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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

  •   四

      “烈火再炼双百日,化莫邪,利刃断金刚。”

      榆城街头,江湖说书的先生折扇拍桌,小胡子一抖,眉飞色舞:“正所谓,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我和谢诚挤在人群中,我问他:“这瘦猴唱哪一出?”

      谢诚说:“古人诗歌,作开场用,胡拼乱凑,牛头不对马嘴。”

      我说:“意思就是忽悠人?”

      他说:“差不多,好听的话,八九不离十都是忽悠人。”

      “今日且说八大门派长老与阎王一战之事,大漠风沙,英雄豪气。”

      谢诚伤了脚,哪都不能去,日子百无聊赖。不是听说书多有意思,而是我实在没有精力带着一个下半身残疾的人瞎逛,相比起来还是听说书有意思。

      我佩服八大长老为了正义宁死不屈,而谢诚则喜欢阎王一挑八的那种霸气。

      我说奋武一生,不是要多么了得,而是为了心中的那个热血的侧影。

      谢诚说阎王就是他心中的侧影。

      我问:“你们读书人心中的侧影不是孔夫子么?”

      他说:“移情别恋了,阎王才是真爱。”

      然而我们都不会武功,衙门的官差早已经看穿了这一切。

      “最后,八大门派的长老和阎王同归于尽,天狼星也葬身火海,这乱世,恐怕没有尽头咯。”

      言罢,说书的垂头哀叹,人群里一阵唏嘘。

      谢诚扯了扯我的衣袖,说:“我们打个赌。”

      我问:“赌什么?”

      他说:“那先生现在装得痛惜惋叹,待会小厮端着盘子来讨赏的时候,他就会眯着一只眼偷看。”

      我问:“为什么?”

      谢诚说:“担心小厮偷拿盘里的钱。”

      我说:“不至于吧,都是一起混饭吃。”

      他阴邪地笑了笑:“混饭吃没错,可是一大锅饭,谁都想多吃一口,谁都怕别人多吃一口。”

      我还是很不解,我是那种宁愿自己少吃一口也不愿意少别人一口的人,可是我不解的东西多了去,这些又不算什么。

      小厮端着盘子到我们跟前,我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给,小爷赏的。”

      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给的;特殊情况下,我还是不会给的,我已经穷得很彻底,巴不得问他们要钱。我突然兴起,想证实一下是不是如谢诚所说的那样。上次我施舍了两个铜板给街边装瘸的乞丐,结果一夜没睡着,这次恐怕又得为了这两个铜板一夜睡不着。

      谢诚摸了摸腰包,脸色铁一般青:“我的钱袋被偷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问他丢了多少钱,我好折算折算,要少买多少顿下酒的菜才能补回来。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脸色愈发的黑,说:“我的祖传玉佩在钱袋上。”

      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问他:“还能不能找回来?”

      他到抽了一口气,说:“我试试。”

      五

      谢诚的腿伤仿佛一夜之间就好了,每天饭后他必跑遍一次榆城所有的当铺,伙食量也从原先的每日两餐增加到了每日四餐。

      我说:“你有没有试过,跑两次当铺再吃一次饭?这样可以节省一半的伙食开销。”

      他点点头,说:“好主意。”

      于是他跑当铺的次数从每天的四次增加到了每天的八次。他说他已经把他家的祖业丢了,不能再把那块玉佩丢了。

      我说那块玉佩你爷爷戴了你爹戴,你爹戴了轮到你戴,代代相传,总有一代是要丢的,而且,你已经丢了。

      他说:“不能从我手里丢掉。”

      我说:“反正你家的酒馆没了,你也没脸见祖宗了,不在乎多加一条罪。”

      他摇摇头,说:“不一样的。你知道衙门为什么要拆我家的酒馆吗?难道就真的因为一面酒旗?”

      我说:“大概是看上了你家的酒。”

      他还是摇摇头。

      我说:“难不成是因为看上了你?”

      他说:“是因为他们觊觎我们家祖传的酿酒方子,想要呈贡皇族,我拒绝了。那块玉佩就和酿酒的方子一样,不能丢。”

      我一知半解,师傅说每个人都有做人的底线,我想,那块玉佩也许就是谢诚的底线。衙门的人那么想要酿酒的方子,是不是我把那个方子卖给他们,就能当上高富帅,住进城中心,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的巅峰?

      这么一想,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

      看着谢诚那张有些枯黄的脸和胡渣,我立马打消了这个邪恶的念头,我人生的巅峰固然要走,但也不能由此而开始。大丈夫生于乱世,也要有所不为。

      我托天罗堂的师兄打听,找一找榆城的惯偷。他们若是没有去销脏,玉佩就肯定在他们手里。

      传话的回来说,有一个叫“神左手”的,前些天确实得手了几个钱袋,要想拿回玉佩,要我们去认人。

      我说,认什么人,我们要的是玉佩,又不是去认亲戚,难道我还要做他三姨妈的远房二姑爹的大舅子不成?

      传话的说,所谓的“认人”,就是带钱去赎东西。

      我问谢诚,带刀去还是带钱去?

      谢诚咬咬牙,说,带钱。

      我们在一条小巷子里见到了那帮人,一个个很像书生,样子斯斯文文,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特别是那个叫神左手的,束个发巾,手里的折扇一版行云流水般的草书,不去卖字画简直就是屈才。最起码也得打两个耳钉,再把头发染个颜色,换个爆炸的发型,这样才像偷鸡摸狗的混混。

      神左手说,正如你们看到的,偷钱袋只是我的爱好,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画师。

      他旁边另外一个人脱了衣服,臂膀上露出两条龙形的纹身,说,正如你们没想到的,其实我是个刺纹身的。

      我说,我不想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也懒得和你们废话,开个价钱。

      神左手伸出五个手指。

      我问,五两?

      他笑了笑,说,五十两。

      我说,最多五两,多一文不加。

      他说,最少五十两,少一分不卖。

      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说,信不信我削你?

      他折扇一挥,笑笑,说,不信。

      老子早已经不能忍,一个画师,量他也没多大能耐。师傅说的对,打得过就打,不能人家骑到头上了还畏首畏尾,一定要打得他鼻青脸肿,跪地求饶为止。

      我不顾谢诚的阻拦,冲了上去,一拳头挥向他的脸。我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师兄杀拓拔邦德那样,感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帅的。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当上高富帅,迎娶白富美,住进城中心,走向人生的巅峰。

      想想心里还有些小激动。

      六

      读书人细皮嫩肉不经打,才三两下,这个叫神左手的就鼻青脸肿地跪在我面前。

      我问:“玉佩呢?”

      他歪着嘴巴从□□里掏了出来。

      我说:“还有呢?”

      他愣了愣,急忙掏出身上的银子,两只手捧着:“你这样算不算打劫?”

      我说:“算。还有疑问么?”

      他连忙摇头,说:“没有。”

      我说:“那就好。好生练武,将来才能像哥哥我一样抢像你这样的人的钱。”

      我擦着手,漫不经心,夕阳下引来无数少女围观。

      不过,这只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现实却是——

      出拳之后的一瞬间,我的手腕就被他死死扼住,反手将我压在地上。

      谢诚还没来得及上前,也被他的同伙撂倒了。

      我说:“打人别打脸,打脸伤自尊啊。”

      他一只脚踩在我的背上,说:“连简单的擒拿都不会,还学人打架,你哪来的勇气和自尊?”

      我说:“自古不打不相识,我这个人交友的方式比较特殊一些。”

      他用折扇拍着我的头,说:“你连我们干什么的都没兴趣知道,还相识个屁。”

      谢诚倒在地上,挣扎着,说:“我的事,与叶三无关。”

      神之手说:“之前无关,现在似乎有关了。”

      谢诚说:“起因于我,不必牵连他。”

      神左手笑了笑,说:“我替你可悲,想扛大头,却又没那个手段。”

      谢诚说:“冤有头债有主,这是我的债,我来还。”

      神左手点点头,说:“好。五十两,十天一成利息,少一文钱都不必谈。”

      他抬脚踹到我屁股上,将我一脚踹飞,扬长而去。谢诚的旧伤未愈,经过刚才这一番磕碰,又伤到了筋骨。

      我扶起他,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问:“有事吗?”

      他摇摇头。

      他问我:“有事吗?”

      我摇摇头。

      他沉默了片刻,说:“这件事情,本不该牵连你。”

      我说:“不必如此,我当你是朋友。”

      他没吭声。我们一路上也再没说一句话,各自怀着心事。

      世道已经没有公理了,像我这种光长得帅是没有用的,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和师傅讨论一下行侠仗义和武功之间的必然关系。同样是徒弟,他不能只教师兄放火,而不教老子点灯。我没房没马没车,如今连武功都不会,他就不担心他这个徒弟将来因为讨不到老婆,走上采花嫖妓的不归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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