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客户非人类》陆乱

3、鸟人

　　拖家带口落荒而逃不是朱允文的作风。况且，先前的古董店半年都卖不出一件古董，入不敷出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脑子一抽就开了婚恋所，终于花光了家里仅剩的一点积蓄。如果再没收入，这家百年老店恐怕要败在他手里了。

　　权衡之下，他决定，接下鸟人的这单生意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还了拖欠了几个月的的水电费，又大鱼大肉胡吃海塞一顿后，朱允文就开始上网查找人鱼的资料。

　　据神话故事所知，人鱼是智慧型的远古生物，智商甚至可能在人类之上。对此，朱允文彻底放弃了像给自家吉娃娃找伴似的，拉着鸟人到人鱼面前搔首弄姿的吸引注意力。
　　——人鱼一眼就能看穿这类小把戏了。

　　史书和神话故事里记载的人鱼都是雌性，上半身拥有人类女子的丰满胸部，下半身却是步满鱼鳞的修长鱼尾。她们拥有动人凄美的歌声和美丽妖娆的人类面孔，却利用了这天生的优势魅惑众生，对异族展开血腥的杀戮。

　　然而，雄性人鱼的资料呢？

　　……居然没有任何记载。繁衍需要雌雄结合，既然人鱼今天还存在，那就表示他们也依赖于生生不息的繁衍手段，为什么对人鱼的记载却只有雌性而没有雄性呢？

　　朱允文关上电脑，倒头就睡，等着第二天那残暴的鸟人将自己抛上蓝天、撕成碎片。

　　然而，到了第二天，当鸟人站在婚恋所门口时……

　　“欢迎鸟先生大驾光临！”

　　朱允文谄媚地将人迎了进去，端茶倒水，忙前忙后，不亦乐乎。

　　飞落在九界婚恋所门口的鸟人着实被吓得不轻，犹犹豫豫进了屋后，又小心翼翼地轻轻坐在椅子上，不安的盯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朱允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眼前的朱允文诡异非常，完全不见7天前他离开时破釜沉舟的决绝态度。鸟人轻轻舔了口茶水后，咂吧了下嘴，确认水里没毒后才问道：“小朱先生是想好计策了么？”

　　朱允文一脸尴尬：“……还没有。”

　　“你这人……我已经给了你七天时间。”鸟人说。“而且，你好像已经花了我给你的雇佣费用。”

　　虽然早有这方面的自觉性，但从客户的嘴里说出来，朱允文还是心虚不已。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真理已经被验证了无数次。他还没办事，就花了人家的佣金，说出去就是商人的耻辱。

　　可网络上确实找不到关于雄性人鱼的资料，那是怎样凶残的生物，无人得知。这让本来选择了要钱不要命的朱允文动摇了。但现在被鸟人一恐吓，朱允文迅速摆正了自己的心态，他拍拍胸脯坚定道：“你放心，我既然拿了钱，就一定全力以赴尽心竭力！”

　　鸟人点点头满意道：“嗯，有劳小朱先生。”

　　“那好，我们就来制定征服美人鱼的计划吧。”朱允文郑重拉过椅子，翻出一张白纸。“下面开始我问你答环节。”

　　鸟人一听挺直了腰背，端坐在椅子上，平视前方。

　　朱允文搔搔下巴，皱眉道：“在此之前，我要弄清一件事。”
　　鸟人爽快道：“哎，您说！”
　　朱允文问：“……鸟人真的是你的名字？”他相信没人希望自己的爱人叫鸟人，何况是高傲的人鱼，必要的话可以考虑给鸟人娶个酷炫狂霸拽的名字。
　　鸟人呆呆道：“我叫阿尔。安斯艾尔告诉我，人界管我们叫鸟人，到了这里只要说自己叫鸟人就行。”
　　朱允文嘴角抽了下，道：“什么人这么缺德？”
　　鸟人回道：“他不是人！他是堕天使，专门管束我们鸟人族和其他族的。”
　　非人类的事他也无权过问，朱允文无奈道：“好吧阿尔，你和你爱慕的雄性人鱼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阿尔梗了一下，回道：“……我和人鱼不认识。”
　　朱允文笔一顿：“什么？还不认识？”
　　阿尔挠挠头道：“准确地说，是人鱼不认识我。”
　　原来是单相思。朱允文嘴角抽搐了一下，摆摆手道：“好吧，那我们聊聊你和人鱼的故事吧。”那一定是个悲伤的故事。

　　“四百年前的一次迁徙中，我和我的族人在天上飞了数天后，落在一片面海上啄食海鱼。当我正在水中尽情地戏水时，海面上浮起一大片绚烂夺目的金色海藻，太美了！我忍不住好奇地飞到它的上空，谁知那海藻里慢慢露出了一张比海藻更美丽动人的面孔，那是美人鱼帕特里的脸。从此我就——”

　　阿尔说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飘过一片红云。朱允文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无非是‘从此我就深深爱上了那条美丽的人鱼’。

　　“从此我就深深爱上了那条美丽的人鱼。”阿尔道。

　　朱允文：“……”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经过那片海域，只为了‘偶遇’帕特里。”

　　真是个狗血又悲惨的暗恋故事，怪不得阿尔会想到找军师，高傲自负的美人鱼根本不屑看这鸟人一眼吧。朱允文直截了当问道：“那人鱼……就是帕特里，知道你喜欢他吗？”

　　阿尔猛地抬起了头，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换成了一片惨白，呢喃道：“他也许，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心软的朱媒人一拍阿尔的肩膀，豪气道：“阿尔，我朱媒人既然决定接下你这单生意，那一切交给我吧！”这媒成不成功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也不会有比单相思还惨的结局了。

　　悲催的鸟人来人界这么久了，不是被抓进监牢就是精神病院，朱允文给了他第一次温暖。阿尔感动得泪眼朦胧，拉住朱允文的手贴在自己的糙脸上，热泪盈眶道：“小朱先生，其实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已经没有钱了。”

　　阿尔炽热的泪水滴在朱允文手背上，滚烫炽热。朱允文猛地抽回了手，把手背在衣服上擦了一把，道：“没关系，你先前付的费用足够我为你服务半个月，我会帮助您直到半个月结束。”半个月后，这桩媒成不成都与他毫无关系了。

　　“不不不，我已经通知了族人偷偷送钱过来，很快就到了，您不用担心。”阿尔解释道。

　　朱允文一怔，这鸟人看来是铁了心要勾搭那条鱼了。他抛得老高的情绪又落回了原位，捏捏眉心，正色道：“好吧阿尔，我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计划了，你先回去吧。”

　　“回去？”阿尔睁大眼睛瞪向朱允文，“从鸟人族出来后，我多数时候都呆在有帕特里的亚得里亚海，那里离这儿非常遥远，来回是非常耗费时间的！”

　　“所以……”

　　“所以住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我可以随传随到，你不用担心找不到我！”阿尔高兴地击掌道。

　　没想到鸟人族不但直接，脸皮还很厚。朱允文委婉道：“我这里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

　　阿尔安慰道：“没关系的，我打地铺就好！”

　　说完，不用朱允文动手，自觉地跑到楼上的卧室里翻出铺盖，乐呵呵地开始装饰自己的地铺。

　　朱允文惊讶于鸟人居然对自己的住处如此熟悉，盯着他熟门熟路地上下楼的身影，目瞪口呆。等阿尔收拾完后，他指着地上用厚厚的棉被圈成一个鸡窝形状的地铺，问道：“你喜欢睡在鸡窝里？”

　　阿尔：“……这是鸟巢。”

　　朱允文问：“有区别么？”

　　阿尔耐心道：“鸡窝是筑在地上给鸡睡的，鸟巢是搭在树枝上给鸟睡的。”

　　朱允文指指地上，“那堆在地上的鸟巢是什么？”

　　“……我要睡了。”

　　朱允文瞟了眼窗外正当空的太阳，翻了个白眼，嫌弃道：“现在才几点啊？你其实不是鸟人，是猪妖吧？还有你那——咦？”

　　他正欲伸手拍装睡的鸟人，突然听到楼下的婚恋所似乎来了客人，激动地一溜烟下楼。
　　下了楼，朱允文隐约看见个身长玉立的男人身影杵在门旁，远远招呼道：“哎，您好！欢迎光临九界婚恋所，有什么需要帮忙？”

　　朱允文边跑边喊，不一会儿就到了男人面前，却一下僵住了动作。
　　他一步步缓缓靠近那人，伸长了脖子细细端详他的脸孔，嘴里啧啧个不停，像见惯了丑小鸭的人突然见到了白天鹅似的，赞不绝口，惊为天人。

　　这个身着修身西装的男人正直直立在门口，精巧的蓝宝石耳钉在阳光照耀下正发出微弱的蓝光，俊美的面孔如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般精致完美。朱允文保证，眼前这男人的完美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一个电视上见到的明星，连那晶莹剔透的皮肤也胜过打了无数次美白针的女明星。

　　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美人简直刷新了朱允文的三观，将他本来就高的审美标准提高了无数个档次。他打赌，在今后的人生中他不会再有心思正眼看美人以外的任何人。

　　美人扫了眼凑到自己面前的花痴脸，唇边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优美的嘴唇轻轻启开：“我来找阿尔。”

　　美人似乎很冷淡。

　　朱允文还沉浸在美人低沉美妙的嗓音里，好一会儿才开始解读话里的意思，他神情呆滞地往楼上一指道：“他在楼上。”

　　美人淡淡扫了一眼口水哗啦啦的朱允文，不再逗留，踏着干脆利落的脚步上了楼，留下一脸花痴相的人暗自惆怅。

　　朱允文直勾勾地盯着那道修长的背影，摸着下巴道：“美是美，就是太冷了点儿。”

　　足足过了半分钟，朱允文才清醒过来，箭步冲上二楼。

　　阿尔已经从鸡窝里钻了出来，瑟瑟发抖地站在男人面前，头快埋到胸口了。那男人站在楼梯旁，背对着朱允文，不知脸上什么神情，吓得阿尔哆哆嗦嗦个不停。朱允文见状，喊了一声：“那个，先生，您知不知道自己在私闯民宅啊？！”

　　“知道。”

　　这人还挺拽的。人再美，脾气不好，就跟掺了老鼠药的陈年红酒似的，让人难以下咽还惋惜不已。朱允文挺直腰杆喊道：“知道还闯上来？我可是空手道黑带！你信不信我可以一脚送你回姥姥家！”

　　朱允文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男人突然转过身，眼神冰冷面无表情道：“少管闲事。”

　　“闲事？”朱允文一下冲到阿尔身前，用身躯挡住了阿尔，“我是阿尔的朋友！”

　　“小朱……”
　　阿尔在朱允文身后低唤了一声，浓浓的哭腔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抽泣声。

　　朱允文虽然与阿尔认识时间不长，还是掺杂了利益的雇佣关系。但从阿尔在他最穷的时候给了他第一单生意后，他已经认定了这个朋友，朱允文转过身安慰道：“放心吧阿尔，这是我的地盘，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阿尔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他就是我说过的堕天使——安斯艾尔。”阿尔补充道。

　　“啥？”

　　朱允文缓缓转过身，一直沉默不语的安斯艾尔正抱着手臂，冷冷地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