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遇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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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二人便在夙冥度过了九年韶华。
九年来，幸梄赞叹余幸超出自己父亲不止半点一星的医术，几乎已经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在他身边学习的九年，曾与他偷跑过西域边境去偷学毒术，又到深山中迷路过数日认清数不清的花与药草，还曾遇到过赐药的仙人。受到余幸的指点，幸梄不过十五，便已经成为山下家喻户晓的小村子里的医者，治疗了不少疑难杂症，甚至还有临村的人慕名而来医治的。
而幸颜，仿佛余幸早便料到她不喜医般，在她面前竟从不聊起医术。相反，在教导幸梄的空闲中，他做的最多的便是为幸颜寻落书籍，原本就不大的茅草屋，在书籍的堆砌中又建起一个不小的隔间。
幸颜幸梄满十那日，他赠于幸梄一把玉药匙，因为二人早已习惯他一贫如洗却总是能拿出宝贝，便不在意这玉药匙如何稀罕了。而幸颜，他赠了她一把七弦琴。
“它叫，‘惜分飞’，是我为颜儿做的。”他那时这样说着，雕刻上青鲤的精致的古琴，看得出来已经做成有些时日了，但却一点没有落上灰尘。
“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即使毛发遮住他的脸庞，那哽咽的语调让幸颜仍然感觉到他似乎在哭泣。
“师伯……你若是舍不得，留着便是了啊。”幸颜推了推，有些不忍，他竟对一把古琴如此情深。虽然他性情怪诞，但经历几年相处，幸颜打心眼儿里觉得她的师伯个好人。
不想余幸闻言，连忙如烫手山芋般慌忙将古琴放到她手上，幸颜顺势接住，顿时才发现这古琴相当轻盈，细看发觉它表面大抵为梧桐木，但琴底却像梓木，心叹做工竟如此细腻。
“颜儿你拨拨看。颜儿你聪慧，肯定能学的快。”
幸颜点点头，将古琴小心翼翼放于身旁的木桌上，深呼吸一下，然后按记忆中书中那番抚上。
“噔……”
圆润的音色让幸颜心中一颤，她惊喜的抬起头看着身边的余幸，“师伯，这琴，怎如此好听！”
虽然她不曾接触古琴，但这松透纯粹的声响，着实让她欢喜不已。
“见琴尤忆人，只是已经物是人非了。这古琴唉，是通人的。木质越松透，火气尽消，音质音色会更为透彻……”
幸颜狐疑，问道：“你不是才制的吗，怎会被你说的像是做了几十年似的。”
“哈哈……”余幸乐不可支，幸颜不知为何却听出了几分苦涩的意味，只见他伸手抚摸了几下自己的头后，望着那古琴道：“是有些时日了，久的我都忘啦。”
又见她困惑地看着自己，余幸瘪瘪嘴再道：“来，让师伯给你奏上一曲。”
幸颜喜悦，连忙跑出去连连叫了几声“阿九”，原是想让幸梄也来见识见识他的琴技，他二人于余幸相处了近五年，还未见过自家师伯弹过琴，自然是好奇又激动。
“不想师伯医术已经如此精湛，竟然也会弹琴。”只听迅速跑入屋内的幸梄虔诚地赞叹道。
而余幸无奈坐到“惜分飞”前，一双黝黑又粗糙的大手抚上与之极不相称的古琴之上。
霎时，细水长流，珠落玉盘，如同一场磅礴的大雨，交织着春雷与淅沥的水珠，亦柔亦刚，将两人不成熟的心智抛入陈年酒酿中，虽迷迷糊糊，却听的如痴如醉。
幸颜幸梄二人从未想过外表看起来如此粗鄙的师伯竟将古琴弹得如此动人。他细细地拨动着，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极长的故事。幸颜望着他又贪婪的听着，才发现相处了这样久的师伯，自己竟是如此不了解。
良久，曲罢之时，仿佛空旷了整个山林，余音绕梁，竟让两个不经事的小孩无法自拔。
余幸沉默了很久，继而转身对着俩小孩，先是摸摸幸梄的脑袋，轻叹：“若有一天，师伯走了，你是男儿，要照顾好颜儿。”
幸梄点点头而后感到肩上一沉，原是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肩头，见他又侧脸过去对着幸颜，眼中染上了方才没有的慈爱，道：“而颜儿，若有一天，你在佛光绕阳之日，遇到了一个身着红色长衫，腰间缠着黑色腰带，一身狼狈的男子，你教他弹这乐曲可好？”
幸颜一惊，不知这约定为何如此细致乃至让她觉得这不是预言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若他学不会，就教他一生，可好？”
幸颜不知那男子与师伯是怎样的关系，但那时她猜测，这必定是一个师伯亏欠许多之人。而她也明了了为何师伯待他们二人这般好，怕就是为了让他们代替他去报恩罢了。自此每每想到此，幸颜便故意将乐曲弹的一团糟糕，以示不满。
直到她们满十四时，虽然幸颜多次故意将琴弦与琴谱不知味的搞得一团糟，可在那夙冥山上，除了看书，瞧幸梄治疗伤者，竟再无可乐之事，便只能弄琴作乐。有时她也想偷偷回丞阳县去，可奈何那阿九，说不能放过与师伯学习的每一日，自小从未分离过的二人，幸颜自然只能一次次作罢。
这日，幸颜又坐到山崖峭壁前看着层层的云海，双脚搭在崖边儿上空荡荡地踢着。太阳还未露角，这山头便已经亮堂堂的。清晨总是有些清冷的，山下的村庄又被翻腾的云层覆盖，只见得到两旁处被光染的更翠绿的山头，蓦地，听到几声鸟鸣，更是寂静了整个视野之景。
幸颜抱着手上用蓝布包裹好的“惜分飞”，白皙的脸上染上了少有的红晕，不知是否是这初生之阳的原因，她神态中是少有的期待。
每次余幸带幸梄到那几座深山林中去采药时，她总是落单在家中，此次估摸着余幸终于觉得她长大了，便第一次应允她多年来的渴望，到那山中去啊，看树看花看河流，仔细这么一想，幸颜有些生气明明比自己年幼的阿九过的这样精彩。那书中读的再多又如何，谁能知晓她探头去嗅那画纸上的五彩花朵却闻不到怡人花香的悲哀。
正当她望着那太阳缓缓升起来，仿佛尝到玲珑泉水的甘甜时，只听身后一声叫喊将思绪打破。
“颜颜，你怎起的这样早，我原以为你会睡到日晒三竿。”幸颜扭头，不出所料果然是幸梄。
默契地让出一个位置给他后，幸颜才开始生气反驳：“平日里我可不如你开心，当然是多睡一会。”
幸梄挑眉，嘴角挑起一个弧度，样子甚至俊俏，他道：“你第一次进山里可要跟紧我，别逮到什么吃什么。”
“哈！你什么意思！”幸颜皱起眉，不悦地大力推了推他，“你才是要跟紧我，师伯说你上次掉到抓野猪的陷阱里头去了，你倒是会找窝待。”
“你这小丫头片子！”幸梄怒不可遏，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被踩到了尾巴，全盘皆输的尴尬模样。而幸颜倒是立刻站起，眉开眼笑的跑开了，边跑还边扭过头来对着幸梄做了几个鬼脸。
幸梄见她开心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连忙提醒道：“小心你那琴，你摔坏了没事，我可心疼那七弦好琴。”
果不其然，她又是狠狠地叫了自己的名字一声。
幸梄无奈苦笑，转身看着这红日欲出，雾气渐消之景，心中一片愉悦。九年了，他曾听中原人这么说过，开天辟地之后就是天长地久，青山不老为雪白头，虽不知道青山何时所始，又何时所终，但从不耽误它在人们心中的美。
话虽如此，但他与幸颜就如同那囚鸟，闻着花香，听着风声，看着蓝天，却从未真正展翅感受过，他重情重义，从未想过背离自己的师伯，可若是有那么一个契机，他定会放手带着幸颜一起去过真正的生活。
似乎是听到了他心中扑通扑通的的渴望，他眯起眼，看见了阳光转眼便冲破了重重叠嶂。
当午，三人收拾好东西后便开始向西走去。从出发开始，余幸便一直心神恍惚，幸颜几次与他讲话他都望着别处像是无闻。幸颜只得问幸梄是不是每次外出师伯都如此，见幸梄也耸耸肩摇头后，幸颜更是狐疑了几分。
不想才走了几个时辰，天竟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方才才万里晴空，顿时就阴暗下来，云层深处甚至还传来几声闷雷响，想必是要下一场大雨的。
这是余幸才仿佛大梦初醒，连忙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遮住两个孩子，带着他们往附近的山洞跑去。
踩着无数水洼，三人的衣裳都被溅了不少污浊，还好终于逃进了山洞，霎时那大雨便倾盆而下。幸颜将背上的“惜分飞”小心翼翼放在比较干的地方，继而才开始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土。
“师伯的记性这样好，我都忘了这里还有个避雨的去处。”跑进山洞的幸梄整理了一下衣裳，抬头看着这个熟悉的洞穴，惊叹道。他记事里也不过和余幸去过三两次西域，虽然每次都是同一条道路，但是路旁山鸟虫穴大同小异，他倒真的认不出个所以然来。
幸颜闻言嗤笑：“你以为师伯是你阿九那个木鱼脑袋？”
“就怕你走个百年也认不出。”幸梄反驳。
幸颜正想回应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余幸突然开口道：“好似我就是走了百年罢。”
两人一惊，两人对视了一会后，扭头看到余幸环顾四周像是见着老朋友的神情，幸颜只觉得脊背骨一寒，干笑道：“师伯可别吓颜儿，你也不过而立之人，不过是胡子长了罢，再着或是花甲，怎么也不像百岁之人啊。”
谁知余幸闻言一怔，仿佛是才发现这事实似的，只见他缓缓抚了抚自己满头杂乱的毛发，像是野兽抓虱子的滑稽，“是啊，不像百岁。”
“当然不像百岁。”幸颜立刻应和。
而身边的幸梄早已分心，他听着大雨的声音，突然道“师伯，颜颜，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幸颜无言，怎么今天这俩人说话都古古怪怪的呢，便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只见他皱着眉看着洞外因雨频繁坠落而敲打的东倒西歪的树枝和灌木，仿佛在酝酿什么，洞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那落雨哗哗的声音，反而将整个气氛制到最低点，两人的沉默，让幸颜这个一头雾水的人吸了一口气不敢呼出而几近窒息。
良久，她终于忍不住吐气，道：“到底……”
“颜颜！！”
话还未落音，幸颜便看到视野里向自己扑来的幸梄，顿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重心不稳一下子向后倒去，那石洞地上本便是些凹凸不平的岩石，这一摔，从屁股到背部的疼痛让她眼冒星光，吃痛的大声叫出来，哪知还未叫到一半，她的嘴便被那始作俑者罩住。她眸里还往这泪，恨恨的张开紧闭的一只眼睛，瞪着幸梄。
“别……”
咚！！！！
两人被身边巨大的声音吓到，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不约而同地转头看那声源处时，才看到余幸头重重的摔在了那尖岩之上，更让二人瞩目的是他胸前那只乌金紫黑色的长剑，将他整个人染成骇人的血红色。
这一刻，幸颜在也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师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遇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