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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薛家庄(二) ...


  •   陶槐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也扭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人,二十来岁,个子不高,长得却是歪瓜裂枣,尖嘴猴腮,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朝里面看着,下巴处还长着一颗痦子,张牙舞爪地露出一根黑毛。

      “你来干嘛!”韩振忽地转过身来,冷冷道。

      来人嘿嘿一声,对着韩振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说道:“小振振,你这么凶干嘛,咱么邻里邻居的,我过来看看怎么了?”

      “谁他妈是你邻居,再不滚,老子我打断你的腿!”韩振突然厉色道,向前走了几步,看样子当真要动手揍人。

      那人“哎呦”一声,捂着脑袋躲在柱子后面,叫道:“韩振!你可别犯糊涂啊!你要是敢动手,我就喊你哥了!”

      “你敢!”韩振撸起袖子,冲着那人扑去。那人却灵活得很,在外厅的柱子旁左躲右闪,轻车熟路地躲过韩振的大手。一时间,两人你追我赶,整个外厅搞得鸡飞狗跳。

      陶槐在旁看着两人在厅里窜来窜去,韩振虽然冷言冷语,但并未真的想打他,那人也对这里很是熟悉的样子,想来不会闹出什么大事,便伸手倒了一杯茶,送到嘴边。

      “噗——咳咳!”陶槐险些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他忍着一股陈年涩味,将口中的茶水咽下去,端着那杯子,震惊地看了看,问道:“这,这什么东西?”

      “韩振哥哥沏的茶……”卓念还想再解释几句,忽然听到开门声,楼上房门开了,韩估一脸冷淡地从里面走出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瞬间分开,都仰起头巴巴地看着韩估。那小矮个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叫道:“韩估哥!”

      韩估看了他眼,点点头,说道:“小财来了啊……”

      韩振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薛小财你个臭小子……”

      “今天怎么过来玩了?”韩估从楼上走下来,对着那人问道。

      被叫做薛小财的人连忙几步走到楼梯前,仰着头,笑嘻嘻地答道:“我,我没事,就是过来看看……”

      那一副谄媚的样子,卓念看着格外熟悉,这不就是韩振这两天的日常吗?活脱脱一个翻版。

      “哼,你能有这么好心?”韩振鼻子里轻哼一声,看着薛小财竟要伸手扶他哥的胳膊,忙上前一把拍开,将韩估护在身后,怒道:“薛小财!你要干嘛!”

      “我扶我哥下楼!怎么了!”薛小财这时倒不甘示弱,也横眉喊道。

      “那是我哥!不是你哥!”韩振立刻被那两字激怒,像个护崽的老母鸡般,将韩估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眼瞅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韩估轻“啧”了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但这个动作却格外有效,两人立马噤了声,恨不得嘴唇缝在一起,换做眼神噼里啪啦地交锋。

      韩估挨着陶槐坐在一起,友好地冲他点点头示意,伸手便要倒水喝。韩振忙上前拦了一下,道:“哥,这是茶水。”

      “无妨,喝一点也没事。”韩估说道,疑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旁边薛小财眼疾手快地看了眼陶槐手里的茶杯,立刻吊着嗓子叫道:“哎呦喂!小振振!你看你沏的这茶!啧啧啧!亏你拿得出手,这茶能喝吗?还号称蜀地第一好弟弟?呵呵呵!”

      韩振被这一抢白气了个仰倒,薛小财还在旁添油加醋道:“韩估哥!要不你去我家吧!我家里的茶又多又好,西湖龙井,君山银针,想喝什么我给哥沏什么!肯定比这小子沏得强!”

      “薛,小,财!”韩振把拳头握得嘎巴响,恨不得打掉他那张嘴。

      “别吵了。小财,你这次过来真没什么事?”韩估只得暂时放下想喝水的欲望,问道。

      薛小财扭捏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其实,我爹让我过来,的确是有点事……不过,来看韩估哥你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这句话,薛小财朝看了陶槐方面努努嘴,说道:“我爹说,他今天上午在街上看到一个人,身手特别好,长得也俊,想结交一下朋友。听说那位公子住在这,就让我过来,请他入庄一叙。”

      “找我?”陶槐这才发现,这人原来是冲着他来的,问道:“令尊是谁?”

      “家父薛治。”薛小财咧嘴一笑。

      “你的父亲是薛治?”陶槐诧异道,心想这人动作也太快了,前后差不了半个时辰,便查到了自己住在哪儿,身后的江湖势力可见一斑。

      不过,陶槐又看了薛小财一眼,道:“我今日在街上遇到家父了,不过三十上下,正值壮龄,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孩子?莫不是……来哄我的吧?”

      薛小财大概对他那父亲敬畏得很,见陶槐不想去,忙开口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我其实不是我父亲亲生的,是他当时和韩家叔叔一起领养回来的。你,你要是不信,可以问他们,他们当时是和我一起……”

      “小财。”韩估突然打断他的话,悠悠地看了他眼,薛小财顿觉失言,忙闭上嘴,一声不吭了。
      陶槐却从他那未说完的话里听出了很多信息,他颇有深意地看向韩估,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韩估一向漫不经心的目光里难得带了一些警告意味。

      不要多管闲事。陶槐读出了这句话。

      外厅一时陷入沉默中,韩振左右看了看,大约是觉得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打破沉静,道:“小财,薛叔叔叫陶大哥过去,是有什么事吗?”

      薛小财巴不得有人能把他解救出来,忙答道:“啊!对!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父亲觉得,陶公子从外地而来,又住在韩家客栈,都是缘分。所以想尽些地主之谊,看看有没有问题可以帮忙的……”

      说到这,薛小财偷偷看了眼韩估,低声道:“父亲还说了,如果韩估哥有时间的话……”

      “我是不会再进薛家一步的,他也知道我的脾气。”韩估面无表情地答道,猛地站起身,向楼上走去,“如果你再提这件事,以后就不要进我韩家大门了。”

      “哥!”“韩估哥!”韩振和薛小财连忙开口叫他,但韩估一声也不理睬,径直上了楼梯。韩振瞪了薛小财一眼,低声道:“你个蠢货!”

      薛小财的脸立刻塌了下来,欲哭无泪。

      韩估走到二楼时,突然停下脚步,开口道:“陶公子,你的那件事,我没有办法。但薛治说不定可以,他这个人,呵……”

      陶槐抬头看他,见韩估孤孤单单地站在楼梯处,白色背影竟透出一阵难耐的悲伤。

      “只要想得到什么,总会不择手段拿到的。”韩估抛下这句话,便打开房门进去了。韩振在楼下暗暗跺脚,愤愤地看了薛小财眼,转身也进了后院。

      外厅只剩下他们三人,薛小财一脸如丧考妣地站在原地,呆呆看着韩估那扇关着的房门发愣。卓念看他神色不对,轻轻拍了下他肩膀,问道:“这位小哥?你没事吧?”

      薛小财迟钝地摇摇头,抬手使劲揉了揉脸,哑声道:“陶公子,卓公子,两位可愿去我庄里?”

      韩估最后那一句话,如同在陶槐心里点了粒火种,他忍住自己对薛治的反感,回答道:“那就麻烦薛小公子带路了。”

      薛小财恹恹地走出客栈,临出门时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陶槐见状,问道:“薛小公子,你和韩家兄弟关系很好?”

      薛小财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答道:“你也看到了,就那样吧……”

      陶槐“唔——”了声,转头看了看街边鳞次栉比的店铺,道:“来楼铃城的第二天,就听说楼铃城里,薛家董家称王称霸,这遍地的香料铺子,要么姓薛,要么姓董。刚刚看你和韩家关系那么好,想必这‘千鸟飞尽’,也是薛家的地盘吧……”

      薛小财听到这话,霜打了般的脑袋顷刻抬了起来,瞪大了他那双小眼睛,叫道:“嘿!你可别乱说!当心韩估哥听见生气!韩家客栈我父亲可没动他半分,反而天天护着,不让董老鼠那个老贼欺负呢!”

      “哎,只可惜,韩估哥不领情啊……”说到这,薛小财那小脑袋又垂了下去,陶槐看他有趣得很,也不打扰他惆怅的心思,转头对卓念道:“这孩子心肠倒是不坏。小念,一会儿进了薛家,你可按着我点,别让我一时兴起,再把他家砸了。”

      卓念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三人接下来都没说话,一路沉默地走到薛家门口。

      怪不得人称“薛家庄”,陶槐看着这高门大院,八进八出的格局,三丈高的边墙,简直可以算上城中之城。

      薛小财带着两人走进去,时不时便有黑衣短打的家仆向他行礼,唤道:“少当家”,薛小财倒也谦恭,并没有露出飞扬跋扈的姿态,反而对陶卓两人格外客气。

      陶槐跟着他走到正厅,盛夏时分,厅里却是清凉如水,两侧方桌上放着大块大块的冰块消暑。厅内从外到里,密密麻麻排着数十列桌椅板凳,旁边点着数不清的鎏金铜烛台,将这长厅照得灯火通明,竟比外面正午的太阳还要明亮几分。大厅尽头,当空悬挂着一大匾,上写“薛家庄”三个大字,下面供着一张硕大的关二爷画像。

      薛治正斜坐在画像前的虎皮太师椅上,盯着手中的东西发呆。直到薛小财轻轻喊了他声“父亲”,薛治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起身迎接道:“陶公子!幸会!”

      陶槐对他点点头,拱手道:“薛庄主。”

      薛治微微一笑,大手一挥,立刻有人腾出一张黄花梨酒桌,并四把扶手椅,搬到两人面前。薛治指着一个椅子,道:“陶公子,请坐。”

      陶槐和卓念分坐在两旁,薛小财陪坐在末座,薛治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拍拍手,旁边服侍的侍女立刻呈上各式菜肴。陶槐一看,见桌上尽是清鲜脆嫩之物,盐水鸭、叫花鸡、东坡肉,都是江浙菜系。薛治亲手拿起一瓶女儿红,斟在两人杯中,一时间,酒香四溢,竟是瓶窖藏十几年的陈酿。

      “今天上午,是我薛治唐突了。我自罚一杯,给二位赔罪。”薛治举起酒杯,向两人一比,抬手就要饮尽。

      “等等。”陶槐拦住薛治的杯子,看着他,笑道:“薛庄主,何必如此客气。我俩上午并未受伤,反而出手打了你的一个兄弟,于情于理,也不该薛庄主赔罪啊。”

      陶槐说罢,使了个巧劲,便把薛治手中的酒杯卸下来,放回他面前,道:“咱们还是有话说话,开门见山吧。”

      这一举动可以说很是无礼了,薛治却面色如常,并未动怒,只是一双虎目沉沉地看着他,低声道:“太像了……既然陶公子这么爽快,那我也就直言了。陶公子,你是否认识一个姓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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