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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遗训(中) ...

  •   要说这叫成蹊的小子也是极其细心的,他将那正襟危坐之人的衣服挂于山洞口,趁此幸梄注意到了他的衣服有三件,其中一件几乎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若不是可以从衣袂处看到些白色的痕迹,恐怕幸梄都会觉得这是件红色的衣物,方才用刀威胁自己的人守在了洞口,也是谨慎至极。

      转过头,他本身身上的伤口更是让人触目惊心。他确实说准了,大的伤口仅仅那两处而已,可那是被刺中几刀几箭而成的重创。草草的包扎让他的伤口血几乎未凝固,他只是有些急促的呼吸,那早已被血润湿的包扎衣布便流出少许血液来。

      幸梄有些敬佩这人的定力,如此伤势仅一件黑衫便掩盖的与常人无异,相反还时时保持着一种高于凡人的高贵气息。若不是他看尽千人的病痛症状,常人绝对发现不了。

      幸梄走近皱眉大概观察了一番,抬眼见他依旧紧闭着双眸与嘴唇,猜想他必是不想让人发现他之所藏,才走这荒山野岭之路。

      轻轻打开放于脚边的红木盒,仿佛是害怕吵到此人般。

      成蹊习惯性凑上前一看,只见那红木盒虽小,但却是五脏俱全。那盒顶上整齐排列着银针,和那装着酒的火壶。而盒子里分成几格,分别罗列着纱布,各种各样的瓷瓶,想必是治疗各种疑症的药品。虽说一看便是只是一两次的药量,但用于应急时刻必定是相当有用的。

      幸梄手迟疑在那些瓷瓶之上,皱眉着眉眼光在那人伤口和药瓶之间徘徊了好久,把成蹊看的急乎乎的,他见他主人的脸色可能因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而变得越来越苍白,跺跺脚,呵斥道:“你快些,我怕爷着凉咯,爷本来就受伤了。”

      可能正好是这一声,幸梄立刻做了决定,挑出一个瓶子,接着用剪刀将纱布剪成两段,边整理边道:“你放心吧,你们爷受这样严重都还如此抖擞,这才秋末,不会冻着他的。”

      话未落音,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迅速将那撒了药末的纱布大力拍到那人胸口的伤口上。那人一时未反应过来,皱眉地哼了一声,但随即便立刻恢复了原样。倒是旁边的成蹊看的心惊肉跳,急忙问着他有没有什么不适感。

      幸梄见那男子根本不理成蹊,忍不住笑出声来,将瓶子中的药又倒了一半出来,道:“人家根本不理你,别热脸贴冷屁股。”

      “你……你一介草民怎如此放肆!”成蹊指着幸梄的额头咒骂道,“你定是故意的,哪有如此为病者上药的。”

      幸梄瞥了他一眼,嘴角保持着笑意,又将那另一块纱布大力扣到他肩上的伤口上,如上那狗皮膏药般,这次那男子已早有准备,便一声不吭的受着,身子未受疼痛的半点弯曲,全然如金钟般挺直。

      “你这小子!”成蹊气极,“若爷出了什么事,别忘了还有那丫头。”

      “放心吧。”幸梄淡淡道,利落地打了一个结,“不会有事的。医者父母心,既然答应要为他医治我定不会害他。”不过是让他多痛几下而已,当是对颜颜那一划的补偿,幸梄相信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闻此,男子微微张开眼,打量着面前的人,危险的眸子仿佛带动着某种暗涌。

      见他将药物收拾好后站起身拍了拍身子,成蹊立刻便凑到自己身边来嘘寒问暖。

      男子将他从投到尾眯着眼巡视了几番后,又闭目养神道:“如何?”

      “先放了她。”幸梄也学着他,将自己平淡的语气中添上一分不容抗拒的味道,似乎故意在挑衅他的底线。

      果不其然,只见他缓缓张开眼眸,扬眼对上幸梄居高临下的双眼,即使他在低,但幸梄依旧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错觉,仿佛他是一只飞不高的麻雀,而他是一条可以一跃便可以将他毙命的毒蛇。

      “还没人敢与我谈条件。”他的声音如同响尾低沉的危险讯号,在这个霎时昏暗的山洞仿佛当幸梄是瓮中之鳖。

      幸梄悄悄咽了咽口水,隐藏起自己的紧张,殊不知一起都被那男子轻易捕捉及。他装作轻松的样子,笑道:“那我是第一个罢。”

      蓦地,只听幸颜方向传来扑通伴随着刀掉地上的啷啷声。那男子一惊,扭头便见自己的护卫早倒到那死人的尖石之上,不省人事。而那原本跪地的女子立刻站起眨眼便蹦到对面,还怀抱着一个极长的蓝色布包。

      男子迅速反应过来,想拉着身边的成蹊站起,不想才用力到一半,来自全身的痛楚让他立刻跌回原地。

      成蹊见状惊呼一声,连忙扶正男子的身形,对着洞外大吼道:“斯泸!”可洞外依旧毫无动静,成蹊此时才诧异于方才洞外才有的身影,不知何时早已消失无影,想必是在刚刚与幸梄争吵时倒下的。

      成蹊咬着牙,心中是又急又怕,一脸防范的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反倒是那受伤的男子,如此痛不欲生的折磨将他的脸色消磨的如宣纸般惨白,可那高傲的神情却一丝不减,确实让幸梄佩服。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幸颜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他盯着幸颜的脸良久,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中,头阵阵眩晕感传来,唯靠着不服输的意志硬撑不倒。成蹊见状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家公子八成是中了对面二人施的毒,而自己的腿也渐渐瘫软无力,他赫然而怒,大吼到:“把解药给我!”

      幸梄看着他主仆心中百转千回,他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虽无解药但不致命,在过十二个时辰毒自然会解开。只是每个关节都会如针扎般痛楚而已,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大事。毕竟更重的毒你已经自己解开了。”捕捉到男子危险的一瞪,幸梄握紧幸颜的手,不安道:“好了。我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幸颜点点头表示同意,这男子看起来绝对有不小的来头,不定有救兵,只是可怜了她的师伯要在这冰冷的山洞中被慢慢风化,她看着不远处的尸体鼻头又是一酸。

      于是她在心中立下誓言,他日若再归此地,必定要给师伯立一个墓碑,绝不让他死后成了孤魂野鬼无家可归。

      幸梄看透她所想,扯了扯她的手臂,道:“师伯是好人,那钟馗定不会亏待他的。颜颜我们快走吧。”

      “好。”

      幸梄背起地上的包袱,又将余幸背上的包袱交叉系上,在出洞站于那高挂的衣服前时,二人最后紧紧的凝视了余幸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继而伸手掀开布满腥血的外衫,顿时那午后的夕阳立刻如九年前那般刺的二人睁不开眼,只是在那茅草屋再无那个守候的人。

      被幸梄牵着往前带着,身旁的一切如同被狂风带起,在这个寂静的黄昏里,显的突兀,一切如时间般穿梭,幸颜的思绪还在那个冰冷的洞窟之中,她意识到,鸟儿张开双翼那一刻,便只能留在空中,他们踏出那山洞那一刻,注定只能相守漂泊。

      正当幸颜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突然脚踝上一痛将她拉回现实,幸颜低呼一声,将手从幸梄手掌中挣扎开来。幸梄感到身后一空,回头一看便瞧见那丫头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

      “上次的伤还未好。”幸颜瘪嘴道,“如此跑着脚伤又复发了。”若不是帮幸梄摘蓝莓,她可不会摔的这么惨。

      幸梄跑的有些喘,先是擦擦汗看了看天色已晚,后缓缓走进半蹲着拄着膝盖看了看幸颜又开始红肿的脚踝,道:“那我们先找一个地方避一避。”幸梄说着伸手去牵幸颜,“还能站起来吗。我们得快些,被那人再抓住可逃不了了。”

      幸颜顺着他的力气一下子被带起来,背上的“惜分飞”向前一甩顿时打到幸梄的胸膛上,幸梄吃痛,“惜分飞”的琴弦也因此响起混沌的音响。幸颜连忙按住那抖动的琴弦,近夜这山林寂静的可怕,这琴弦如此响亮,必定招来祸端。

      幸颜如受惊的鸟儿四处环视了一番深邃的丛林,被树叶隐蔽的的地方开始逐渐昏暗,仿佛随时会冒出野兽般,她脊背一凉,紧了紧按于琴弦的力量,道:“快走。”

      幸梄点头连忙将包袱转到胸前,半蹲而下,而幸颜默契的将背上的琴绑紧,单着脚一跃而上,幸梄低哼了一声,将幸颜身子颠了颠,踏着沉重的脚步继续走。

      听着他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这丛林中越来越响,幸颜抱怨道“阿九,你说你怎么不把药效放重些呢。”

      幸梄一笑,无奈道:“再久我们也只能制住他一个时辰而已。”

      “为何?”幸颜疑惑,她确实对医术一窍不通。

      “他之前中的毒比如此严重多了。但他用内力将全身的毒素都转移到伤口处排出,其耐力实在让人咋舌”幸梄说着都觉得有些后怕,“我不过是用药将他的血凝住而已。让他没法以己之力治疗。所以他才会全身痛楚。”

      “原来如此。”幸颜听了也觉得有些钦佩,但一想到师伯被他所杀,立刻便收回此意,突然念头一转,将头凑到幸梄侧面,好奇道:“你怎的看出我用毒的?”

      “你的小伎俩不都是我教你的?”幸梄挑眉嘲笑,步子停了一会,将幸颜颠朝前一些,又道,“软骨散带腥味,他的身子上的血腥味恰好盖过了,所以他才未意识到吧。我在那衣服挂出去后便立刻闻到了,才趁机吃了解药,不然我也被你治倒了。”

      幸颜闻言低笑,突然想起什么,又跨下脸来将头埋到幸梄肩头,沉默。

      心灵相通,幸梄顿时也无言,想起那个从未见过真面目的师伯,还好他们还有双方,不然该如何孤苦无依。

      本以为就该如此安静的走下去,谁知那深林中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鸣叫,幸梄神色一凌,猛地过身,而幸颜一时未反应过来差点从幸梄背上摔下。

      “本爷真是小看了你们。”熟悉的冷漠顺着那玄色丛林中随风铺面而来,方才还因脚踝上的疼痛而怨的幸颜顿时怔住。那微风抚过她脸颊,掀起她因奔波而凌乱的头发,她只觉得这夜顿时寒的让她恐惧。

      只见那月光之下的人渐渐从暗色的簇拥中缓缓出现,幸梄僵着身子步步被逼到一棵大树底下,好像可以用这昏暗遮住自己本就被锁定的躯体般。

      “真是毒蝎妇人,居然在本爷面前演一出哭戏,怕是从那野人死时便知道本爷在洞外。”男子终于站到月光之下,他身着着那件血迹斑驳的白衣,如浴血的魔兽,终于褪去伪人的外衣,暴露在猎物面前,只差最后一击便可饱餐一顿。

      他一手握拳放于腹部处,另一只手背于后方,幸梄头上冒着冷汗,急切的想想出办法博一条生路,可他背上完全不懂武艺的幸颜,和他三脚猫的功夫如何逃出生天,难道就要命葬于此?

      男子脸色铁青,虽无方才般虚弱,可看得出来他又用内力来急速治疗自己的伤势,而有些气血不足。

      他缓缓将背后的手伸出,一把银色的剑在皎洁月光下如同戴了银色盔甲的爪牙,幸颜紧紧抱着幸梄,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血沾染到的模样。

      “你再如此以排血之法来解毒,定活不过今日!”幸梄孤注一掷,大声道出真相,其实他将他制住伤口确实为了治疗,但只是最初的一步而已,他缓缓将幸颜放于树下,接着鼓起勇气也同他站到月色下。

      他不过一个十四岁还未入世的少年,此时为了保护血肉相连的姐姐,他突然镇定了下来,站定后,他以不输的气势缓缓道:“你们放了她,我为你治疗。我的命在你手中。”

      他身后是十几个黑衣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幸梄,而幸梄完全可以感受到,他四面的树中,还藏着无数的暗卫,那无数的注视如同凌迟的刀子,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遗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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