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明月在洲》夏越澈

118、焦躁

　　顾明悦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像队友误会的那样要磨练这个小天才的性子什么的——虽然她是以这个为借口打发了戴妍琦的疑惑。在她心里，沈以凌不是属于这个时刻的人，再有三年，等他加入轮回，就会是当之无愧的枪王继承者，唯一的。
　　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跟雷霆有什么关系呢？懒得理，到时候爆锤一顿才是真的。
　　就是这么认定的，她没有多花功夫去想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没想到仍然心不在焉了很久，晚上躺在床上也一直翻来覆去。
　　顾明悦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她觉得自己没有在想前世的冤孽，没有想今天下午看见的少年，然而仿佛是潜意识里有点什么东西膈应着人一样，就是睡不着！
　　手机放在桌上充着电，她坐起来瞪了一会儿黑夜里那个小小的光点，光着脚下地去拿了过来。空调制造的动静在深夜里分外明晰，流动的冷空气在室内来回碰撞。
　　快到凌晨了。
　　顾明悦给喻文州发了一个表情，一只猫从盒子里探出半个脑袋，暗中观察。
　　她站了一会儿，手指在冰凉的桌面来回敲打，想起肖时钦还是住他原来的房间，跟方学才一块儿，幸好雷霆没有所谓“队长专用寝室”之类的东西，她来的时候不尴尬，现在也不麻烦。
　　两个女队员的待遇都很不错，享受单人单间，说起来戴妍琦那里其实有两张床，只是顾明悦去年来的时候，为了表示对她的重视，就单独准备了一间。跟她当年在贺武时的房间一样，戴妍琦不睡的那张床堆满了衣服啊杂志啊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开了会儿小差，手机上收到了回复，喻文州说：“嗯？”
　　“前辈竟然还没有睡。”她说了句废话。
　　“醒了。”他说。
　　“咦？！”
　　“给你设了特别关注的铃声，不过也是刚好没睡下去多久。”
　　“竟然……感觉有点惶恐。”
　　“因为明悦好像不是很喜欢给我打电话的样子，”他说，“没什么，就是不想错过消息嘛。”
　　顾明悦有一点后悔大半夜的撒这个娇了，事实上她现在才这样感觉已经挺迟的了，以前绝对会在采取行动以前就斟酌一下，然而刚刚打开手机发表情的举动几乎没什么考虑，也没有想喻文州还在线会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
　　“那我也设置一个吧。”她说。
　　“好啊。”喻文州大方地接受了。
　　顾明悦正在点设置的时候，反应过来了一个可能会被调侃的破绽，结果下一秒，喻文州真地说了：“所以原来之前都没有一点特别的，叹气。”
　　她囧了一下，立刻辩驳：“有的！微博一直有你的特关！”
　　还好对方并没有就此纠缠下去，很好哄地表示那好吧，高兴了。
　　“睡不着？”他问。
　　这点并不难猜，往常这时候顾明悦早就睡了，但她还是觉得这是种把心里皱皱巴巴的褶痕都熨平的体贴。
　　她揪着耳朵又假假地客气了一句，喻文州有点无奈地说：“那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其实你失眠会找我，我感到很愉快呢？”
　　“啊，不然我还能找谁呢>_<。”
　　对面正在输入了几秒钟，然后说：“很好，被撩了一下。”
　　许是怕女孩子醒悟过来害羞，他又接着说：“所以，要听晚安故事吗？”
　　“有这种选项的吗？”顾明悦还在上一句没反应过来，这就被打了岔。
　　“有吧，午夜热线？”喻文州说，“我对自己的声音还稍微有点自信，应该可以担当。”
　　顾明悦很想说听起来像是某种特殊服务，但她忍住了，稀里糊涂地就被对方的这一建议牵引走了注意力，哪里还想得起自己起先还纠结着怎么说明失眠原因的事情。
　　喻文州压根儿没问她为什么睡不着，却大抵又是提供了选择的，既然她没有表露倾吐的欲望，自己跳到了他提供的催眠服务选项上去，他就顺势而为了。
　　女孩子脑袋侧压在枕头上，身上搭着凉被，有一个千山万水之外的人贴着耳朵给她讲故事。
　　内容都不重要，喻文州讲的是粤语，说“听不懂才比较催眠”，可其实她听得懂，是个哄小孩儿的童话，懊恼了一秒钟对方到底把她当什么看。
　　只是一秒钟，喻文州谦虚了，低沉的男声不疾不徐地吐字，何止是“应该可以担当”午夜热线男主播的程度，而可以说是迷人了。粤地的语言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魅力，安静之中娓娓道来的词句，好像被施加了撩人心弦的魔法。
　　怎么从前对话的时候就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声音是这样的呢？顾明悦阖着眼皮儿，心里慢慢安定下来，听完了这个小小的童话故事。
　　随后有很长时间的宁静，彼此仿佛是在交换呼吸声一样，顾明悦有一些着迷地不想去打破，她等着喻文州以为她睡着了主动挂电话。
　　可是两三分钟之后，他说：“仲未训吖？”
　　顾明悦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喻文州笑了一下，说：“听得懂粤语？所以之前说在南边生活过，就是G省？”
　　顾明悦一时都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话，呆了一会儿，才含糊地应下。
　　“会讲吗？”他好像忽然有点高兴。
　　“有点忘了。”她小声说。
　　说起来也很有些年不在粤语环境里了，倒也不至于忘了，只是顾明悦在无声地演练了一下，觉得口齿不太支持这个语言系统，索性不去纠结了。
　　“也是，”喻文州并不遗憾，“是小时候在我们这边待过吗？”
　　“啊，也没待多久……”她说着，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记得的不多了。”
　　要是说小时候，那她真的没有很多记忆了，能说的就是当时念的小学，挑拣着那时候出去春游的记忆，被老师强迫参加奥数比赛结果拿了低年级组第一的事情，还有后来越级参加高年级组，却被父亲阻止了。
　　“那是为什么？”喻文州笑问。
　　“怕我骄傲啊，而且他就很不赞同那种比赛。”她咕哝道，然后放松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
　　“有一点了哎。”
　　“那就睡吧，”他温柔地低声道，“好梦。”
　　顾明悦没有睁开眼睛，眼皮儿是觉得困倦地黏在了一起，从后脑勺到脊背到四肢，无一不处于放松的状态，轻柔地躺在云朵里，心脏也没有因为那种蜂蜜一样甜蜜而粘稠的情绪而胡乱蹦跶。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叹息般地轻轻喊了一声：“喻文州……”
　　这个连名带姓的称呼以前没有出现过，无论如何都显得不太客气，很不礼貌，这个斯斯文文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怎么会这样出口呢？喻文州感兴趣地应了一声，等她说话，脑海里却想起他首次记住这个姑娘的会面，她低眉敛目地靠墙站着，不敢抬眼见人一样，只是女孩子生得太巧，不是明艳夺目的美貌，而有一种沉静温婉的气质，吸引人多看几眼，精致细腻的韵味就看出来了。
　　他当时没有多看，哪里能想到之后会越来越留心。
　　很快她就不再垂着眼睛面对别人了，变得从容，大方，一双明眸干净透彻，桃花一样的眼睛不笑也似笑，自有一段风流。可能顾明悦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望向不同人的时候眼神是鲜明的不一样的，亲近、信赖还是反对和无奈，一目了然，所谓眉目传情，说的也就是她那双眼睛了。
　　那样宜嗔宜笑的相貌，却很少嬉笑怒骂地张扬出来，沉静的模样底下似有婉转千回，引人探查，好像比别的小姑娘来得心思复杂一些，可是最终……也还是个小姑娘罢了，让人想到心里就柔软起来。
　　她抿了一抹唇红抬头望着他的样子，清亮的眼眸含着笑和未曾自察的情意。喻文州正是被那一刻所俘获和鼓励。
　　他耐心地等着顾明悦说点儿什么，结果很快听到了对方匀净的呼吸声，轻柔而绵长，和方才清醒时不一样了。他哑然失笑，低语了一声“晚安”，然后挂了电话。
　　夏休期确实要轻松一点，顾明悦早上八点钟被闹钟吵醒，慢腾腾地洗漱的时候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她一手刷着牙，一手环着自己的上腹，莫名所以地原地踱了个圈，又想笑，又小小的焦躁。
　　可是真正让人焦躁的东西在这一天的接下来才出现，它几乎能把顾明悦所有注意力都抓过去，却又把她的耐性都摧毁掉，尽管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去市里开会的肖时钦回来了，立马就知道了青训营里有个小天才的事，他亲自跑去看了，然后他的表现用戴妍琦的描述来说，“如获至宝”。
　　听说了顾明悦昨日的冷淡后，肖队长万分不解，拉了她到一旁询问：“你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小孩儿天赋超群？敢信吗，他只玩了一个月荣耀！”
　　顾明悦张开嘴又闭上，不知道说什么，扭头望向被拉到训练室里来完成了一遍正选队员专用训练的沈以凌，他有所感应地抬头，眉毛一挑，露出了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是啊，挺好的，”她虚弱地说，“但是你看他只玩儿了一个月，就很是恃才傲物了，我觉得还是不要捧着吧。”
　　肖时钦托着下巴，想了片刻，说：“所以我们要引导他，走到正路上来！”
　　“这……这可能不是我们的任务吧……”
　　“为什么不是？”他不解，推了一下眼镜，开始分析，说小顾你也带了一年的队伍，咱们的问题很明显，如何如何。
　　顾明悦脑袋左边有根筋开始跳，疼，她又一次望向沈以凌，后者专注地看向雷霆的正副队，收敛了他傻白甜的表情，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队长，”她打断了肖时钦的话头，目光仍未回转，“你觉得他适合玩狂剑吗？”
　　肖时钦微愕，迅速地思考起顾明悦这个提问的用意来。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照理说小沈真正是块未打磨的美玉，可塑性很强，他看狂剑士没什么不适合的，也没觉得有什么职业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来适合人家的，顾明悦为什么这么问？有什么东西他没看到？他的思维钝化了？
　　他有点慌张，继续调动着脑筋，沉吟起来，结果把顾明悦搞得很被动，她眨了好几下眼睛的功夫对方都没有动静，两人沉默而高深地站在窗边，像两尊石像。
　　“呃……怎么了？”最后顾明悦小心地打破沉默。
　　肖时钦迫不得已，还是只能老实问：“为什么这么说，小顾你怎么看出来他……不适合狂剑？”
　　顾明悦又说不出来，她安静了两三秒，摸了一张卡，简单粗暴地说：“让他玩一下神枪手吧。”
　　没想到沈以凌反应激烈地拒绝了：“我不！我就不！狂剑士才是最好的职业，最帅的职业，神枪手有什么好的，顾姐姐你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
　　顾明悦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人今天怎么换了这么一副面孔，还不到十五周岁的少年坐在椅子上抬头望着人，朝气蓬勃的样子，虎里虎气的，耍赖犯浑也来得自然而然……不得不说，要是没有偏见地去看，确实很招人喜欢。
　　起码肖时钦没有意见，还很有风范地劝勉了两句：“又不是这就要你换职业，看看你的天赋所在罢了，如果其他职业更适合你呢，错过了岂不是很可惜？”
　　说着他又悄悄地觑了一下顾明悦，心里还是嘀咕：她怎么看出来的？沈以凌这个小伙子，手速狂飙，气势如虹，心里又有杆秤，进退得宜，狂剑士没毛病啊。
　　顾明悦就看着沈以凌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卡，嘴里说“好吧，我听肖队的”，心里涌起一股荒谬感来。
　　她想笑，这个前世的敌人原来很小的时候就这么精于察言观色看碟下菜，沈以凌分明抓住了肖时钦对他的欣赏，拿捏着讨好和傲气的度，明明是找了大腿抱，又绝不肯像一般的想进入职业圈的小孩儿那样听话。
　　笑是想笑，望着沈以凌的目光却发冷，视线对上时，少年意识到了，面上闪过一丝倔强，执着地和顾明悦对视着，黑眸里闪着细碎的光。
　　顾明悦转身，手指从额前梳进发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诫自己：冷静，没有关系的，这辈子你跟他无冤无仇……
　　对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肖时钦确实很看好这个出现在自家训练营里的天才少年，尽管心里还在琢磨顾明悦的话有什么依据，却也没在意那么多，直接指点着沈以凌用神枪手来一局竞技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