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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冷心冷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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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锦找到萧玉时才将自己那颗差点魂飞魄散的心收回,他拽着萧玉的手腕把人提起来。
“为什么不给我留个信,让我着急你就这么开心?”
萧玉反省了一下,道:“抱歉,我太困睡着了。”
彦锦一口血梗在喉咙里,他从傍晚找到半夜,都怪自己擅自离开才造成萧玉被人关起来。那家伙明明只要用传音石就能求救,一句‘太困睡着了’让彦锦什么想法都落了空。
昏暗的烛火照出了萧玉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彦锦叹口气把人抱了起来:“你又起烧了,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萧玉把脸埋在他的肩头,闷声说:“我刚才看见了一些画面,夙离也许会想知道。”
彦锦脚步不停,心里想的全是‘他怎么又病了’,有些焦躁地责备:“又没人催你,先顾好身体行不行!”
萧玉又开始昏昏欲睡,仍坚持着把话说完:“我看见海,岸边在燃烧,有大船在向陆地放炮。铁甲士兵从船里涌出来,见人就杀。”
梦中的画面太真实,惨叫与哀求不绝于耳。人的肢体被扔的到处都是,一个孕妇手里抱着孩子逃跑,被一箭结束了三条性命。
萧玉问:“看见死人,我该不该为他们难过?”
七岁的萧玉见人杀猪,回山后就吃了三个月素,彦锦和掌教哄了又哄,终于用一碗糖醋排骨和吃猪不杀猪的谎言骗了过去。长大后有次彦锦出任务回来,被染了一身的血,萧玉当场就晕了过去。第一次杀人,他再醒来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彦锦曾经埋怨师傅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乾坤阁培养出的都是杀伐果决的勇士,萧玉这样的奶娃娃就不该存在。
可此时此刻,彦锦突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是人都应对生命有所敬畏,不存在应不应该。这种冷漠到刺骨的问题怎么会从萧玉口中问出?
等到快睡着了萧玉还是没得到答案,他打个哈欠:“快给我拿纸笔来,我要画一个东西给夙离看。”
彦锦心说:“你画给大国师看关我什么事。”
心里不乐意他还是照做了,彦锦为他研磨铺纸,双手把笔递到他手上。
萧玉拿起笔思索了一阵,落笔开始龙飞凤舞。
彦锦看了一会儿,眼角直抽:“别糟蹋纸了,你说我来画吧。”
萧玉看看彦锦,又看看手下的大作,不出声。
“算了算了,你爱画就画吧。”
无规则的线条,乱七八糟的颜色,说句实话,起了蒙的孩童都比他画的好。
画到最后彦锦无话可说了,他呆愣地看着萧玉用简练的几笔把所有线条串联在一起,无章法的颜色也仿佛找到了规律。他看出来了,萧玉画的是麒麟国的战旗。
恍然间彦锦似乎看到了十年前的萧玉,当年他也只有十岁,在绘画上极有天赋。天马行空的构图方式常让师父哭笑不得,但从后山找回来后他就再没动过笔。连彦锦都忘记了,如今的萧玉却在十年后展现出了‘失传’的技艺。
“你——”
彦锦蓦地转身出了门,什么也没交代,莫名其妙地走了。
萧玉晕得厉害,自己摸上床倒头就睡了。
还没进入沉睡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他额头上放了冰冰凉凉的东西,又不顾他的意愿灌了他满口苦涩的水。萧玉几次要醒来,就感到有人在温柔地哄着自己,轻声地唤他‘小鱼’。
翌日再去上课,得知章沐被关禁闭了。萧玉无视周围空了一圈的座位,开始当起迟来了十年的好学生。
午饭的时候彦锦准时出现,在众人的侧目下把他带了出去。
“为什么我不能跟他们一起吃饭?”
彦锦把食盒打开,饭菜拿出来一碟碟摆好:“因为你病人。”
什么病彦锦故意没有解释,他在等萧玉来问,可那人自失忆后变得更加随遇而安,等来等去都是一场空。
“菜都合胃口吗?”等萧玉放下筷子,彦锦问。
萧玉用绢布按了按嘴角:“不错,都挺好。”
彦锦眼睛一下就亮了,他高兴地说:“这都是你从前爱吃的,每次有糖醋排骨、糖醋鱼,你能吃下两碗饭。”
萧玉无所谓地咧咧嘴:“那我不爱吃什么,不妨晚上拿来试试。”
果然到了晚饭时间,萧玉面前出现了芹菜苦瓜之类的东西,他照样吃了两碗饭。
彦锦默默地收拾,不小心摔了一只碗。
夜幕降临,萧玉毫无疑问地又烧了,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问:“事情告知夙离了吗?”
彦锦正往他穴道上扎针,他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
萧玉目光空茫地看着前方,已然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
“我是神,你们为什么都不想我提要求?”
彦锦捏着他的指尖,黑血从上头滴落。灯下的萧玉看起来十分温柔,彦锦这才发觉从小就怕疼的人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想让你把从前的师弟还来,你做得到吗?”
萧玉登时就清醒了,露出怪异的表情:“你终于说出来了,这两天你试探出了什么结果?”
彦锦道:“没有结果,我只是想确认你到底是不是我师弟。”
“是不是?”
“不知道。”
“那你希望我是,还是不是?”
“……不知道。”
掌教闭关出来就急着要见萧玉,得知萧玉把什么都忘了之后,他长吁短叹了半天。
“往常都是你跟着彦锦,如今却反了过来。”精神不再建旺的老人拉着萧玉的手,眼里都是慈爱。
“也好,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彦锦肯照顾你,等我翘辫子后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师父,年纪一把了不要乱说话。”一旁的彦锦怒目呵斥道。
掌教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破脾气也就你稀罕。”
萧玉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那只皮包着骨满是老年斑点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掌教重重地叹了口气:“能够忘记过往,从新来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哎,我还是怀念当初那个爱撒娇惹事的臭小子。”
暮霭沉沉,三人坐在山间喝茶的身影仿佛穿越了过去未来,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往后再求也没有了。
彦锦怕萧玉着凉,天尚未黑全就把他带下了山。
半路上萧玉突然说:“他看起来时日无多了,近日怕要交代后事了。”
彦锦身形蓦地一顿,握住萧玉的手腕恨不能将它捏碎,他吐出的字仿佛都凝成了冰。
“至亲之人快死了,你还能如此冷静地说出这样的话?”
萧玉把目光放在远处:“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为什么不让人说?”
‘啪’,彦锦一巴掌扇在萧玉脸上,脸颊立刻就肿了,嘴角也破了一块。
“对别人可以是常态,师父与你就不行。”
彦锦是医者,他怎么会不清楚掌教的身体状况。有些事实他不想承认,因为感情上割舍不了。
“你是他从沙漠里捡来的,他用自己的血带你脱离死亡。三岁前的每一个日夜都是师父抱你入
睡,你走失那次,师父五日不眠不休的找你。你快死了,他不惜以命换命相救…”
眼泪在彦锦脸上慢慢滑落,他不知是在哭即将远离人世的至亲,还是在为萧玉的冷漠伤心。
萧玉慢慢替他接下去:“以他的修为的确不该如此衰败,想必是经历过极大的损耗…以命换命…原来如此。”
彦锦猛地将他提起来,甩出去,萧玉撞在树干上又摔倒在地才停下来。
“你凭什么被称为神?狼心狗肺的东西。”
彦锦脚不沾地飞身就走,他怕再迟一刻会忍不住掐死那樽‘神’。
待彦锦走远后,萧玉勉强给自己翻了个身。热度又上来了,可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想哭和想笑两种情绪交织,最终他笑着哭了出来。
次日再醒来萧玉发现自己在房间里,桌上放着尚有余温的药。他抚着额头坐起来,望着桌面怔怔出神。不一会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先是咧了咧嘴,接着便开始停不下来的大笑。
彦锦不过是去取个早饭,回来就目睹了莫名其妙的奇景。
萧玉这两日都是冷冷清清,像个没有情绪的假人。与此刻笑得跟疯子一样的的人反差太大,彦锦生怕又是毒引出来的怪病。
他赶忙走上前就要查看,被萧玉一把推开。
“我…没事,过一下就好。”
彦锦的出现让萧玉很快平复下来,笑够了,他又成了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神。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昨晚的不愉快被他刻意忽略掉了,彦锦若无其事地把药碗端到萧玉面前,扮演尽职尽责无微不至关怀病人的大夫。
“开心吗?”萧玉脸上又出现了难以言喻的神情,他接过碗,举高:“敬开心。”
如同干了一碗烈酒,萧玉从脖子开始向上,都泛起一层薄薄的粉红。
见他这幅像被逼良为娼的模样,彦锦真想把人摁住揍一顿——有话为什么不说,装高深不是你的风格!
到最后彦锦也没敢揍下去,不过很快就有人替他实践了想法。彦锦只走开了不到一刻,回来时见到萧玉趴倒在地,还有人朝他的腹部踹,彦锦当即就红了眼。
从小到大再讨嫌都没舍得让他疼一下的小师弟,岂容他人来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