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婿》一对虾

3、红莲

　　今年年初，楼里买进了二十几个小姑娘，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三四。都是一群身娇体柔，五官标志的好苗子。

　　其中有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长的特别出挑，楼里其他人都暗暗议论此人颇有几分绿珠多年前的模样。
　　乌发如云，肤白似雪，一双似水柔光多情目，一张欲语还休樱桃嘴，腰细不盈一握，小手柔嫩无骨似的，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婀娜多姿，还未长开已显露三分风流才情。

　　李三娘眼尖，一眼就看中这是个做花魁的好苗子。待养个两三年，身量拔高些，五官长开些，又是一棵日进斗金的摇钱树。

　　为此李三娘特地着重培养起这个小姑娘，给她精挑细选起了个花名唤作红莲。
　　不但给她提供精致奢华的饮食穿着，还安排了最好的教习师傅来教礼仪，歌舞，诗书，和女红，简直像在按照世家豪门的标准一样在培养一个深闺淑女。

　　楼里的姑娘们都知道李三娘对这位红莲寄予厚望，料定几年后也差不离如其他三位花魁一样炙手可热，艳名远播。
　　所以平时对她显得十分热切殷勤。

　　燕春楼的规矩是姑娘们十六岁才开始接客，特别标志出色的也有十五岁就出来了，比如当年的柳思思。在这之前，楼里会专门教习相关的本事，歌舞，琴艺，甚至床技等，等到年纪差不多了，南苑的柳思思会先挑走几个中意的，然后仙客来和兰桂舫继续挑走一部分，剩下的则有前面楼里的小凤仙领走。

　　对于还没有正式接客的雏妓们，楼里规定夜间禁止出来活动，以防被客户瞧上，破了楼里的规矩。

　　因此燕春楼的客人很少有机会瞧见这些青涩的小花儿。

　　当然有些小花年纪轻轻，却心思活络，特不安分的，趁着无人看管，偷偷跑出来瞧瞧这繁华迷离的夜晚，暗中窥视着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欢场。

　　红莲则是一个奇怪的孩子，她也好奇，也不安分。但她偏偏不往仙客来，兰桂舫那两艘巨大豪华，灯光璀璨，笑语欢声的热闹浮华场去，而是偷偷摸摸来到我的小画舫上。

　　自从几年前李三娘买了这艘小画舫给我消遣后，每当入夜，只要我想独自留在小画舫静静，我就不会点灯，造成我不在船上的假象。尤其为了防止引来像何公子那样轻浮无礼的客人，徒添烦恼。

　　小画舫停靠的水月湖是迷离而梦幻的，洁白的月光铺设在粼粼的湖面上，与着不远处两船上璀璨的灯火交相辉映。
　　即使不点灯火，也足够我隐约的看清周围。

　　但红莲出现的时候牵无声息像一条滑溜的影子，我正仰面躺在甲板上，双手枕着脑袋，望着深邃幽远的夜空，思绪缥缈，无所事事。

　　她先是站在舱门边好奇的打量了我一会儿，再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靠近我，然后跪坐在我的身边，犹豫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手臂，好像在确认一下，我是不是个活人。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瞪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打量了她半响，心想又是个不懂规矩的小蹄子。于是愠怒道“做什么？谁准你上这儿来的？”

　　近看，她的五官十分细致小巧，小小的瓜子脸儿带点幼儿的肥胖，一双眼睛黑亮有神，眼角带着几丝薄雾，好像夏夜里浸在井水里的黑葡萄，莹莹光泽，散发着水汽。鼻子小而挺，犹如羊脂玉雕成，下面的嘴巴樱红一点，小巧而饱满。此刻则委屈的嘟起。

　　“这位姐姐，你好坏的脾气啊。我，我不过好奇才进来看看嘛，外面看黑灯瞎火的，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呢”她娇滴滴的抱怨道，语气又像撒娇又像讨好。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为什么不像其他楼里的姐姐们一样去陪客人呢？”见我只顾自己沉思，她不甘心的摇了摇我的手臂，吐出一连串的问题。

　　她的样貌娇俏可爱，她的声音香甜软糯，其实很讨我喜欢。
　　偏偏她太好奇了，胆子也大，不知分寸。

　　我皱着眉头从甲板上坐起来，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凑近了一点摸了摸绘在额头中间的一朵小小的红色十六瓣重莲，十分威严道“你就是红莲？楼里没人告诉你晚上有客人的时候不能出来么？你这么不听话，李三娘可不喜欢”

　　李三娘御下有方，威恩并施。对于听话的姑娘，不吝赞赏和宠爱。对于不守规矩的姑娘，就盐水皮鞭伺候，绝不手软。

　　楼里的姑娘对她是既尊敬又害怕，平时乖巧柔顺的像一群绵羊。

　　这个红莲才进来几个月，恐怕还没领教过三娘的厉害。
　　呵呵，我倒是不介意让她快些见识一下。

　　红莲嘘了一声，继而笑嘻嘻的抓住我的胳膊，顺着胳膊又握住了我的手腕，摸上了我的手指，撒娇道“姐姐你不要说去，就没人知道了嘛，呀，姐姐，你的手摸起来真软真滑啊，还香喷喷的，有橘子的味道，姐姐，你晚上吃橘子了么？我也想吃橘子了，甜甜的小柑橘，前几日楼里发了几篮，每个人才分到一点，没几下就吃完了，姐姐，姐姐，你这里还有橘子么？”

　　她左一个好姐姐，右一个亲姐姐。恍惚间，我还真有种突然多出了一个乖巧可爱的亲妹妹的感觉。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美语刀下能留人。她这么笑语晏晏笑脸相迎的热情态度，我原本被人打扰的不耐和愠怒也消去了大半。

　　转而推了推她的肩膀，使唤道“行了，你叽叽哇哇的好烦人。橘子？里面桌子上还有几个，自己拿去，不过你进去先给我拿点东西来，就在中间舱室柜台旁边的那个黑色坛子，小心点”

　　红莲对于我突然转变的态度，有点茫然的眨了眨眼，估计以为还要几番功夫才能讨好我这冰块，没想到，突然几句话后，我就自己融化了。

　　“去呀，别呆子似的仵在这里”我不耐的撇撇嘴，轻轻的推了她一下。
　　她这才反应过来，轻快的嗯了一声，哒哒的钻进了舱室。

　　很快就回来，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阔口坛子。

　　“姐姐，这是什么？”见我用手从坛子里捞出几张色彩艳丽的画纸，小心翼翼的摊平铺在甲板上，她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把脑袋凑过来，还嗅了几下，感叹道“味道还真香，这坛子里的水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把盖子口上，随意的解释道“这是我自己调的一种药水，用来腌制画纸的，我要把这些画纸裁剪做扇面，浸入药水两天后，色彩会更明艳，遇水爆嗮也不会褪色。纸张会比之前更柔韧光滑，不会轻易的被撕破，等到晒干后，做成扇子还带有一种轻柔的香气。怎么样？厉害吧，我告诉你，这种扇子别人可做不来，独此一家”
　　说道最后，我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红莲十分捧场，立马崇拜得望着我，说道“姐姐，你好厉害，懂得真多，我也要这样的扇子，你做一个给我呗，求求你了”

　　我想到梨花巷的那个书生，想到计划好的主意，对她说道“我先做四把团扇，你把这四把扇子卖给楼里的那些人，看看她们喜不喜欢，如果她们还想要就来找你要，你帮我记一下数，回来告诉我，下一批货做好我白送你一把，怎么样”

　　这小姑娘，人美嘴甜，是个可以好好使用的人才。

　　谁知红莲脑子不知怎么想的，怔怔的看了我半响，眼神怜悯，同情道“姐姐，你很缺钱么？是不是因为生意不好，你才想的这法子另外赚点票子？可是光卖扇子能赚几个钱啊，你赚不够钱，李三娘会不会把你赶出去？”

　　见我纠结着眉头一声不吭的瞪着她，她以为说中了我心思。

　　讨好的抓住我的胳膊，安慰道“没事没事，不要担心，青青姐你认识吧？她前些天还跟我说有几个客户长得又肥又丑，老是纠缠着她，她都快烦死了，你干脆去求求青青姐，让她把那几个不喜欢的客人介绍给你好了，虽然丑了点，但是人家出手可大方了，青青姐的丫鬟进去送些茶点都给了小一两的赏钱呢”

　　她说的时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神情十分羡慕向往。

　　我被她气笑了，啪的一下拍在她的脑门上，嘲笑“没出息，一两银子就把你给羡慕的，小凤仙她们一日入帐几百两，都还囔囔穷死了，买不起胭脂水粉”

　　“人家是花魁嘛，自然赚的多”红莲怏怏的说道。

　　“急什么，你过几年也是花魁，别小家子气，羡慕人家丫鬟的一点赏钱”我没好气的教训道。

　　“好吧好吧，我小家子气，姐姐你光顾着骂我，你自己还不是穷到卖扇子了，卖几把扇子才能凑整人家一两赏银呢”红莲不服气的囔囔道。

　　头一次被楼里的小姑娘鄙视，我感觉很胃疼。为了不被人瞧低了去，我十分任性说道“你这小妞太没眼力劲儿，姐姐我像是缺钱的人吗，你等着，今晚就叫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富婆”

　　我站起来，蹬蹬地跑进舱室，不一会抱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妆奁。

　　然后我跪在甲板上，打开妆奁，把里面一堆珠光宝气的首饰一一挑拣出来，排练在她眼前。
　　手上戴的戒指就有十多个，翡翠的，黄玉的，镂空雕花的，镶嵌珠玉的。
　　各种玉簪，凤钗，金步摇琳琅满目。还有粉色珍珠串的小肚兜，三色璎珞手串，雕花玛瑙耳坠，鎏金镶玉抹额，紫玉铂金八宝莲花顶簪等。

　　我拿出一件，就得意的对红莲念一遍名字。
　　然后分类铺在她的眼前。

　　而她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说姐姐我还缺钱吗？”我咯咯笑得志得意满。
　　红莲盯着眼前一地的珠玉宝石，快速的摇了摇头。

　　“姐姐，我再也不乱说话了。你这么有钱，就算以后不开门接客。后半辈子也够用啦”

　　“姐姐你年纪轻轻，怎么攒下这么多宝贝？还是说楼里的客人都这么大方吗,我，我过几年是不是也能赚得这么多？”她震惊过去后，继而兴奋起来。叽叽喳喳的问道。

　　我没好气得瞪了她一眼，终于解释道“谁告诉你是客人送的？这是我自己买的好不，你不知道李三娘是我母亲吗，整个燕春楼以后都是我的，你姐姐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这下，她又变成呆鹅一只了。看着我的眼神几乎可以用痴傻来形容。

　　“那，那你干嘛还要去卖扇子，，”她愣愣的望着我，十分费解地问道。

　　我扫了她一眼，思索半刻，才缓缓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可能因为我太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