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荼靡》凉水

2、戏班

　　第二章

　　吉庆班在近郊花很便宜的租金租了一整条弄堂，虽然房子的年代比较久远，过道狭窄，但让他们一帮人修葺打扫了几天，也显得清灵秀气。另外，这处住所比较独立，空气清新，附近还有相当空旷的山坡，对于戏班子再合适不过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二师父程天双仔细看过风水，说这里有“龙凤之气”，还悻悻得拉了大师父程天一住了二层两间“龙角”，把静词安排在“凤尾”，二层其余的地方堆放戏班第三重要的道具和衣服，让其他的子弟全都睡在较为阴冷潮湿的楼下。

　　古韵十足的宁式眠床，再挂上一层厚厚的帐，床上偌大的空间便成了另一个世界。
　　“醒了就起了吧！不然躺久了反倒不舒服。”六子将铜盆和毛巾放在床前的架子上，然后将床帐一点点撩起，好让静词慢慢适应正午刺眼的阳光。
　　“师哥，什么时候了？”
　　“兄弟们在楼下摆了碗筷正要准备吃午饭哪！”
　　静词深吸一口气，“是呀！我都闻着香味了，是红薯饭，对吧？师哥！我正好饿了！”
　　六子转身，端来精致的瓷碗、瓷碟，“二哥今天给您做了红枣紫米粥，还有青笋肉丝、蛋羹和白玉莲子凉糕。师父让你吃小灶，其他的师兄弟都羡慕的跟什么似的，你倒好，想那些粗东西！”
　　“……你放桌子上吧！我要先换衣服。”
　　“小九……我……”
　　小九是静词刚进戏班时二师父给起的小名儿，如今已经很少被提起，一旦被六子叫出口，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钱！”
　　“我老家来信了，说……你知道的，我爷爷他身体一直不好……”
　　“现钱我是一个子儿都没有……”静词顿了顿，然后指指床角的小木柜，“最下层的抽屉里有个扇坠子，玉的，大师父还没过眼，你拿去吧！”
　　六子的性格，静词再清楚不过了，昨晚发生了“失衣事件”，师父饶不了那个叫狗子的少年，而六子准是为医药费发愁，才编出这样一个烂借口。既然大家早就认定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求助起来更愿意拐弯抹角，他也懒的戳破。

　　和六子走下吱吱作响的楼梯，静词看见所有的师兄弟都静静的坐着，不言一声，任桌上的饭菜就那么放着，谁也没有动筷！
　　大师父虎着脸站在一旁。“告诉你们，都饿死了我也不会眨一下眼，大街上想学戏的多了去了，哪儿也不缺你们这种废物！今天我能把狗子打折了腿赶出去，就不怕多轰几个敢跟我惹事的主儿！闹呀！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闹出什么花样不成？有本事成个角儿给我瞧瞧呀！你们谁要是能抵得上静词的一根指头，我也供着……”
　　“咱儿不是少个耍大旗的武把式嘛！”静词突然开口道：“六子胳膊粗力气大。正好我也厌他臭烘烘的了。给我换了吧！您帮我把狗子调教调教，腿不灵便是不能登台，给我打打杂倒不碍事，也省得他出去乱说，坏我们班子的名声！”

　　傍晚，六子把受伤的狗子从医院里背了回来，先安置在稍微暖和一些的厨房里，吩咐几个年长心细的好好照顾，然后才磨磨蹭蹭得上了二楼。
　　“你怎么才回来？我要去艾老爷那儿一趟。你收拾收拾，然后叫个车来。”
　　“你不是嫌我，不用我了吗？”
　　“可你不还是上来了！”
　　“我来收拾我的东西……狗子的事……谢谢！”
　　静词对镜仔细梳弄着头发，“……他好了你再走，不然我使谁？”
　　油灯映衬下，他的脸看起来透明似的白，粉雕玉刻的薄唇一开一合，显得异常妖致……
　　“小九……”
　　静词依然有条不紊的整理着头发，“钱不够？”
　　六子走过去，夺下他的梳子，“你真当我是使唤奴才吗？”
　　还是不看六子，静词厉声道：“还我！”
　　抓住静词的肩膀，使劲得把他的身子掰过来，“我就想要句话！”手掌下，静词的肩膀又薄又削，感觉是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捏就碎了，六子心疼的放开了手，“小九，你真当我是使唤奴才吗？”
　　“快给我，你没见天都晚了吗？”
　　……
　　六子把梳子放回静词的手里，“我刚得了消息，艾老爷死了，明天应该就能见报。大师父这几天少不了会给你介绍新的大老板什么的，你自己小心吧！”
　　草草的卷了几件衣裳，六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静词继续梳头，可心情却再难以平静下来，终于摔了梳子，回床躺下。盯着床帐细密的纹理，良久闭不上眼睛……突然，他感觉眼睛湿湿的，一摸，却根本没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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