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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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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中午大家把话摊开来说明白后,两个人的关系又有了进一步的升华。他开始增加了留宿的次数,但为了不引人关注,在两个后妃之间的比例,媚娘还是明显比较多。以前不觉得这有啥,现在对他的喜爱越多,占有欲也越强。不过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关系暧昧不清的景王,此时也不好对他过多的苛责。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增长自己的知识文化水平,最近我热衷于学习各类文化知识,也更加积极地参与到梨园的排练与建设上。这不学不知道,一学吓一跳,单单一个曲艺竟也有这么多门道。其他的不说,就说选拔伶人这件事情上,梨园就存在很多隐患。曲艺搞得好的伶人,通常都是打小便培养起的穷孩子,那些个富家子弟大多难吃这份苦,所以如何选到好苗子本身就是一个很费神费力的事儿。加上这些艺人一旦选入宫中多半得老死宫中,与外界接触甚少,更别提培植合适的徒弟。因此现在的梨园艺人断代很厉害。
以前戏曲艺术在宫中并不盛行,虽然民间喜欢看这种热闹的东西,但皇宫贵族为了保持自己高贵的姿态,比起浅显易懂的曲艺,他们反而更愿意欣赏看起来高深莫测的歌舞表演,只在固定的祝寿时间才偶尔排演一两出戏曲,因此老艺人本身的质量也相当不行。自我接手后,连续排了几出《红楼梦》的戏,虽在外人看来很是新颖好看,但我自己却知道这其中演员功底有多糟。
为了改变这种情况,也为了能排演出更多精彩的剧目,今儿个我向轩辕彻拿了批条,拽着袁爵和我二哥,带着梨园总管,到京城各个戏班去挑人。
挑了一个上午,京城最有名的几个戏班都走了个遍,愣是没看到一个让我眼前一亮的。咱以前虽不是什么曲艺爱好者,但梅兰芳、马连良、程砚秋什么的咱还是很熟悉的。这些大戏班的名角,别说与他们旗鼓相当的,就是他们十分之一水平的都没有,这一上午可是把我无聊透了。我扛不住将现场交给了管事的负责,自己带着袁爵和我二哥到集市上晃荡。
上次出来扮的是丫鬟,街边的小摊我只能跟着看,没有逛的份儿。这回可不一样,虽然为了方便行事穿了男装,但好歹也是一副贵公子的打扮,自然能更无所顾忌地吃吃吃,买买买。这古代人纯手工制艺商品虽然造型上不如现代人的花样繁多,但胜在精致,而且没有任何一件是与其他件完全相同的,这些摆件间细微的差别在古人看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在我这个现代人看来却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于是这一路下来买得不多,逛得却异常认真。
走久了,自然口渴气短的问题就出来了,我们商量着到前面的茶楼坐下歇歇脚。没想到,本是随意之举,却有意外收获。
这家茶馆外面看着其貌不扬,但进到屋里才发现人声鼎沸,放眼望去连个座儿也没有。小二哥看我们仨一身华服,一看就是富家公子,这便麻溜地迎上来招呼:“两位爷,您看,我们楼下位置都满了,而且您们带着个姑娘搁着楼下挤也不合适,要不咱楼上阁厅坐?”二哥点点头让小二带路,我拉着袁爵走在后面,颇有些郁闷地问他:“我这伪装这么不像?”他低头看了眼我的胸,点点头。
小二把我们带到二楼楼梯口的那间阁厅坐下,殷勤地为我们指了指左前方的舞台:“客官来得正巧,一会儿台上会有唱大戏的,坐这个位置看得最清楚。我去给您斟茶,您慢坐。”其实经过上午这一遭,我对于找到合适的伶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此时也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坐下来歇歇脚而已。没把看戏当一回事儿的我们在他正式开场时还在闲聊,但那一声悠长的女腔却轻易地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
台上是一轻舞长袖的大花旦,虽涂抹着厚厚的彩妆,身段柔美、唱腔甜润,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是一名男子。
在这个时代,男子反串女角并非毫无先例,但终归是凤毛菱角,更何况能如此以假乱真,混淆视听,甚至比今天我看到的所有女旦还要优秀的是我之前根本没有想过的。我们仨这下都知道今天一天的忙活终于有点眉目了,此刻便默契地不多言语,认真地听起戏来。
这出戏唱的是类似于《牡丹亭》的故事,男子饰演的女主莲香虽比起梅兰芳来还稍欠火候,但无论是从身形样貌还是唱念做打都实属上乘。特别是他舞水袖的功夫着实扎实,那真是繁弦奏渌水,长袖转回鸾。一双俱应节,还似镜中看。
趁着幕间休息,我们仨迅速交换了意见,便喊来小二去邀请大花旦结束后上来一叙。小二的回话称男子同意了我们的邀约。之后的时间听戏就成了一件真正放松享乐的事情,我们开始一边唠嗑,一边听戏。我这头正与他们聊着家里的事儿,隔壁间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们互看了对方一眼,默契地噤了声,搬着自己的凳子,贴着墙根坐。
“哥哥最近好吗?”女人问。男人的声音沙哑:“主人一切安好,倒是大王的身体是每况愈下。”女人冷笑了一声:“哼,那老东西,成天花天酒地,难怪身体这么不中用。”男人压低了声音制止女人的胡说八道:“公主!”女人语气中有些不耐:“知道了,知道了。你也不用总这么小心翼翼的,这是轩辕王朝,离那儿十万八千里,哪有人会认识我们。”男人的声音愈发低沉起来:“公主,您现在身份不同往日,切不可恣意妄为,为自己惹下不必要的麻烦。这是为您好,也是为主人好。”女人的情绪听上去一下低落了许多:“知道了。你跟哥哥说,我在这儿一切都挺好的,让他不用挂心。”男人回答:“是。下臣也出来许久,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公主您多保重。”
对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我们面面相觑,一时竟被刚刚听到的消息震撼的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唐飒先反应过来:“我跟去看看。”待唐飒出了门,我和袁爵迅速将椅子搬回原位就此事交换意见。
我吞了吞口水,谨慎地开口:“她不是江南来的落魄小姐吗?”袁爵撅着眉,撇了撇嘴:“我也觉得奇怪,姨夫之前不是特意托人调查了她的背景,不是没有问题吗?”我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下:“这样说来,她嫁给大哥的目的就很可疑了,该不会是敌国奸细吧?”袁爵摇摇头:“她既然是公主,亲自来做奸细好像没那个必要吧?”我点点头,认同他的观点,“算了,我们在这儿琢磨也没用,还不如交给你二哥仔细去调查一番。咱们暂时按兵不动,以观后效。”
说话间,下面的节目就鸣锣收兵了。我调整了下自己,心里想好一套说辞,等着那演花旦的男子上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袍,生而颀长、貌若潘安的青年,气质温润儒雅,自成一股风流之态。他一看便不是普通的市井小民,虽在台上演绎的是大家千金,但卸了妆发反而更似那书里的落魄书生。虽穿着寻常的衣袍,却难掩孤傲的气质,在这鱼龙混杂的茶馆里,倒像是误入鸡棚的凤凰。
我招呼他过来坐,他举手投足间仪态得体大方,却又不卑不亢,我内心对他的好感瞬间增高了许多。我向他表明来意,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负责配合主管打理梨园的宫婢,想邀请他入梨园,并承诺以头号名角礼遇他。他淡笑推辞:“多谢大人赏识。莲生不才,只有唱戏这一门手艺,且天性不善与人交际,宫中人事复杂,恐难以胜任。”我正是求才若渴的时候,哪是他三两句话就能打发的:“莲生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唱戏不只是一门手艺那么简单,那是一门艺术。艺术家都不善于交际,人事的问题是我们管事的考虑的,你只要专心唱好你的戏,一心为陛下服务即可。”
他见我如此不依不挠,似乎难以推拒,一时便陷入了沉默。他思索了一会儿,态度坚定地说:“多谢大人抬爱,只是,恕莲生是贪生怕死之徒,您的好意,莲生怕是无福消受。”他这话说得突然,我正要追问,却被袁爵按下。他向莲生一拱手,说:“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相逢即是缘分,我等有心与阁下结交,不知阁下意下如何?”莲生听他这么说,脸色由阴转晴:“莲生不过是个戏子,却能得两位贵人赏识,岂有不乐意的道理。”
我瞧着架势,知道今天若想成事是没有机会了,只得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跟他保持联系总不算空手而回,这便主动倒上三碗茶水,端起一杯与他说:“那咱今天就不论公事,只谈风月。来,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