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荼靡》凉水

7、新年

　　第七章

　　年关将至，整个上海似乎提前迎来了春天，大街小巷充满喜气，尤其是租界，圣诞节过后，许多漂亮精致的洋货便宜下来，连一般的小户太太都可以满载而归，人们都被节日的气氛感染了，似乎抛开一切烦恼，只是尽情的满足平时难以满足的欲望。
　　唐仲恺的宅子里，不知从哪个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冒出好些个木讷却手脚麻利的仆人，从早到晚的布置屋子……

　　真的到了年三十，唐公馆来了好多人，各国使节、富商贵胄、绅士淑女……踏着望不到尽头的红地毯，以华丽的服饰彼此装饰着。
　　唐仲恺穿着一身深蓝长衫，外罩金线镶边的银白缎褂，显得富贵大气，谈笑间，有若江山在握，好不威风。更不用说左右两边站着的黄师爷和郭幸阳，一文一武，似虎添双翼。
　　他一边向来宾打招呼，一边对郭幸阳低语“他哪？”
　　“谁？”
　　“还能是谁？”
　　“……黎老板该是在房里。”
　　环顾四周，不用细想就能知道，如果黎静词现在出现，只需细细得唱上一小段，一定可以技惊四座，那清明如月的相貌，还有那幽婉似水的声音……眼前仿佛已经出现这些人称艳叫好的场面！晚宴准备的非常周全，而且他并不必借此讨好任何人，更无需靠黎静词撑场，可……仿似小时候得了稀罕的彩色玻璃弹珠一般，小心翼翼的藏着，可又希望得到别人的称许和羡慕！
　　“带他下来。”
　　“……”
　　“去呀！还站做什么？”

　　走在通往二楼的旋梯上，郭幸阳尽量放慢脚步，趁着这个视角最好的时候，仔细打量大厅里的人，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人的身份、样子，甚至谁与谁样子曾谈过话，谁与谁态度亲密，交往过甚，也许再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功成身退，脱离这仿佛已经习惯的黑暗于冷酷……

　　噔！噔！噔！
　　“谁？”
　　“是我，唐先生请你下去！”

　　房门打开，黎静词面色苍白如纸。
　　“你病了？”
　　“没有，我很好。”
　　“看起来不是！”
　　“……也许是没睡好！”
　　“怎么，吵着你了？”
　　“没关系，是我自己睡的浅，怨不了谁！倒是你，不必招待客人吗？”
　　“唐先生希望你也能来。”
　　低头思量片刻，黎静词道：“你先下去吧！告诉唐先生，我换了衣服就来！”
　　“要是不舒服就算了吧……我跟他说。”
　　“不用，我下去！”
　　“算了吧！”
　　“我去！”
　　“不必去了！”
　　“我去！”
　　郭幸阳见他这样，不觉间有些火了，“说你不必逞强，怎么还拗？”
　　“我没逞强！”
　　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子，郭幸阳呵道：“使什么小孩子脾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恐怕连杀死一只鸡的力气都没有！没睡好会这样？”
　　“……我自己有数。”
　　“有数个屁！”忍不住骂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有病为什么不说？不舒服为什么要去？不愿意……为什么……来这里？”
　　定定地望着回去，黎静词道：“那你为什么在这里？钱？威风？还是真的天生嗜血？你总有说服自己的理由，不是吗？”
　　“我有！可你……”
　　“再有半年，我就期满。师父对我不好，很多事情只是他不说，但他不会骗我！他告诉我，我是有家的。”
　　见他含笑说着这些，仿佛谈的是别人的事，郭幸阳此时倒说不清是气还是惜，随手拨开他额前垂下的乱发，指尖下触到薄薄一层虚汗，“总之……走吧！”

　　“怎么？你还没说服他吗？”
　　唐仲恺走过来，豪笑着搭上郭兴阳的肩膀，像是已经微醺。
　　“走！你先跟我下去，我有个好事要宣布，少了你可不成！静词，你也快下来，新年嘛！”

　　杯光烛影，晚宴好不热闹，肆意的笑，疯狂的饮，黎静词再□□托，还是不得不喝了几杯，奇怪的倒是唐仲恺期间并没有向他说过哪怕一句话，仿佛他只是一个不请自来、毫不相干的客人。
　　气氛最浓之时，唐仲恺举着酒杯站到楼梯上，“今天大家能来到这里是给唐某人面子，在此先干一杯酒当谢谢各位！”
　　众人的叫好掌声还未停，酒杯就已经空了，他向郭幸阳挑挑下颚，“来，给我满上！”
　　等郭幸阳给他斟满酒杯，想要退开，唐仲恺及时勾住了他。
　　“大家注意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众所周知，我名下有些不少产业，其中颇得意的一个要算上条街的‘夜都华’，幸得朋友们捧场，这个夜总会的规模和营业额都很不错！从明天起，这家店便交给我身边的这位，想必大家也都认识，全权打理！以他的能力，我相信‘夜都华’一定会成为……”

　　一直到凌晨四点，宅子里才算安静下来。郭幸阳点了支烟，靠在窗台上，反复思量今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烟还未燃到一半，又听到黎静词高高低低的唱戏的声音，然而还没几句，就结束于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惊呼。他知道唐仲恺一定是在里面的，忙熄了烟，流星大步中想着突然闯入的理由。
　　靠近黎静词的房间，碰撞家具的声音、人的喘息声、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从紧闭的房门后传来，“黎老板，你没事吧！”
　　房门打开，郭幸阳下意识的抓住冲出来的人，入手一片滑凉，低头一看，黎静词竟未着片缕，他的眼睛还是骄傲和倔强的，可身子已经本能的发抖。
　　房间里，唐仲恺同样坦露着身体，仿似矫健的豹，他的目光充满赤裸裸的欲望，声音却是字字冰冷，“把他送过来！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