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茎》烟儿兮兮

14、第 14 章

　　原来自己在应允博心里并不重要。

　　虽然表面看起来他是冷嘲热讽最爽快的一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那天开始，他内心有多悲伤。他终于知道自己不再是应允博的唯一，应允博之所以囚禁他，不过是为了彰显他手腕高，可以左右他人思想。在他面前，应允博故作没有他也许就会死亡的样子，但背地里，没有他，应允博活得潇洒自在。没有他的世界，应允博过得很开心，根本没有所谓的痛苦悲伤，以前应允博的经历，应允博颐指气使指责因为他的离开而痛苦万分、不得已而为之的报复，说白了，只是借口。应允博只是残暴而已，他双手不盛满别人的眼泪就誓不罢休。他根本，不爱自己了。

　　想来，自己做过那些事，还有什么理由强求别人待自己好？他足够垃圾，应允博根本不给他尊严。他耍脾气，砸东西，破坏应允博的工作，他以为应允博不在意那些东西，事到如今，只是自食恶果。没有人会一味待他好的。应允博也不会在意那天他是不是因为他的晚归而忧心睡不着了。应允博不知道，不会在意，根本认为他一文不值。

　　这样想着，心情就坏到低谷。

　　公司新进实习生，是一个可爱年轻的女大学生，正是阳光青春的年纪，做事不分大小通通想揽在自己怀里，趁着年轻精力多平时工作起来分外热情高昂。此时，实习生正围在秋思亦身边，问东问西，想要得到这个比自己大一些同事的照顾。

　　秋思亦平时待人温柔，与人交往从不论及身份地位，对待比自己小的员工也常细心提点，使不少实习生很快适应了公司高强度的工作量。然而今天秋思亦无精打采的模样显然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小实习生不禁诧异，挥挥手在秋思亦眼前，嘴里片刻不停嚷着：“秋哥哥？秋哥哥你在想什么啊？”

　　小实习生人小声音大，她冒冒失失想唤秋思亦回神，却不料把秋思亦的眼泪逼出来了。

　　秋思亦无神的大眼睛突然落下泪来，一滴两滴，直至一发不可收拾刷刷往下落。

　　秋思亦突然落泪的行为惊讶到小小年纪的姑娘，姑娘一下慌了神，以为是自己说话不得体让秋思亦为难了，她忙说“对不起”，害怕表情像是会随着秋思亦一道悲伤。

　　秋思亦回过神来，看实习生惊惶失措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跑神了。他疲乏笑笑，抹掉眼泪，摇头说没事。

　　只是眼睛痛了，他回说没事的。

　　但秋思亦一定想不到，自己任性哭泣的事情在一刻钟后传到了总裁室里。

　　“他哭了？”颜宇嘉停下自己正签名的动作，表情凝重重复了下属的话。

　　“是。”下属回答。

　　“知道原因吗？”颜宇嘉下意识问，他疑惑一向内敛行事的秋思亦如何会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悲伤。他一定是遇到大.麻烦了，但自己，却不能成为秋思亦心目中值得他倾诉悲伤的自己人。

　　颜宇嘉的问题不仅仅困惑了自己，也同时为难了属下。总裁室内，颜宇嘉的下属顿时不知如何妥善回答总裁的质问。毕竟他不是秋思亦身边人，更加不能了解秋思亦的内心，他只能揣测答复总裁：“这，我们的人并不清楚。但我猜想或许是工作过程中遇到了麻烦也说不定。总裁，设计部事情历来繁杂，这您也许早有耳闻了。”

　　下属的话，言之有理，颜宇嘉微微点头，吩咐道：“这样吧，你去叫人力资源部李部长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是。”下属后退走出总裁室。

　　短短十分钟的对话，所招致的后果竟是一个小时之后设计部迎来了调职风暴。

　　人力资源部李部长，长相端庄娴熟，行事做风雷厉风行，常令人感觉逼面而来的压力感，说话字字清晰，办事效率毋庸置疑。

　　秋思亦并不十分赞同李部长的决定：“部长，我？”

　　李部长点头回答：“是，你。”顿了顿，看面前男人满脸迟疑，李部长继而耐心解释说：“旧任张部长刚刚递交辞呈，现公司决定由你来顶替张部长，担当设计部部长一职。”

　　上一秒批准辞呈，下一秒晋升员工，看来李部长处事风格果真如外界传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呀。

　　秋思亦坦白道：“可是，我经验不足，在公司工作才一年啊。”

　　秋思亦觉得李部长很荒唐，简直让人质疑她的裁断。

　　李部长瞥眼瞧了瞧桌前秋思亦的个人简历，问：“秋思亦是吧？”

　　“是。”秋思亦回答这个并不认识他就要提拔他做部长的女人。

　　李部长开始谆谆教导：“工作经历、任职长短，那一系列写在履历上的条条框框是写给外人的，你说是隐人耳目也好，是空有美名也罢，你，不需要遵守那些。你所需要的，就是抓住机会借着风势向上爬。”一边说着，李部长一边端正站起身，经过秋思亦身侧时，她赏识拍拍秋思亦肩膀，语重心长叮咛说：“好好工作，我看好你。”

　　秋思亦再也找不出借口拒绝李部长的任命。虽然感觉这很荒唐，但秋思亦也只能凭着荒唐去节节高升了。如果不是在休息区无意间听到同事们的恶语中伤，秋思亦大概根本不会往后台这方面想。他太单纯了，单纯到身后已经有了靠山，做为得宠者，自己却浑然不知。

　　几名员工借着轻闲劲儿在休息区一边品咖啡一边聊八卦。其中一名女性大呼惊爆：

　　“嘿，你听说了吗？最新设计部部长，是靠关系上位的。”

　　“什么？看新部长文质彬彬，难不成也？”点到为止，令人意犹未尽。

　　“据说是总裁钦点。你也不想想，总裁每天手握多少大合同的生杀权，怎么有时间事必躬亲垂怜垂怜部门间的小裁员、小晋升？”

　　“你的意思是新部长和总裁有……”

　　“得了得了，心里知道就行，嘴上给我把紧门！”

　　同事们压低声音，逐渐散开了。

　　秋思亦苦笑，再一次品味了嫉妒心驱使下众人们利刀似的抨击。但这一次，错似乎在于自己。原来他背后有人推着他前进，如果不是听到这些碎言碎语，他还真感觉不出颜宇嘉有这番体贴入微。他突然觉得颜宇嘉变了，变得更加诡秘，羁绊在他身边所有的柔情蜜意不过是装饰甜蜜的毒药，逼着他喝下去，品咂。

　　秋思亦乏力，但还是一步步走向办公区。

　　才一踏入办公区，长相甜美的女孩就迎了上来，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新部长的助理，以后还请部长提携。

　　秋思亦“嗯嗯”答应着助理的寒暄，片刻之后从助理手中接到设计部本周的工作计划。

　　薄薄一层纸，其上不过细枝末节的工作任务，秋思亦疑惑地问：“设计部工作量大是出了名的，怎么今天任务这么少？”

　　助理含笑回答：“是这样的，部长。就在刚刚，总裁亲自筛选部门工作，将一部分不重要的任务均给了其他部门，所以分到您手里的任务就很少了。”

　　助理在笑，秋思亦也回她笑，不过秋思亦的笑多半无奈。

　　“是嘛，原来又是总裁。”

　　助理羡慕极了新任部长，看部长小男孩模样，嫩白脸皮也不像是会苛责属下的人，她顿时喜了三分，她凑进部长，好心好意说句体己的话：“部长，总裁一向号令如山，这次愿为部长您更改工作任务，实在令人出乎意料，您真幸运。”

　　助理还想说几句关于未来的打算，她想自己人长得漂亮年纪又不大，如果部长喜欢，她是可以腼腆别扭一下迁就部长的，但才一抬头部长就不见人影了。

　　原来，助理的话，句句带刺，说者拍马，听者蒙羞。她小助理的意思不就是您人大权力大，靠着权力攀上这万人追逐许年才可以停留几日的位子，您有家底、有靠山，您既然有靠山，我们做属下的自然笑着摆尊敬您的脸，但您也千万别忘了属下，是时候也别忘提携属下。

　　可秋思亦呢？从小接触的，全部都是高雅艺术一类的文化，刚刚不得已而涉足企业一年多的时间，就被所谓潜规则摆布了？想来，多讽刺。

　　秋思亦不顾总裁秘书阻拦就要闯进总裁室。

　　总裁室内，各高层人士才要向总裁报告工作进度，就听闻室外传来一阵秘书阻拦的声音。原来，总裁秘书也并不敢当真阻拦秋思亦，只是表面上唯唯诺诺做势不许，身子却早就侧向一边，只是提高声音提示总裁有人造访。

　　室内几高层也都颇识大体，各个屏声敛息不再言语了。

　　在颜氏，胆敢横冲直撞进总裁室的人，怕也只有秋思亦一个了，所以颜宇嘉不曾抬头，只是出声提醒各高层说：“你们先出去吧。”

　　各高层回答“是”后，相继退出总裁室。

　　外人刚一走，颜宇嘉就嘴角挂笑，绕出了办公桌，径直走向秋思亦，扯过纸巾温柔给秋思亦擦拭额头细密的汗珠。有电梯不乘，小家伙太令人费心了，颜宇嘉语气柔情地说：“思亦，怎么了，这么急急躁躁的？我是不介意你冲撞我，但我屋外好歹还有三四双眼睛呢。嗯？瞧这小嘴嘟的。怎么，新职位遇到麻烦了？”

　　秋思亦茫然地说：“是，好大的麻烦。”

　　颜宇嘉推秋思亦到休息区沙发上坐。

　　“是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秋思亦冷笑道：“说来听听，然后你帮我解决？”

　　颜宇嘉并不知道秋思亦在生闷气，于是理所应当回答说：“如果你的问题我可以解决的话，我自然要帮你。”

　　颜宇嘉太客气了——秋思亦冷冷地想——他小小一普通职员，工作上能有多少大麻烦是总裁处置不了的？颜宇嘉字字得体，句句关照，看来外人说长道短有理有据，颜宇嘉待自己，委实太周道了。

　　“你的帮助已经让我很没有尊严了！”秋思亦突然提高声量愤怒地说。

　　“思亦？”没见过秋思亦生气的颜宇嘉一时不能完全理解秋思亦的愤怒。在颜宇嘉面前，秋思亦形象太单一了，只是格外文静，格外温柔，格外不食人间烟火。所以一旦秋思亦生气，他简单的皱眉表情、瞪眼表情就通通让颜宇嘉诧异了。他不得不大失方尺，暂时不能答话。

　　秋思亦紧咬下唇苦笑着说：“你不分轻重随兴辞退公司元老级部下，越级晋升我，已经让我很尴尬了，现在更好，你事必躬亲，利用最高权势驳回自己定下的规矩。你不仅撼动了自己在员工心里面的位置，你还把我推向风口浪尖！你这样大张旗鼓提拔我，将我打造成为了一只狐假虎威的丑陋狐狸。你使同事们明面上奉承巴结我，背地里鄙视瞧不起我！我不是女人，你凭什么惺惺作态，事无巨细样样精心打造我！”

　　颜宇嘉终于明白秋思亦的愤怒了，他也终于明白秋思亦是多么排斥他了，秋思亦扯出分隔线给他看，他们之间又何止楚河汉界之别？

　　“我倒巴望你是女人，这样我就可以彻底对全天下人宣布你秋思亦就是被我包养了，哪个人敢飞短流长恶意中伤你，我就让他不得好死！”

　　秋思亦不知该说颜宇嘉无赖好呢，还是霸君好呢。

　　“颜宇嘉，你浑蛋！”

　　发脾气谁不会？颜宇嘉发起脾气来，更加是有故事讲，有悲情述。

　　“那个人可以管制你、打造你，十年了，你任他管制打造，你变幻从一而终，现如今我只是稍稍碰了你一下，你就埋怨我妨碍你自由了？思亦，你做人未免太专行了！”

　　秋思亦见颜宇嘉把旁人都牵扯进来了，深知颜宇嘉此刻是油盐不进、沉迷于他所谓的失败恋情之中了，他不喜欢颜宇嘉总是把他们之间的矛盾归结到别人身上，这样不清不楚争吵下去，不但没有结论，反而会使那个人无辜受伤，算了吧。

　　秋思亦要走，颜宇嘉即刻收敛了气焰，他随即拉扯秋思亦的手臂，满嘴道歉：“思亦，对不起，我……我说话太大声了……你等一下，我说好帮你解决矛盾，就说到做到。”

　　秋思亦不大明白颜宇嘉，便问：“你什么意思？”

　　颜宇嘉没有正面回答秋思亦的提问，而是走到办公桌前拨打电话。

　　“李南，进来一下。”

　　电话才刚挂断，室外就传来敲门的声音，随着颜宇嘉一句“进来”，室内站定一颀长身量的男生。

　　“李南，背地里议论秋思亦的员工都有谁？”颜宇嘉直接了当开门见山地问。

　　李南立刻回禀：“总裁秘书李芳，总经理助理高谈，研发部部长李红，剩下的就都是设计部自己的人了，有张样，张高清，马路，田方，李……”

　　话题过于冗长，颜宇嘉失去倾听的耐心。

　　“这些人，通通裁掉。”

　　一句话，语出惊人。

　　“可是……总裁……经理那边不好交代，还望您三思……”李南好心告诫，却换得总裁室一片宁静，总裁默然不作声，其意再明显不过了。“是，总裁。”李南回答，低头奉命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