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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茶庄 ...

  •   陶然茶庄的庄主陶行之是我师父,我是他的养女。
      师父说,我爹爹与他是生死至交,两人年轻时同是皇帝身边的侍卫。十九年前师父与爹爹一同执行任务时,爹爹救了师父一命,自己却葬身剑下,临死前托付师父照顾好娘亲和尚未足月的我。师父含泪应下了,任务结束后即刻动身找到了我们母女。娘亲听闻爹爹死去的消息后,毅然决然的投了井,等师父救起娘亲时,娘亲已经没了气息。师父万分悲痛,带着我来到了石碾镇,在远郊买了个大宅子,名之陶然茶庄。得闲暇闲钱时,师最大的爱好,便是找人扩建宅院。
      师父将我的身世说与我听时,我总是心不在焉。现今我过得幸福得很,是以我自以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与我关系不太大。那时年纪尚且幼小,每每师父在我耳边滔滔不绝,我都会专心手中的玩具。后来长大一些,才明白为什么每当我不理师父的教诲时,都会被师父生气的扔到爹爹和娘亲的坟包磕头。
      我的表弟杨宁白和师弟罗岑总说我心太大,我一向不以为然。
      我们曾经好奇为什么石碾镇的名字乡土气息如此浓重,也曾经好奇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每餐都有吃不完的豆腐和面条。直到负责料理茶庄后勤的阿三叔说,石碾镇有一座石山,石碾镇上的人和石碾镇外的人喜欢拿山上的石头做石碾,我们才格外注意了后院蒙眼转圈圈的小马驹,也才发现,全镇用小马驹磨豆腐的只有我家而已。我们依葫芦画瓢的探究了杨宁白的家铜桥镇得名的缘由,但是他家其实连桥都没有,更别说铜桥了。
      我的二师父玉池先生已经仙逝。玉池先生是一个游方医生,我五岁那年发高烧昏迷不醒,适逢玉池先生路过陶然茶庄,师父就请了他替我医治。玉池先生妙手回春,三副药之后,我就恢复了神智,他替我抓了足够半个月的药,打算离开。我不知怎么了,抓住先生的衣角死活不放,张口就叫他爷爷。引用长大后读过的书上的话说,那实在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魄,事实证明,我忙不迭叫的几声爷爷,真真的是神来之笔。
      玉池先生那时已经须发花白,见我与他有缘就有意收我做关门弟子,而我的年纪又着实太小,不宜随他同游,于是他就在陶然茶庄住了下来,同时将毕生所学所悟编纂成书。之后我唤他做二师父。现如今,我的医术与二师父相较虽大有逊色,但也算出类拔萃,我常常以西北七城二十三镇最好的医生自诩,虽然找我求医问药的人并不多。
      我的宠物是一群鸽子。鸽子们平日里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在地上坐成一堆晒太阳;镇子里的老人和鸽子一个样,平日里凑成一堆,在街头巷尾的石碾石上铺个小垫晒太阳。鸽子们聊着天,内容无非是今天伙食不错,谁谁谁没有来,估计是被猫儿叼走了;老人们聊天常常感慨时间年岁,哪天谁谁谁没有来,找个时间便结伴去他坟头一阵唏嘘。二师父的年龄高深莫测,是老人们的老一辈,故而从不与他们一同感时伤事。
      我十四岁那年,二师父说叶落归根,他十分思念故乡,于是我向师父道了别,陪二师父远行。等到了二师父家中的第二天,他就在梦中驾鹤西去。我回到陶然茶庄,在茶庄后山安了个衣冠冢,与我爹娘的衣冠冢比邻。每当清明时节为那三个突兀的坟包拔草时,我都会忍不住忧伤,我竟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离别。
      师父对我百般疼爱,在茶庄里建了个二层小楼给我住,名之兰草阁。兰草阁二楼有两个房间,一间是我的闺房,另一间存放二师父留下的医书。一楼是药房,还有病人的客房。陶然茶庄地理位置偏远,只有茶庄中的伙计挂些彩时,我的客房才不会因为蒙尘而倍感寂寞。
      因为没有什么琐碎的事可供烦恼,我在陶然茶庄的日子过得十分悠哉,平日里翻翻医书配制些稀奇的药剂,在院子里练练拳,或是喂喂养在屋前的一群鸽子,时不时去镇上找小伙伴们玩耍,只是偶尔也会觉得,如此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实在没有追求。我曾经幻想过去追求些更刺激的生活,因此随二师父回家一事,我万分积极地响应。
      生意上的事我从不留心,师父觉得,一个女孩子照顾好自己嫁个好人家就足够了,我就更加心安理得。我以为,茶庄里的事,无非就是种种茶叶,做做茶叶,卖卖茶叶,简单得很。每当我扬言如斯,师弟罗岑总是板起一张臭脸,对我嗤之以鼻。
      罗岑住进茶庄时只有八岁。那时二师父刚刚住进茶庄不足一个月,师父和伙计们忙着在庄中建药房,随处可见不可开交的身影们。师父发现没了人监督我的学业,我便无法无天的扔了书本,大张旗鼓的嘲笑伙计们的大汗淋漓,于是逮了我随他一同去卫城买药材。遇到罗岑时,他正跪在街边,背上插了一根草。我十分好心的跑过去,替他将草拔了下来,还顺手还拍掉了他肩膀上的灰。我本已经泰然的准备受他一谢,谁知他恶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捡了稻草又插了回去。我觉得莫名其妙,师父说,那根稻草是草标,这是贫苦人家卖孩子的表示。
      师父携了我本是围过去看看热闹的,但他见罗岑不似寻常孩子那般耷拉着脑袋满是怯懦,反而抬着头,目光如炬,也不怕和旁人对视,很是不卑不亢。于是那日我们用买草药的钱买了个孩子,帮孩子还了葬阿婆的棺材钱,同时向这孩子借了卖身的钱买了草药。
      罗岑家本是开兵器铺的,父亲是有名的铸剑师,有一次父亲在研制新的铸剑法时,发生了事故,整幢房子莫名其妙的烧成了渣,罗岑因为在学堂读书幸免于难,但全家就剩下他孤身一人。之后半年他就过着流浪的生活。当他流浪到卫城,饿得快要死掉时,阿婆收留了他。他本打算和老人家一同生活,为她养老送终。谁知好景不长,这样的生活只持续了短短数月,阿婆就与世长辞。罗岑受家风影响,深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便卖身葬了阿婆。那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但心底里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现在想来,我在童年时是很崇拜他的。
      罗岑长我三岁,入门比我晚,论辈分我是他师姐,不过他对此非常不屑。罗岑天生脾气暴躁,当他知道了品性修养的重要性之后,就不喜欢将愤怒发泄得太直接,每每遇到动气的事,都将自己憋到内伤。他练习书画修身养性,但是成效不佳。后来张罗着在茶庄中盖了一间小屋作为铸剑室,重操祖业。每逢敲敲打打之时,他口中必定念念有词,十之八九是要提到我的名字。因此,我毫不犹豫的觉得他只是想借打铁发泄心中的怒气。我有幸参观过他的剑阁,各式刀剑摆了大小十余个柜子,我搔了搔自己的鼻尖,在想到这些刀剑的起源是替我承受愤怒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当机立断朝宝刀宝剑们拜了拜。
      罗岑脸上阴晴不定的问我:“你这是干嘛?”
      我嘿嘿一笑:“这里杀伐气息太重,我替你拜拜剑灵,让他离你远点。”
      自我从二师父家回来后,茶庄里人丁兴旺了不少。凜姐是在这期间来到茶庄的,在我这边城土包子看来,她的举手投足都极是端庄。我始终坚信,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首要的软肋,一定是胃。十指连心,胃更贴心。我早已将心捧给了凛姐,因为如果不是她,茶庄里也不会有曾阳武这种名厨。
      每年夏秋之交,茶庄里总会组织一支商队去行关关外贩茶。出了行关,就不再是大成国的国境。自从行关守将换成了夏衍初将军,出关做生意就变得非常容易。在西北常年干旱少雨之地,茶本是无法生长的,陶然茶庄的地理位置极其特殊,在广袤的戈壁大漠,独独这里,四面环山,阻挡风沙又拢了湿气,种茶再适合不过。陶然茶庄的后身就是一大片茶园。物以稀为贵,茶叶在西北非常畅销,贩到关外更是能够多收三倍的价钱。这趟商道师父每年都要走一次,途中一定要光顾关外的一家酒楼冯铃阁。师父喜欢那里的肘花喜欢到魂牵梦绕。
      直到有一天,师父走商道的时候带去了凛姐,再回茶庄时,便多了个曾阳武。自此,商道的事情全权交给了罗岑。杨宁白在念叨起甄姬“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时,曾阳武曾悄悄与我说,这便是他与凛姐见面的场景。我与罗岑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坚定的觉得,这是师父使的一招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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