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记事本》橘瓣奕奕

48、老同学

　　魏叔是我初中同学魏林的爸爸。他们的家住在小东门，离这里才十分钟的距离。那天在他爸刚离开我家之后，他来了。远远地冲我打招呼，一笑就露出八颗牙。不对，是八颗参差不齐的黄牙。他的上衣搭在肩上，穿着一条短裤，脚下是一双人字拖。他右手夹着一根烟，时不时放入嘴中。
　　“听说你在上海，呆得咋样？”他走过来，坐在我家门前。
　　“一般，你呢？”
　　“我在工地上搬砖。”
　　“你……”我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你会在工地上搬砖？”
　　“不信吗？你看我这身，晒得黢黑。就是在工地上晒的。”
　　“你莫开玩笑，你到底做啥子？你以前不是在成都吗？听说混得挂好，做老板哦。”
　　“做啥子老板，早就不做了。我在成都开洗车场，后头开垮了。”
　　“你纳闷开垮了？洗车场不是好赚钱吗？”
　　“天天吃喝，大手大脚花钱，入不敷出，不垮才怪。”
　　“哦。你纳闷不晓得节约一哈？把钱存起。”
　　“这哪晓得要吃垮？总以为钱财永远流入自己的腰包中。腰包没鼓起来，反见底了。老同学，我谈了个女朋友本来说今年年前结婚，就是因为洗车场开垮了，连婚都不敢结。你看我现在多苦嘛，晒得好黑。”
　　“那是你在成都谈的女朋友咯？”
　　“哦，三年了。在成都谈的。”
　　前面三个人在叫喊着魏林的名字，魏林站起来，抖了抖裤子，说他得去工地上搬砖了。
　　“现在不是房子卖不动吗？怎么还搬砖？”我问。
　　“房子卖得出去管搬砖啥事？反正搬一天砖就拿一天的钱。”
　　“房子卖不出去，老板怎么给你们发钱？”
　　“那些是工人的事，我们干零活的每天发。听说一个盖房子的老板从市政府楼上跳下来，那人是你哪个哥哥？”
　　“你纳闷晓得？”
　　“他从那里跳下来的那一天，巴中城所有人都晓得了。这巴中城才好大点嘛，晓得正常。他是不是开着一辆是二十多万的北京现代。”
　　“哦。”
　　“你这次回来是专门坐席？”
　　“恩。”
　　前面三个人又回头催了一次，魏林这才迈开脚步走。“走了。”
　　魏林当年是全班最矮的男生，也是最不起眼的。他长得丑，是个小眼睛大鼻子，且人中凹陷得深。一年四季梳个汉奸头。他在班级里表现得文绉绉的，但在我面前却表现得活跃。他爸经常到我家来打牌，因此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他要是拎一袋水果路过我家门前，必然会给我一个。从前，魏叔经常在众人面前提起他的汉奸头，叫他剃成光头。
　　“留这两撇头发，哪个学娃像你一样？这是往年打仗汉奸才留的。”
　　魏林则顶嘴，“你晓得啥子。这是汉奸头的话，为啥子刘德华、郭富城都留？”
　　“你看现在，他们还留这头发不？时代在进步，往年连计算机都莫得，现在高科技东西都出来了——这是你小子经常说的话。未必审美不进步？你这审美观还倒退。你纳闷不晓得学往几年5、60年代穿个马褂、大黑裤子，那才叫审美统一。”
　　“你管得宽！”他甩下这句话离开麻将馆，气冲冲地跑回家。
　　后来，他告诉我留汉奸头的原因——电影电视里的□□全留着汉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