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岁至闻汐

3、万人相亲会（3）

　　按照偶像剧的套路，此刻出现在女主角面前的应该是个风度翩翩的帅哥，低头嗅玫瑰，银甲白斗篷，不光能救人于水火，还会引来周遭各年龄段女性生物的尖叫和吹捧，而平凡无奇的女主角只需含羞带笑地伸出手去，便能就此过上和瞎眼的帅哥相依为命、同时被全世界其他女性陷害到生不如死的悲惨生活——咳咳……这样想来，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如果不是怪盗基德或者夜礼服假面也不算是什么坏消息。

　　除非……不论是身形还是年纪，面前这位A先生看起来都有自己的两倍。

　　这下，陆琪是彻底懵了。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冷一点，可脸上却还是不自觉地爬上了烂好人般的神秘微笑：“不……不好意思啊，还是不用了吧，我觉得……嗯……我们的年龄看起来不是很合适。”

　　说话间，陆琪碎碎地向后退了两步，顺手把雨伞和衣服往自己身上拢得更近了些。她下意识地收了收肩，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仿佛正随时准备着抡起腿来逃之夭夭。肚子比脑袋圆的A先生对此颇有些失望，不过他并没有气馁，而是大大方方向前行了一步，伸手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然后歪了歪脑袋苦笑着辩白道：“小姐你误会了，我才刚过三十……而且，我在证券公司工作，我是有房子的！所以……认识一下没关系吧？”

　　“可是你长得真的很像四十岁哎……”陆琪别扭地咧着嘴，细窄的牙缝间不经意漏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她的视线向左右两侧各瞟了瞟，只见围观群众都散去了，而远处似还有几个人正站定着窃窃私语，可却没有人靠近，也没有人试图拉她一把、好将这没经验又不会说“不”的愣头青从眼前这个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果然偶像剧都是骗人的！

　　巨大的场馆中，到处都有人走来走去，“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周围的各个角落间响起，四处蔓延的回声笼罩在每个人的耳旁，就好像正有一个百无聊赖的孩童坐在屋顶上，闲来无事踢踢指针，好催一催走得慢悠悠的青春时光。

　　A先生越走越近，似乎对眼前这块怯生生的小鲜肉垂涎欲滴，而陆琪的脸却快要烧起来了。她终于放弃了违心的笑容，只是沉闷地低着头，然后在心里默默地拨弄起不靠谱的小算盘：如果真留了联系方式，那么大概要等多少天再去屏蔽这位大叔会比较合适呢？

　　所幸的是，拯救公主的骑士终于在场面失控前的最后一刻从天而降，“他”大声呼喊着陆琪的名字，“他”说要带她离开，“他”说会带她去一个更好的地方。此时此刻，陆琪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琪琪啊，过来过来！听人家说那边有个特别好的地方，快点跟妈妈一起去看看！”

　　从绝境中全身而退的公主殿下终于又一次绽开了笑容，而这一回，她绝对是发自内心地快乐：“抱歉，我要走了。拜拜！”

　　她甚至都没有抬头再看一眼A先生的表情，就带着百分百的信任将自己的胳膊塞进了陆妈妈的臂弯。那把没有干透的雨伞被她傻乎乎地举在身前，就像黑暗中的那个手电筒，引着母女俩走在充满希望的路上。陆琪还不知道在前面等着她的究竟是什么，她光顾着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以至于都没有发现母亲不同往常的沉默——她明明看见了A先生，却没有问女儿他是谁、是干什么的、你们俩聊得怎样——她什么都没有问，光是脚底生风地拽着陆琪向她打听来的那个“好地方”走去。

　　终于，二人眼前出现了一片乌压压的喧闹。在一块不到百平米的方形区域里，摆放着十来张长桌和几十把塑料椅子，椅子上已然坐满了人，还有不少男生女生在外围的候场区里顾盼交谈。一块挺大的指示牌悬在场地的正上方，可却挂得不够高，看起来仿佛都要撞到那个手握麦克风站在场地中央的女主持人的脑袋了。

　　“时间到！换！”

　　站在扩音器旁的陆琪差点被这声炸响吓得滑了脚。她转过头，看到母亲的眉宇间已然绽开了得意洋洋的笑容，就好像是一个考了第一名的孩子回到家跟父母要奖励时的那般模样。她一刻都没有迟疑，直接就把胳膊从陆妈妈的臂弯里抽了出来，然后转回头去，盯着那块低悬的指示牌一动不动看了好几秒钟，简直就像不认识上头那五个工整的宋体汉字那样。

　　三分钟约会。

　　什么鬼？！

　　“咱别这样行吗？”虽然很快便被执行力杠杠的陆妈妈推进了等候区，可陆琪还是不死心地回头摆出了一张求饶脸。然而陆妈妈却充分展现出了过河拆桥的厚脸皮神技，才一转眼，她便将自己隐匿于人声鼎沸的亲友团之中，任由薄脸皮又没戴眼镜的近视女儿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既然无路可退，只能且战且行。陆琪摇了摇头，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身边的年轻人们多也意兴阑珊。说起来组织方的管理好像也不怎么靠谱，光靠一个主持人和二三场务根本管不过来，有人像钉子户一样到点了还不挪屁股，兀自顾盼到处留情，也有人大概是没对上条件，只聊了一两句就无话可说，只能在剩余的两分半钟里各自低头玩手机。这块小区域就像整个大场馆的一个缩影，速食、直接、眼花缭乱，有些人像在集章，匆匆忙忙地出手交谈做记录，生怕漏了一个符合标准的对象，也有人抱着看西洋镜的心态低调避事，不想引起注意，只想蒙混过关，就比如陆琪自己。

　　“时间到！换！”

　　该轮到她上场了。

　　“你好，我叫陆琪，C大毕业，现在在XX会计师事务所工作，今年23岁……”

　　“哎呦，你的条件也太好了，我们肯定没戏的。还是随便聊聊吧。”

　　入场刚三十秒就收到了“好人卡”，这个剧情对陆琪来说绝对是始料未及的。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段开场白，她那因紧张生涩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瞬间就被这可爱的率直给捋平了。比起方才那位大腹便便自称土豪的A先生，面前这位穿着单色T恤的B先生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寻常女孩的寻常男友。他的五官稀松平常，个人履历也普普通通，不过说起话来倒是一点也不扭捏。他大大方方地讲着自己的工作喜好，笑称自己踢球的水平相当臭，不过桌上足球倒是一把好手，而陆琪便接过话茬开始如数家珍般报出一个个帅哥球星的名字，然后花痴一把他们的颜值身材以及狂酷炫的标志性动作。虽然二人聊天的重点完全不一样，可是这三分钟却也过得有说有笑，直到下一轮换座指令响起、大家起身离席的时候，陆琪竟会有些浅浅的失落：嘿，原来他是真没打算留联系方式啊……条件什么的，就这么重要吗？

　　“现有条件确实很重要，不过关键还是要看人的能力！比如我吧，虽然学历并没有陆小姐你那么高，但是在这几年的工作中，我已经将自己的能力提升到了相当突出的水平，也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出了非常突出的成绩，像今年，我已经在组里拿过三次‘月度销售明星’了，同事和客户都很喜欢我。对了，这是我的名片，陆小姐如果有买房需要的话尽可以来找我！哦……不过陆小姐应该不需要买房才对，你一定想找个有房的男生吧？”

　　自从听完了陆琪的自我介绍后，这位穿着西装却没系领带的C先生就自顾自滔滔不绝了好一段时间。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出于礼貌看着他的脸、然后微笑着点了几次头，可是见C先生仿佛受了鼓舞般越说越激动，陆琪也只能尴尬地垂下视线、无聊地拨弄起自己的手指来。连珠炮似却又缺乏要点的长篇大论让人不免神游天外，坚持了大半分钟之后女生也终于成功走神，而等她放空回来重拾起专注力时，却见一张名片已经伸到了自己的鼻子底下，上头加粗的“销售经理”四个大字分外夺目，这让陆琪一时之间有些糊涂：是不是自己不小心错过了什么转换话题的关键内容？这哥们究竟是来相亲还是来卖房子的？

　　后来，那张名片被陆琪就这么一直攥在手里，也没收进她的贴身小包。可想而知，随着一轮又一轮的忙乱的座位转换，有那么一刻，随手放下之后她就再也不记得要把这张名片从桌上拿起来了。也不知是真的忘记还是刻意落下，总之，当陆琪两手空空地离开那片场地时，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也被抽空了。每三分钟进行一场抢椅子的游戏本来就很累人，而形形色色的男生又好像是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他们或有意或无意地在最短的时间里展示着各自的特点，作为顾客来说，想记住那些特点已经快要爆炸了，更糟心的是，陆琪根本就不想从柜台里带走或贵或便宜的任何一件。她不想要买卖，她也不在乎自己到底值多少钱。

　　然而，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把她打扮成“性感小公主”出场的陆妈妈却并不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