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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救急 ...

  •   我四处游荡,七拐八拐的走了几条街,觉得兴味索然。我抬头望了望天,差不多到了我和曾阳武约定的时间,于是找到来时的路往回走。
      突然,一个女人的尖叫吓得我脚腕一软,差点跌了。路的那边像是有几个人正在奔跑追逐,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人群的骚乱沿街向我所在的地方绵延,我退到路边,眼见那群人就要跑近了。
      跑在前面的正是刚刚为我挡下花盆的男子,他的左臂上多了一条血口子,鲜血涔涔的向外冒着,他身后三个百香居的伙计正挥舞着砍刀紧追不放。
      百香居是铜桥镇的一家卖香辛料的庄子,生意做得很大,庄主杨吉是师父的师哥,两人关系非常好。陶然茶庄和百香居为了省去不必要的约束,都建在了城郊,相邻并不远,杨吉时常带着自家儿女过来串门,杨宁白就是他唯一的宝贝儿子。杨吉老不正经,但是明着杀人放火的事是从来都不会做的,太平盛世里让伙计们拿刀砍人,看来这小伙子把他招惹的不轻。
      我向来知恩图报,这人我是要救的,但行事得低调,要不然师伯杨吉定会宰了我,师父脸上也挂不住。而且,我低声一笑,正好可以拿他来试试我的新疗法。
      路人都拥挤在路边,如同蜂巢里的蜜蜂般推攘着,发出嗡嗡的嘈杂声。我有些费力地朝两条街的十字交叉口腾挪,这边拐过去再走几条街,就是我的好闺蜜郭莺的客栈。在那男子跑到我身前时,我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拉近到我身旁。“快跟我走!”我在他耳边说。
      他的眼神极为凌厉,有些泛白嘴唇微微开启,又马上紧紧闭合。
      “你早上刚救了我,我不会害你!”我拉着他跑到另一条街的转角,在那几个伙计还没有赶过来时,我迅速抓起他的外袍,用袍尾将他受伤的左臂包了个严严实实。血不再滴到地上,也就不会留下踪迹,我带他一路窜到敬彬客栈的后门,见他们没有追来,才安心的进去。
      后厨的大叔见我从后门进入很是诧异,而且还带了一个小伙子,我不失时机的朝他挤眉弄眼的作解释,他却似乎会错了意十分娇羞的低下了头,我晕了一晕。我行至大厅时,郭莺正在监督账房算账,抬眼的空隙眼风扫到了我,便马上将吓得颤颤巍巍的账房丢在了一边。
      “哟,瞧瞧这是谁!”郭莺怪里怪气的过来跟我打招呼,眼睛却从未从我拉着的男子身上移开,打趣道,“怎么还带了小情人,我是不是得给你开个双人房?”郭莺话毕,朝我来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前门和大厅,手脚上已经麻利的扶着男子上了楼梯。
      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这里这么寒酸,双人房也是打地铺!”
      郭莺推开最靠里的一间房,示意我们进去。
      “郭莺,去帮我拿一坛酒过来,这个人受伤不轻。”我扶男子在桌前坐下,将他的外袍抖开,鲜血淋漓了一地。
      郭莺应了下了楼梯,不一会儿就替我取来了酒。我正在跃跃欲试的兴头上,借了东西就想马上为他处理伤口,几乎已经摆好了小跑的架势,谁知郭莺一个熊抱,将我拦腰拖出了门口。她将门关死,把我逼到了墙角,颇为郑重的将酒坛举到我面前,黑着脸犹如乌云压顶。
      “你可不要给我添麻烦”她说着,朝房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这个人的装扮就不像是正经老百姓,好自为之。”
      我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十分惶恐。“教主大人你放心,他救过我一次,我是在报恩。”
      郭莺叹了口气,在我的脑门上戳了一下,袅袅娜娜下了楼。我松了口气。
      我从针线筐里取了剪刀,将他的袖子整个划开。其实他的衣袖早就已经支离破碎,我所做的只是让他的手臂完全暴露在外。我仔细端详着他的手臂,啧啧,这性感撩人伤口,真是千年难遇。
      “你这是……”他似乎没什么力气了,颇有气若游丝的态势。
      “我是医生”我朝他慈爱的笑笑,“我现在是要救你。”
      他如释重负一般往椅背上一靠,整个身子都向下沉了沉,他合上眼,大概是在闭目养神。他已经没了嘲笑我时的气势,却也不像茶庄里的伙计受伤时那般神色戚戚。我嘿嘿一声阴笑,打从心眼里想使个坏,不知道这个人鬼哭狼嚎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于是我潇洒地抖了抖衣袖,打开酒坛上的塞子,大手一挥的朝他的胳膊淋了下去,豆大的汗珠登时沿着轮廓分明的面颊滑落在手臂上,和泼洒在上面的白酒与血液混在一处,他倒是没有吭一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我虽然敬佩关二爷刮骨疗毒时的泰然自若,但此种大义凛然的情怀小女子我实在不敢苟同。我不自觉地在嘴角钩起一抹笑容,这个人的情状在我眼里与罗岑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罗岑在头痛发作时,会比他多哼哼几声。
      管他是强撑的门面,还是晕得没了知觉,我决定暂且放他一马。
      我拿出近日里新配制的改良版金疮药,将整瓶都洒在了他的伤口上。这新药还没有给别人用过,他刚刚明目张胆的取笑我,现在我拿他试药也算是扯平了。这金疮药大部分是按着二师父的方子调制的,我在里面另加了许多可以使人麻木的成分用以止痛,只是不知道,这些药物组合在一起,会不会产生什么不良药性。
      稍等片刻,我问他:“你觉得还痛么?”
      他仍旧合着眼,极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我兴奋的活动了一下手指,指头之间相互摩擦着,我忽然有一种错觉,现在若是黑夜,它们定会像火石一般绽出火星。我从包里取出针线,将已经弯出一个角度的针头在烛火上烘烤。二师父三十岁离家在外游历,定居陶然茶庄的九年里,他所著的书几乎占满了整间屋子。平日里无聊,我就读读二师父的书,其中有一条,让我十分在意。二师父记载,番外有一种治疗伤口的方法有独到的精妙,当伤口过长,容易开裂不易愈合时,可以针线缝合,五日左右将线拆除,伤口不日便可愈合。现在我刚好逮到了试验的机会。
      我在脑中回忆着二师父所绘制的针法图,定了定神,下了第一针。刚刚的麻药药效奇好,他竟没有知觉一般,动也没有动一下。我一口气为他缝了十七针。我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大作,非常欣慰,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剩下的酒全部浇在了他的伤口上,啧啧,这无可挑剔的针法,真是极致奢华。
      我向郭莺讨要了块干净的布,裹在了上去。我以为他睡着了,就留了张字条给他:五日后即可将线自行剪断,伤口愈合之时请即刻飞鸽传书与我,敬彬客栈处有我的信鸽。
      我刚要走,他突然伸出手拉住我的衣角,吓了我一跳。他缓缓张开眼睛,抬头望我。他的瞳仁比平常人的要黑一些,却比平常人的更显清澈。“在下卫弘……多谢姑娘相救……”
      “我叫顾莞尔。”我抬起他的手臂放在桌上,“你不必客气,我只是报答你救我,你且好生休息吧,我得回家了。”
      “等一下……”他拿出了一个手钏,呈到我的面前,“这个请你收下……”
      这是一个珊瑚手钏,手钏上的珠子比小拇指的指甲还要小一圈,珠子都雕饰了精致的凤舞图案,每颗珠子的图案又各不相同。我的爱美之心怦然一动,这刚好弥补了我在早春阁的精神损失。
      我见他一副诚恳的样子,就姑且将谢礼收下了。“谢啦。”我对他一笑,推门而去。我将手钏捧在手中把玩,又将它戴在了手上比量了一番,开心得不得了。
      “怎么美成这样啊?”郭莺正翘着二郎腿扒拉算盘,头也不抬的问我。
      “今天黄历上怎么说?”我随手抓起一把瓜子,在她旁边坐下,呵呵呵的傻笑。
      郭莺抬头瞟我,我将手钏展示给她看。算盘在郭莺染得鲜红的指尖噼里啪啦的响着,纹丝不乱:“我猜今日忌治病、出行。”
      我听着十分不爽。
      郭莺将算盘扔在一边,手指在我的额头上又是一戳,“百香居的人刚刚来过了,我替你挡了。”
      “就知道你最好了!”我往她旁边凑了凑。
      “你知道百香居的人为什么动了这么大的气么?”
      我摇了摇头:“我师伯就是个卖调料的而已,他再生气又能怎样?”
      “你就知道吃”郭莺从我手里抢了瓜子过去,“那个人什么时候走呀?”
      “不知道。”
      郭莺一挑眉:“那房钱你俩谁出?”
      我愤愤然把荷包掷在桌上,白了她一眼说:“你怎么这么奸商!”
      郭莺拾起荷包,又掷回了我身上说:“无商不奸,我待你算好的。”
      我非常气愤:“你这人忒刻薄!”
      “好了好了”郭莺小小的安抚了我的情绪,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成宪平么?”
      我有些头痛。
      “怎么了?”我没好气的问。
      “几年前他考取了功名在朝为官,现在已经做到了吏部侍郎。近日刚从京城回来。”
      “我今日刚刚遇到他。”我手托着腮,有些无力的说,“他还和小时候一个性子,半点都没变。”
      “我不是想和你回忆童年旧事。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些别的官员。平西将军夏衍初是皇上的心腹,他一手培植的将才,近来有几个已经调到了行关。”
      “这怎么了?”
      “有风声说,入秋以后出行关做生意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了,你今年若是要去关外贩茶,就提前一些出行吧。”
      我思忖了片刻,郭莺一向嗅觉灵敏,我很信她。“要真是如此,今年贩茶回来,一定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郭莺挥了挥手,表示免了,鲜红的指甲晃得我几乎眩晕,她又似是料准了什么一样坏笑着望着我说:“对了,你今天出来了这么久,什么时候回去呀?”
      “诶?”我朝窗外瞧了瞧,中天白日正摇摇欲坠,颇有转西之势,午时已然过了,我一拍大腿,“坏了!”

      告别了郭莺,我急急忙忙地往城门口狂奔,等冲到了牛车旁,瞧见曾阳武正坐在车里给脸盆里的鱼扬水,一副落寞的样子,见了我之后,脸气得通红。“你……你怎么才回来!”曾阳武歪着嘴,虽然是在生气,却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急忙对他点头哈腰,十分识趣地一把抢过他拿在手中的木勺,坐在他刚刚的位置,学着他的样子给脸盆扬水,讨好说:“武哥,有我在,你给凜姐的鱼绝对死不了。”
      我见曾阳武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急忙掏出刚买的绣帕奉到他手上,奉承说:“这是我刚买的,凜姐一定喜欢!”
      曾阳武瞅了瞅绣帕,又瞅了瞅我,露出了一个微不可查的腼腆笑容,随后又迅速敛起。我暗暗一笑,这一幕被我的眼风捕捉得毫无遗漏,顿时安心了不少。转而又想起,那绣帕我刚刚好像是用过了,不免内心一阵凌乱。
      “那我们回家吧”曾阳武作出严厉的口吻,驾车出发了。
      “阿莞。”
      “诶?”
      我登时抖了一抖,以为他还要责怪我。谁知他已经恢复了惯常的体贴,“我给你买了吃的,就在车里,你垫一垫吧。”
      我扫了一眼身边的大包小包,果然看见一个已然萎蔫了的荷叶上放着的两个包子,果然能做出这世上最美味的料理的人,也定是世上最善良之人。我实在是感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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