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默旧》居九戒

34、第34章 一个像狗，一个像猫

　　“（4）班的那个谁，挺厉害的嘛！”
　　“哦，（4）班的陈楠啊，他们班副班长你都不认识？！”
　　“知道是知道啦，不过没什么印象就是了，没想到还蛮帅的！”
　　“哎哟，你喜欢啊......”
　　隔着几个人，许沫听见（3）班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从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姚雯一路评头论足到陈楠。果然女生看球都看的不是球。从她们身上收回视线，现在场上比分已经15：7，按理说是稳赢了，但陈楠他们几个依然进球的攻势不减。他在场上灵活地跑着，时而冲陆裴和曲君泽做些让人看不懂的手势；白色T恤两边的短袖被他撸到肩头，平时看上去纤细的胳膊在夺球时会明确地显示出肌肉；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一撮一撮的黏在一起......
　　“哐咚”，篮球砸到球框后还是掉进了球洞，又进球了，他咧着嘴角和曲君泽击掌，用力甩头——准确地说是甩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就像一只忍受不了自己脑袋被淋湿了的大狗。
　　“噗”，许沫赶紧低下头为自己贴切的比喻窃笑，脑袋被淋湿的大狗？大狗？怎么会那么像！
　　克制地抿了抿唇，她忍着对旁人而言莫名其妙的笑意抬头，望向陈楠，谁知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他也看过来的视线。许沫眼睛不由四处乱晃，再回望过去时，脸上却早已一片热辣辣。
　　“你刚才在偷笑！说，你偷笑什么？是不是笑我？”陈楠从她手里接过校服，搭到肩上。体育课下课，他们班和（3）班的比赛最终无悬念的赢了。
　　许沫笑睨了他一眼，反问：“我干嘛笑你，难道你做了什么好笑的？”说着，她还故意睁大眼作无辜状。
　　“咦咦咦！”陈楠反驳不过，大掌一落，把气全撒到她头顶的发上。
　　“啊！”许沫叫着把他的手拨开，瞪着他抗议：“头发都乱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没听过呐？！”
　　“哈哈哈哈，”明明是被瞪着，陈楠却丝毫没有悔意，他用手指有意无意地拨着许沫头顶被自己揉乱的头发，眯着眼笑道：“这样就更像了，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活像一只炸毛的猫！”
　　许沫直拍他在她头顶作乱的手，直至他手落下，她才边理着自己的头发边嘟囔着反击：“说我像炸毛的猫，我看是你像淋了雨的大狗才是真的！”
　　“你说什么？！”陈楠歪着脑袋凑近，装作没有听清。
　　“我说，”他的鬓角还是湿的，看着突然近在眼前的脑袋，许沫突然兴起恶作剧的念头，她咬着下唇，双手呈喇叭状围在唇边，凑近他的耳朵：“啊啊啊啊啊啊啊！”喊完，立即跳开，头也不回便往教室跑。
　　陈楠捂着耳朵，笑着在她身后边追边喊：“你死定了！有本事给我站住别跑！逮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高一（4）班没有在高一年级的篮球比赛中拔得头筹，陈楠他们后来又赢了（2）班，最后却败北（8）班。他们班虽然结束了，但比赛还在继续，在高一高二两个年级最后选出前4强后，比赛时间放到了每周三、周五最后两节的自习课上。
　　江涛因为理解班里男生们的遗憾，因而松了口，并不明令限制他们自习课去围观他班之战。
　　“陈楠，走！今天（8）班对高二（5），三进二！”自习课上，陆裴毫不顾及地在最后一排大声吆喝。
　　“哦，等我。”
　　许沫闻声回头，“就快考试了，你们还去？”
　　陈楠抬头笑笑，手上边收拾桌上的练习册和笔，边回说：“没事，还有一个多礼拜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考试就考试呗！”他把收拾好的书和笔袋一股脑地塞进桌屉，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弯腰凑近许沫，丢下句“待会一起去食堂！”，便和陆裴他们几个一溜烟地从后门消失了。
　　许沫望了眼他瞬间空无一物的课桌，撇了撇嘴就又转回了脑袋。
　　“又不是我们自己班的比赛，真不懂我们班这些男生，他们那么积极干嘛！”甄曦懿忍不住向许沫埋怨，蒋毅也跟在陆裴他们后面跑去了操场。
　　“可不是。”
　　“算了，不去管这些家伙了。嬷嬷，你有没有带文曲星？借我用一下。”
　　“带了。”许沫从书包里拿出来给甄曦懿，自己也接着继续做自己的题。
　　放学后，许沫让肖子禺她们几个不用等她先走，她则是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文具边等陈楠。就在她收拾好东西，犹豫着要不要去蓝球场找他时，他回来了。
　　后门被关上，他从前门走进教室，眼睛直勾勾盯着许沫，踏上讲台，两手撑在台上，气喘吁吁道：“同学，放学了还不走，等谁呢？”
　　许沫前一刻还等他等的不耐烦，现在见他这样她又突然不急了。她右手撑着脸颊，面无表情地回视黑板前的他，一言不发。
　　“生气了？”陈楠说着从讲台蹿下，脚一跨，面对着她坐下。又回头瞧了眼黑板上方的钟，“迟到8分钟......嘿嘿，对不起还不行么？别生气了，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去！”
　　他“哗”地又站起，牵起她的手。
　　许沫由着他被他半拉着站起，又忍不住埋怨：“现在去食堂人肯定超级多，还不如晚点再去。”
　　“去什么食堂？走，我们去吃麻辣烫！”
　　“不是你让我等你一起去食堂的么？我水还没打呢，待会回来晚了热水又没了......关门关门！”许沫半推半就被推到走廊上，临走前还不忘提醒陈楠关教室门。
　　陈楠带上门，“不就是打水，我帮你打，不仅帮你打，我还帮你拎到你们宿舍楼下，可以了吧！”
　　许沫满意地点头，转身便带头往校门口走，身后陈楠也立刻追了上来。出了校门，在往后庙街走的路上，陈楠眉飞色舞地跟她讲着刚才的那场比赛。许沫迷迷糊糊得听着，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她在想，她刚才其实并没有生陈楠的气，可为什么当他问她“生气了？”后，她就好像真的生气了一样？因为好像真的生气了，所以才会又在他努力地哄她后生出类似气消的......甜蜜？
　　她转头偷偷打量陈楠的侧颜，一个没注意脚下被绊了一下，幸好陈楠在旁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Oh my god！”陈楠回头去看将她绊到的那块——略微翘起的石砖，“你这都能被绊？！啧啧！”他摇着头，满脸嫌弃地牵紧她的手，然后仿佛施了多大恩惠般，一遍又一遍地唱：“没有我你怎么办？你被绊到谁拉你站好！”
　　毫不遮掩的嘲笑也就罢了，但许沫实在忍不了他的改编，“别唱了，难听死了！”
　　“没有我你怎么办呐怎么办？你被绊到谁拉你站好！”似乎逗她生气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她越让他别唱，他偏就越是唱得欢。
　　许沫恨不得直接堵上他的嘴，但最后还是由得他一路破锣嗓子唱下去。
　　等麻辣烫烫好的间隙，陈楠突然想起冯少轶约他礼拜六一起去游戏厅的事，于是问许沫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玩。
　　“不了，礼拜六我得跟我爸妈一起去医院看我奶奶。她前两天散步的时候跌倒住院了。”
　　“严不严重？”陈楠关心道。
　　“应该还好，不是特别严重，我爸电话里只说是脚踝骨折了。”
　　“哦，那就好。年纪大了最忌讳的就是跌，你让你爸妈给你奶奶买根拐杖拄着，对防跌应该多少有用。”
　　“算了吧，拐杖我爸我叔叔都买了，我奶奶压根就不用。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原意用吗？”
　　“为什么？”
　　无奈地长吁一口气，许沫一字一顿道：“因为她嫌用拐杖丑。”
　　****
　　礼拜六特地起了个大早，还没到8点许沫就已经吃好早饭坐到沙发，只等徐冉洗好碗就出发。
　　“关电视吧。”徐冉从厨房里出来，她解下围裙准备回房换衣服，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许沫，念道：“你就穿这样，待会冷了看你怎么办！今天阴天，这有没有太阳照在身上可完全不一样......”
　　“我不冷！”实在不想听她继续念叨下去，许沫赶紧打断。
　　“看你待会冷了怎么办！”徐冉丢下句警告便回了房间换衣服。
　　到了医院，电梯上到二楼，他们脚才迈出电梯，小婶婶就拎着热水瓶恰好走过来。
　　“二哥二嫂，沫沫也来啦！你们先进去，我去给奶奶打瓶开水。”
　　走进病房，许沫只见奶奶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受伤的那只脚露在外面，脚踝的地方缠着厚厚的洁白纱布。
　　“奶奶。”
　　奶奶闻声睁开眼，看到是孙女来了，她笑着招手，声音有一些哑，说：“沫沫来了啊，今天没上课呐？”
　　“今天是礼拜六呢，奶奶。”许沫走到跟前。
　　她爸走到床的另一边，也不知摇了床头的什么，奶奶连同床板就渐渐坐了起来。
　　奶奶拍了拍床边空着的地方让她坐，又叹了口气，“唉，年纪大了，又在医院住了两天，是真不记得今天是哪天咯！奶奶是真的老了，不中用了，你看散个步吧，还把脚给折了。”
　　“没事的，奶奶，我有个同学，他爷爷以前也骨折过，休息两三个月后就好了！”
　　摩挲着她的手，奶奶叹道：“我倒不是怕疼或是什么，唉，就是这样躺着又不能下地，这多给你小叔叔小婶婶他们添麻烦哟！就是你爸妈，这几天也是天天往医院跑，唉......”
　　许沫回头望了眼爸妈，宽慰奶奶说：“所以啊，奶奶你就先好好休息，争取早日康复嘛。再说了，你天天躺在床上都没嫌又累又闷又无聊，我爸妈他们嫌什么。”
　　“呵呵呵，这几天躺在医院是难受，想下床吧这脚又不方便。”说着，奶奶抬了抬她那只缠了纱布的脚。
　　“哎哎哎，奶奶你就别乱动了，当心又伤着！”徐冉将包放到病床边的折叠椅上，边出声阻止边走到床头柜前收拾柜上的一次性杯和吸管。
　　不一会儿，小婶婶便推了辆轮椅走进病房，她把轮椅推到奶奶跟前，说：“喏，奶奶你不是想出去走走，我专门去借了辆轮椅来，以后病房里待闷了我们就推你出去散散步，这下您老该满意了吧！”
　　“好好好，能出去就好！天天躺着是真难受哦！”
　　许沫瞧着那辆轮椅，又低头看自己坐下后就始终摩挲着她两手的奶奶的手。记忆中，奶奶的手明明是红润、利索、有力的，她甚至在去过李暻家见到她爷爷奶奶后无比骄傲地告诉她“我奶奶看上去一点都不像70多岁的人，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奶奶比较胖，所以不显老，气色还好！”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奶奶的手上竟然不见了红润，原本饱满的双手此刻竟然已经瘦的皮肤松弛，随着她每一下摩挲的动作，她松弛的包覆着手骨的皮肤都似乎在颤抖。
　　垂下头，她竭力抑制自己眼眶中泛出的眼泪。她不想在奶奶面前哭。
　　“沫沫啊，你瞧你这手冰的，衣服怎么也不多穿点呢。”
　　“是不是，临出门我也这么跟她说，就像我让她穿衣服跟害她似的，这丫头现在是一点都不听我的话！”
　　许沫吸了吸鼻子，“奶奶，我真的不冷。”
　　“好，冷了那边有你小婶婶一件毛衣你去穿上。”说着奶奶又顺着她的手往上摸她的胳膊，不放心地问：“住学校是不是吃不好啊，我瞧着怎么好像又瘦了？”
　　“没有，奶奶。我们学校这学期下了晚自修食堂还供应夜宵呢，我都怀疑我又长胖了，你看我脸上的肉！”说着许沫拉扯着脸颊上的肉证明。
　　“小姑娘太瘦了不好，你现在这样就刚刚好，再胖点更好！”
　　许沫乐了，她握着奶奶的手撒娇道：“奶奶，我觉得我就是胖了再多，你看到我都会说我是不是又瘦了！”
　　许维云坐到许沫旁边空着的折叠椅上，他笑望了女儿一眼，说：“现在比小时候胖多了。妈，你还记得沫沫小时候那会儿多瘦么？那小细胳膊小细腿，怎么补都不见长肉，我跟她妈就差没带她上医院去做个检查去了。”
　　“怎么不记得！我后来一直就说，沫沫小时候不长肉还是徐冉怀她那会儿没补好给落下的。”叹了口气，奶奶又抚着她感叹：“你爸妈年轻的时候也不容易啊。你妈那时候刚有了你，每天都还是到店里帮忙，洗菜端盘子，你爸让她回去吧她又不干。不过也真是，那时候小饭店刚做起来，你爸哪天不是忙到晚上11点才能喘口气！”
　　许沫静静地听着奶奶和爸妈聊着过去的事，那些她知道或者完全没听过的事。明明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但在医院的这间病房里，她久违地感受到了家的温度。而这温度，让她觉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