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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邂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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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的顺风顺水,还有两三日就到端午节了,曾阳武要去镇子里给凜姐买条鱼做鱼羹,顺便选些食材包粽子。我在茶庄里觉得无聊,就嚷着要和他同去。从茶庄到镇子里,骑马要半个时辰,坐曾阳武的牛车却要两个时辰。曾阳武是一个挑剔的厨子,凡是食材一定要用最好的,尤其是给凜姐的。因此,我们出门时天还没亮。此刻,我正在他的牛车上补觉。好在牛车行得平稳,我睡得也惬意。
我梦到曾阳武养的母鸡孵出了小鸡,数不清的小鸡仔同我的鸽子一同啄食吃。眼看我的鸽子抢不过小鸡仔就要饿死了,我急得醒了过来。朦朦胧胧中,发觉原来是曾阳武在用木勺不停地戳我的肩膀,力道极轻,我猜他为了弄醒我一定努力了很久。
曾阳武一向奉男女授受不亲为男女之间交往的准则,见我清醒了便将头偏向了一边,对我说:“阿莞,车就停在这里,等一下买完东西我就在这里等你,午时一定要回来。”
“好好好”我答应着,背上我不离身的挎包跳下了车,迫不及待的和曾阳武分道扬镳。
曾阳武一把拉住我的袖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注意安全。”
天已经大亮,小商贩在街边已经摆好了摊位,尚未敛去凉意的风带来早市里各式吃食的味道和人们来往穿梭的聒噪声,虽然镇子和远郊相去不远,于我而言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天地。我买了二两瓜子,省得嘴巴寂寞,又要了打包用的四方纸,折了两折,从中间撑开做了一个锥桶,将瓜子盛在里面,沿街一边走一边吃。
我一路闲逛,随手买了块绣帕,到早春堂时,远远望见他家的大门口摆了几个摊位,貌似是有首饰在贱卖。
早春堂是附近几个镇子里最大的首饰店。此刻,几个女孩子正围在小摊周围。我最喜欢凑热闹,就过去瞅了两眼。小摊上的镯子成色并不是很好,但是足够精致,我掏出荷包扒拉了一圈里面的银两,今天看来是要放血了。
我正全神贯注的挑首饰,突然头顶掠过一只手臂,衣袖擦着我的面颊让我有些痛,我下意识的抬起双手捂住脑袋,整包瓜子哗啦啦的兜头淋了下来。我的脚边响起了一声脆响,眯起眼睛,地上一只花盆已经支离破碎,绿油油的植物横在我脚边,花土洋洋洒洒的散了一地,我有点蒙。
“啊!”早春堂二楼的姑娘惊慌失措的趴着窗台张望,我有些发愣的抬头望她,她用帕子捂住嘴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天气好,那姑娘想把花放在窗台上晒晒太阳,结果花盆没有放稳当,就掉了下来。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自己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想想真是有些后怕。
我拂掉身上的瓜子,偏过头看我的救命恩人,视野里却只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肩膀,我将头扬起,正迎上一个男子的目光,这种被人居高临下的感觉让我有些不舒服,于是退开几步。我刚刚作了一揖,正要开口谢他,他一个没忍住,竟笑了出来,正好把我的话堵在嘴边。
我想我刚刚确实够狼狈的,但这太过直白的嘲笑让我顿时对他好感全无。我面皮上的青筋抖了两抖,表情一定很难看。
男子背上背了一柄剑,这剑瞧着比起罗岑惯常铸出的要大上几圈。他扬起手要探我的头,指头一挑,一颗瓜子应声落地。
我瞟了一眼脚边惨遭不幸的瓜子们,有些尴尬的笑笑:“谢啦……”
“可惜了这些瓜子了。”他轻佻的挑了挑眉毛,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绕过我走了。我茫然了一口茶咽下肚的时间,将刚刚的事在头脑中走马灯了一个来回。恍然觉得,他这笑容就像是粘在手上的蜜糖,明明是应该吃下去的东西,却蹭到了手上,于身于心,都是十分不爽利。
我望着他的背影,才发现他的个子比别人高大一些。熹微的阳光像是在他的头顶做出了标记一般,他所走过的地方,皆是不甚分明的墨蓝色。我明明是被救了一命,却总觉得有一口气憋得怪怪的。二楼的姑娘从早春阁里慌张的跑出来,我明显的见她打了一个激灵。她在我面前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战战兢兢的问:“刚刚是燕燕在擦窗格时不小心碰落了花盆,不知道有没有伤了姑娘?”
我见她很是客气,心情舒畅了许多,朝她大方的摆了摆手,说:“没事的,你不必惊慌。”
“刚刚让姑娘受惊了,燕燕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燕燕说,“不如请姑娘进店喝杯茶,好让燕燕赔罪。”
虽然我受了惊吓,但是并没有受伤,我对她莞尔一笑:“燕燕姑娘太可气了,还是不必了吧。”
燕燕露出了很苦恼的表情,对我说:“姑娘不必推辞了。燕燕记得姑娘曾和兄长是同窗,兄长要是知道燕燕对姑娘不敬,燕燕一定是要挨骂的。”
我对燕燕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细数和我一起读书的同学们,怎么也想不起有谁是珠宝店家的土豪。于是问她:“你家兄长尊姓大名?”
“家兄成宪平。”
成宪平?
哦,成宪平!
我想起一桩往事来,小时候,师父将我送来石碾镇读书识字,吃住都在教书先生家解决,教书先生的结发妻子张姨娘,见我个性坦率,非常疼爱我,每次用午饭时总在我的饭碗里多加几块肉。小时候的我反应迟钝,还不懂得仗势欺人,呆呆傻傻的非常听话。我和一个叫郭莺的女孩子很玩得来,她自立了一个莺莺教,封我做她的右护法,封了另一个喜欢哭鼻子的小男孩做了左护法。彼时,成宪平总是和郭莺对着干,但是每每都被欺负的很惨,他见我和郭莺玩得很好,就想来捏我这个软柿子。
一天傍晚,我独自在教书先生家门口的土堆上玩的正欢快,成宪平躲在墙角,等同学们都回家了,跑过来吓唬我。女孩子长个子要比男孩子快出很多,是以他冲到我面前时,我发觉他明显的抖了抖,他把头抬得老高才看得到我的脸。
我很诧异他为什么先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又一副萎靡不振的怯懦样子,于是我弱弱的问了一句:“你要和我一起玩么?”
他被我问的发愣,低头看了看拳头又抬头打量着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又扬起脸说:“你……你去告诉郭莺!就说你今天被我欺负了!”语毕,他大概是想来一个华丽霸气的转身,谁知脚下一滑,从我的小土堆上滚了下去,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
这一幕恰巧被过来接他的爹娘和妹妹撞见,之后我的读书生涯就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二师父为了让我读他的医书,主动承担了教我识字的重任。我隐约记得成宪平的爹爹来茶庄找过师父好几次,每次师父的脸色都不好看,这让我的幼小心灵极其自责,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实在很冤。
当时的惨状怕是给燕燕留下了心理阴影,否则不会记我记到现在。在石碾镇读书的生活我是很喜欢的,之后我一直窝在茶庄,郁闷得很。
我暗自思忖着,照理说,花盆没有砸到我她应该觉得可惜才对。
我隐隐觉得还是不要和他们家扯上什么关系比较好,于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成兄啊!那时我们时常一起玩耍呢,只是今日我……”
我刚刚一阵客套,还未来得及转折,燕燕便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很亲切的挽着我的手将我的话生生截断:“姑娘来得巧,兄长近日刚休假回来,就在早春堂,就请姑娘同兄长叙叙旧,喝杯茶也好!兄长见了姑娘一定会很开心的。”
燕燕不顾我的张牙舞爪,直接拉着我进了门,我们绕过柜台上若干首饰,我被她拖着往二楼走。我指着门口那边,想着如何对这个小妹妹委婉的说明意图,又不失长者的身份,于是支吾了半天,只说了句“那个……。”而燕燕似乎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有听见。
“哥!”燕燕只爬到了楼梯的一半,就向上大喊。我看她的激动样子,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
“燕燕!女孩子家大喊大叫,成何体统?”一个严厉的呵斥声从屋子里传出来,随后走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微微皱着眉。
也罢,我想,成宪平也算是我的手下败将了,虽然我是不战而胜,我本着延续了十年的优越感和他叙叙旧,情绪上也蛮舒服。
“哥,你看这是谁!”燕燕说完,绕到我身后将我往前轻轻推了一把。
我有些尴尬的对成宪平笑笑:“好久不见。”
片刻。
“阿莞!”原本端着架子的成宪平微微一愣,这一愣似乎在他眼中拉扯出一丝无法言喻的惊吓,虽只是短短一瞬,这和他看上去名贵非常的衣服很不相称。我为我持久的杀伤力感叹。
“我去给你们取些水果来!”燕燕朝我笑了笑,像只欢脱的小兔,蹦蹦跳跳的跑掉了。
成宪平定了定神,笑道:“许久不见,快进来坐坐。”随后引我入了偏厅。在进门的时候,他只顾同我讲话,没有留心脚下,被门槛狠狠地绊了一下,整个人失了平衡,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砰地一声摔在了地板上。我机智冷静的趁着成宪平抬头的当口,急忙退出偏厅,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省得他因为失了礼感到窘迫。
我正为我的睿智感慨,却听见屋子里传来了“哈哈哈!”的笑声。
他在偏厅里笑的颇为爽朗,听上去很开怀,“你不必如此,还是进来吧。”
我心说,这人真是有趣,见到了老同学也能跌倒。我侧过身子,见他盘腿坐在地上,他随意的用手理了理额前的乱发,然后托着腮抬头望我,竟有几分洒脱:“真是奇怪,为什么我每次见你都是这么狼狈。”
“我们是老同学,本不必拘束的。”我安慰他说,但是看他的状态并没有什么沮丧可言,我的安慰似乎有点多余。成宪平就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我觉得让他仰视我很没有礼貌,就干脆陪他一同坐了下来。
“我爹爹去过你家之后,你就没有再来过学堂,之后我想了想,多半是因为我的缘故,真是很对不起。”
自己刚刚还因为这事心里不爽,此时听了一句软话,竟有冰释前嫌之感,师父说我这人成不了大事,想来是有几分道理。我由衷的对他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且,我师父有他的考虑,与成兄无关的。”
“你走之后,爹娘就将我送到了京城读书,我本想亲自向你道歉,一直没有机会。”成宪平的言辞字字真诚恳切,让我大为感动。
“成兄还惦记着这些小事,当年也是因为不用去学堂,才让我专注于医学,我是要谢谢你的。”
“果然是因为我,是我唐突了。”成宪平揣摩了我的“谢谢”二字,言语间透着一丝郁闷。
我心里啊呀了一声,不过我倒不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而是这正与我交谈的人思维跳跃的厉害。
成宪平笑着摇了摇头,语不惊人死不休:“当年我的年纪小,是不该让爹爹去你家提亲的。”
“你说什么?”我惊得从地上蹿起来,把过来送水果的燕燕吓了一跳。燕燕见情势不对,自觉地退了出去。
成宪平也非常惊讶:“怎么?你师父没有跟你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