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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青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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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到那幸颜幸梄二人随邻足公子去了那青连湖为瞧那料峭之岛。
一路上休息了两次,均是因邻足伤势加重而晕厥所至。幸梄忙着为他解毒空闲时,幸颜便随便摘一支树枝,借着微弱的火光,也不知在地上划些什么。
邻足在治疗时一直有抵抗的意味,想必是因为不信任幸梄。而幸梄这次是真的为他疗伤,不止是因为余幸的嘱咐,更是因为,他对余幸与此人的联系产生了无法沉淀的好奇。若逃离,带来的是一生漂泊,那他更愿意遵从师伯的遗训,毕竟他一死带来了太多的疑惑,或许就是为他们的未来准备的。
而邻足如今孤立无援,在这深山老林中,在晕眩的潜意识里挣扎许久后,怕是因感觉到身体机能渐渐消弱最后还是信任了幸梄。但这绝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了没有把握但是,正确的选择。
当他重新运起内力来,发现全身筋骨血液通畅,除了大动时扯到伤口而产生疼痛,其他竟于平常无太大差异时,他更下定决心是要定了这个,如同天赐的医学鬼才。
“其实还是多亏你体格强劲,而且之前你的内力排血法已经将原本的毒素祛除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些在关节处积累难以运出而已。”幸梄边用随身带的酒将手上的血液清洗干净,边为他解释道,“这毒该是西域的喀茵草,虽说毒性不强,但一旦进入血液,便与之融合,将人的生命耗死,故你的方法确实是唯一有效的办法。”
邻足套上黑色外衫,他心思缜密,听完后立刻问道:“你怎如此了解西域之毒。”
知道邻足不喜欢被窥视褪衣穿衣,幸梄将手上的水珠甩干净,擦干后才不紧不慢地转身面对他回复道:“我曾与师伯几次游访西域,故而对毒术略有了解。”
邻足欣喜,毫无掩饰的赞赏道:“原来如此。”正合他意,突然转念想起什么,又倾身问:“你们师伯叫什么?”其实他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被否定了而已,早在他二人逃出山洞之后,他便去看了那人的模样,老态龙钟,他根本不认识。
可他还是抱着一丝猜念,或许是某位仅有一面之缘的故人。
“余幸。”幸梄脱口而出,他信定师伯与此人的关系绝不止认识与否如此简单,于是毫不犹豫。
果不其然,邻足在皱眉思绪了许久后,才缓缓摇头,启唇淡淡道:“从未听过。”
他已从祖辈去回忆,那千百人名字早已如烙铁般印在他的脑海中,但无一人叫此名,那怕是擦肩而过的人,他也能过目不忘,可此人他确实从未见过。
突然他神色一紧,或许,像是猜到了可能会是谁隐姓埋名。
“你想到了谁?”幸梄见他的神色变化,猜到了半分,便侧头试探性地问道。
而邻足却抬首看了看着星迹寥寥的天色,闻偶尔一两声低沉的鸟鸣,伴随着一阵比一阵更阴冷的寒风,他的思绪一点点飘离身子。
良久,直到那熊熊的柴火发出一声极响的花火声,他才被惊回。蓦地,他握着腰前的佩剑,缓缓站起,道:“我们走。”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往丛林中走去。
幸梄早已摸清他的脾性,便也不去在意,于是走向不远处还在地上涂涂画画的幸颜,背上她后便乖乖跟上。反正总有一天,他相信会亲自说出口。
这山无路林无胫,难为了邻足带伤也不能骑马前行,虽说伤势已经少了一半,但这气血不足,伤口愈合等的后劲,不是幸梄一时半刻可以为他治疗好的。
于是幸梄时不时递给他一颗药丸,见他不喝水酒便嚼了咽下,面色不变,幸梄不禁想起幸颜吃此药时苦的满脸褶皱的模样,吃了一大盘蜜饯还叫嚷,真是让人怀疑他们吃的是不是同一种药。
又走了近半个时辰,过了凌晨,这长夜更是寒冷。即使有高大的树丛遮蔽,可那渐大的狂风及雾气还是穿梭着空隙之间前仆后继而来。
幸梄不经意回头,见趴在暗卫背上的幸颜早已被冻的瑟瑟发抖,便脱下外衣给她穿上。幸颜本是想抱怨,但见幸梄如此,便咬牙不发一言。
也不知走了多久,幸颜觉得自己的五官都要被这冷风给吹散了,原本才在休息时编的辫子,早就如同鸟巢般凌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反正这人群中一没有女子,二没有心仪男子,她也无暇顾及了。
只是那心疼那已经被冻的麻木的脚,竟感觉不到了一丝疼痛。原本是幸梄背着她的,她还可以将脸埋在他的背上暖暖,可后来她实在心疼幸梄幸苦一整天了,便随便指了一个人来背她。邻足也不小气,立刻应允了,只是那暗卫心中真是有些苦闷而已。
顶着冷风又过了很久,一声淡淡的提醒,让幸颜吃力地睁开仿佛被风给吹小了的眼睛。
只见那带头的邻足公子背手屹立于浓雾叠嶂的青连湖之前,天与湖,湖与他仿佛都连成玄色的一体,旁边燃的呲呲响的火把如同那万家灯火臣服在他的足下,邻足邻足,明明如此谦虚之字,却扣在如此高傲之人的身上,看到他,从不会想起那些足下之辈,反而只能看到他平步青云的模样。他似乎能撑起整个画面,即使在这一无所有的黑夜。
不知为何,幸颜突然想到那幅黑龙御风而起之图,便是在这浓雾之上,冲破了雾障,便是星斗漫天,亦像世间的灯火通明。
想到这里,幸颜对自己的想法惊诧不已,憋足地想掩盖自己的思绪,慌乱对着身下的暗卫道:“放,放我下来。”
而邻足那边也有了动静,他侧身听了跪到他身边的男子说了一番话后,立刻骇怒道,“养你们何用,本爷亲自去探!”
刚拖着自己的脚走到一半的幸颜被这一声不由吓了一跳,在心中又咒了此人一番后,又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爷息怒。这清连湖妖气甚重,成枢派去的几个人都还未归。成枢死也不会让爷冒这个险。”成枢诚然。
“本爷现在就想要你的命。”邻足加重了尾音。
“颜颜?”幸梄无意回头看见往自己走来的幸颜,见她吃痛的模样连忙上前去搀扶,关切道“你的脚敷了药膏怎还如此痛?”
幸颜脸色明显不太好,泯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
幸梄皱眉,道:“等会我给你再看看。”
幸颜点点头,瞥了一眼正在发怒的邻足,又道,“把我扶到他那儿。再替我摘一根树枝来。”
“好。”
“舟楫何在?!”邻足不耐烦地问。
而成枢面不改色,仿佛早已习惯面对邻足的怒形于色,平静道:“成枢会再排几个人去探,爷只需等候疗伤。”
“成枢!”邻足运起内力大力拂袖,直接甩于他的脸上,周边暗卫都都一惊,连连退后几步,均低头不敢至声一语极怕邻足下一秒便用他们出气。
见成枢倒地后又缓缓爬起,含着嘴角的血液又跪回直起身子,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邻足怒极挥手又想运气甩去。
幸颜见状连忙急呼一声,“等会!”也不忘脚上的疼痛,挣脱幸梄踉踉跄跄地往前跳了两步,结果又摔倒在地。
“颜颜啊……”幸梄无奈,只得又将她扶起,道:“你瞧瞧你成什么样了,哪像个女子,跟叫花子似狼狈的!”
“胡说!”幸颜慌乱中不忘反驳他一句,余光瞥见邻足被自己喊停,连忙随便抓起一颗石透站起,对着邻足道:“我有办法去到那料峭之岛上!”
“还要树枝吗?”幸梄看着她手上的石头嗤笑道。
幸颜对他翻了个白眼,接着有些关切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成枢,心想这邻足真是太凶狠了,对自己如此忠心的手下也如此,这青连湖长年浓雾,舟楫行驶一会便会完全失去方向,运气好的还能寻回岸边的路,运气不好,若是碰上个暴风雷雨天气,别说登上湖中的料峭之岛,怕是直接就登上西方极乐世界。
难不成他还以为成枢是在害他吗。
幸颜见邻足正盯着自己等着下文,便娓娓道:“这清连湖临近寒山,又是在这山之顶,故而每至秋始春末,都会有浓雾层层环绕,即使有火源,不过十米便消失其中。所以,如此贸然进入,非常危险。”
“本爷知道。”
知道你还去!幸颜一怒在心中又将他凌迟了几次,继而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那你可知道为何民间传言只在这秋始春末的浓雾中看得到料峭之岛?而在另外两个季节,在一览无余的湖面上却从未见过?”
邻足沉默,幸颜猜想定是问住他了,得意莞尔,道:“你来看这个。”
说着她又摇晃着蹲下,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又在圆中放了一个小石子。继而在圈的西北面画了几座山,紧接又在此圈的东南方向不远处画了几个小圆。
邻足使了一个眼色,旁边便上前一个举着火把的暗卫,将幸颜的视野照亮许多,他也倾下身子望去,看清了她在划于地上的画。
“这是青连湖,这石子代表料峭之岛。”她指了指中央那个最大的圈,抬头见到他认真端详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又道指着那几座山和那几个小圆道:“这是寒山,这些,是清连湖山下的村落。”
见到这奇怪的画,幸梄成枢甚至举着火把的那暗卫也好奇的伸长脖子仔细听起来。
“每当春末夏初之时,这寒山上的冰雪融化化为无数溪流流入青连湖,浓雾消散便是水位最高之时,故而料峭之岛被淹没。”幸颜说着,把圆中央的石子放于手中,又道:“清连湖水渗透到山中,又化为山泉,在这周围几座山中时而显露时而隐蔽,村民们将这无数水流利用水渠引流到各自村落之中,在夏季时灌溉农田,在秋末时用木筏挡住,故而水位下降。”
“于是料峭之岛便出现了。”幸颜一笑,又将那石子放回原处,一切顺理成章。
“所以,并不存在民间那番,‘料峭之岛’受鬼怪蒙蔽时隐时现之说。”
一语刚落,幸颜便听到耳边传来幸梄惊叹的声音道:“颜颜你是……如何想到的。”
幸颜受用,对着幸梄眨眨眼,道:“这世人只会享用水源,却从不思考这水源从何而来。”继而她眼珠一转,又抬首对着同样眼中暗含赞赏的邻足道:“而愚昧之人只会怪罪于妖怪之谈,却从不敬仰这自然之力。”
邻足不屑一笑,道:“本爷也从不相信鬼怪之说,不然也不会执着登湖。”
幸颜瘪嘴,将视线投到别处不依不挠道:“冲动之人只会怪罪别人却从不反思自己本身。”
“幸颜,继续说,本爷便不计较你这指桑骂槐之罪。”邻足面色不改,言语如常。
幸颜故意哼了两声,似发泄般挥手用沙土将地上的奇画掩盖。继而又画了一个大圆,将其均匀划分为八份。
她话的时候周围虽聚集了许多人,但在这寒夜里一切静谧的可怕,除去那火燃之响,便是她用石子划于地面之声,她从地面上又拾起两个石子,抬头望了一眼正专心致志看着她的邻足,莞尔,道:“爷您可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