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眉痴》容卿

23、第二十三章

　　锦妍出了小书房，一路上，只是神思难属。不觉间，自回了办公室。她本极聪明，左思右想，早已将厉害关系考虑清楚。爸爸必会问过自己的意思，若不同意，也不会为难。可是，沈汉彰未必是能拒绝的人。更何况，他手中自有筹码。她心智素来坚定，可是此番却委实难以决断。思来想去，终于拿了一个极大胆的主意。

　　段氏与沈氏都是大族，两姓联姻，自然轰动南北。虽然战时信息不便，可不两日，已然传遍全国。因其特殊意义，段祺钺的幕僚都极看重这次联姻。孙季之办妥差使，自去回禀，沈汉彰却并未回互春，只在章贡驻着。段祺钺拍了电报去问，沈汉彰只道是为了早日迎接大小姐。这于理并没什么不妥，可是个中缘由又怎能分辨得清。到嘴的肥肉，叫人吐自是困难。锦妍因所思重大，这些事情倒没怎么上心。幕僚们却极不平。

　　陆青怡素来跟随锦妍，办事又老成，因此，这次去章贡，她也是跟着的。虽是独生爱女，段骐钺却不便去章贡。段府人丁稀薄，只得一个远房表哥相陪。左看右看，陪同的都是不相干的人。段夫人心里难过，握住锦妍的手，只是掉泪。锦妍打定了主意，被母亲一绊，也不禁愁肠百结。眼见众人都在等候，只得低声道：“妈，我去了。”段夫人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一时间千言万语不能言说，只是道：“好孩子，要是不快活就回来，不用理会你爸爸。”锦妍见母亲悲伤，不由内疚。可是，事已至此，没有余地可以回转。只盼将来，并未累及父母。

　　赣州到章贡虽有小型军用飞机来回，但颇不舒适。因此，锦妍还是坐了汽车去。时已近六月，幸而并不是很热。一路石榴含烟，几成霞焰，次递相燃。衬着碧油油的叶子，那颜色仿若火光，直烧到天边。她心里放佛也有一把火，熊熊燃烧，直将人化为灰烬。

　　为了舒适，车速并不是很快。快四点的时候，才到了章贡。因早上拍了电报来，所以，章贡城内早已张灯结彩。两家虽约定从西式礼节，先行订婚，但沈汉彰亦不便提前与锦妍见面。

　　沈汉彰并没有女秘书，因此，拍了徐家惠前来迎接。锦妍亦知徐家惠是沈汉彰底下第一幕僚，分外留意，却不料是极普通的一个人。只有浮江有别墅区，徐家惠便安排锦妍在浮江下榻，道：“实在是太过简陋了些，仓促间寻不来好的，大小姐权且将就。”锦妍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说：“原来城里那宅子便不错，我以前来，是住惯了的。”她虽没有说得清清楚楚，但徐家惠亦明白是段骐钺往日来章贡下榻的宅子，与章贡官署只是一街之隔。但章贡官署做了襄军的临时行辕，又怎能把锦妍安排在那里。徐家惠心里发苦，面上却还是微笑道：“大小姐先看看这宅子可合意，大小姐的意思，我会回禀少帅。”

　　说是简陋，又哪里能简陋起来。宅子坐落在浮江深处极僻静的一条街，一街都是别墅，大多闲置着，安静得可闻鸟语。因是五月，花木正峥嵘，透过露台往外看，满眼都是碧绿的枝叶。落地窗外植了栀子，雪白的花朵开了满树，空气馥郁而芬芳。

　　因是夏天，所以地上并没有铺地毯。锦妍走了几步，笑道：“我自然是满意的，不过，房子还是旧的好。勉强占了别人新的来，也未必能住得如意。”她虽是言笑晏晏，但词锋自有一种锋利。徐家惠吃了一个软钉子，却也不甚在意，应声道：“是。”按了铃叫丫头进来，说：“大小姐来得匆忙，这丫头叫做婉秀，大小姐先使唤着，做事也还算伶俐。”锦妍微觉意外，旋即道：“多谢了，徐秘书想得周到。”徐家惠哪里敢当这个谢谢，忙说：“都是少帅的意思。”

　　他不便久留，安排好便匆匆告辞。陆青怡进来，说：“大小姐要不要先换衣服？”锦妍奇怪，道：“不是明天才正式见面吗，换什么衣服？”陆青怡答：“说是有欢迎舞会。”锦妍哦了一声，道：“还没吃饭呢，我捱不到晚上，还是先吃饭吧。”见婉秀在旁边，又道：“你下去看看，不拘什么吃的，随便拿一点，我饿得紧了。上次来吃过的Alice的蛋糕不错，你若是不怕麻烦，就去买一点。”Alice的蛋糕店，离平江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大约半个时辰车程，因此锦妍说麻烦。婉秀忙赔笑道：“麻烦什么，本来就是该做的。大小姐使唤，是婉秀的福气。”

　　婉秀出去了，陆青怡方道：“大小姐，沈汉彰让我们这里住着，分明就是防备的意思。又派了丫头来，说是伶俐，还真是个伶俐的，难道段家还没丫头使吗？他这样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咱们不妨给他点颜色看看。”锦妍道：“沈汉彰不像是这样的人，就是那个徐秘书，也看不清深浅。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客人，暂时委屈一下就罢了，你不要莽撞。”陆青怡本以为锦妍必是憋了一口气，却不料锦妍却似满心的不在乎，一颗心不由得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