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苏蔷薇

3、齐玉菡

　　两人策马离开纷乱的现场，行至另一处僻静的山头内齐岩才放下心来，微微呼了口气，放下了唐紫悦。然后与她一齐寻到一处山洞。
　　“也不知是否避开了那些人……”齐岩警戒的望着洞外，然后尽量轻松的对唐紫悦笑笑：“少夫人放心，我誓死保护夫人安全。”
　　“有你在，我自是放心的很。”唐紫悦一点也没有危机感，反而无比优哉的瞅着齐岩：“齐管家，说说你的主子吧。”
　　“少爷？”齐岩怔了一下，然后扬起嘴角，端得潇洒风流：“少夫人嫁过去就知道了。”
　　“是么……”唐紫悦淡淡的瞟了齐岩一眼。对方正认真的看着她，眉目里有一种不能言明的担心。
　　唐紫悦正想说些什么，齐岩却先开口道：“说实话，夫人，您真美。”
　　这样一句冒失的话，让山洞里的空气有了一刻凝滞。
　　过了半晌，见唐紫悦愣愣的不说话，齐岩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唐突夫人了，请夫人恕罪。”
　　“没什么的。”唐紫悦挑了挑眉，笑靥如春风，秀丽温和：“我是新嫁娘，新嫁娘都是美的。”
　　“……”齐岩似乎是犹豫了好一会，才轻声问道：“那夫人……愿意么？”
　　唐紫悦眼神怪异的扫过齐岩，突然问道：“我要是不愿意，你现在能带我远走高飞么？”
　　齐岩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怔忡了好久，才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打量唐紫悦：“夫人说笑了。”
　　唐紫悦对他眨眨眼，道：“你过来。”
　　齐岩想了想，还是走近了唐紫悦。却没想到他才一到她身边，她就靠进了他怀里，细声细语：“齐管家，你说我们这算什么呢？”
　　齐岩还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诚惶诚恐道：“少夫人这是做什么？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你呀……齐——”唐紫悦故意拖长这个尾音，然后突然伸出手去在齐岩脸上摸了一把，道“齐姑娘，没事扮管家干什么呢？”
　　齐岩大惊，迅速推开唐紫悦，紧张的瞪着她：“你怎么看出来的！”
　　“哼哼……”唐紫悦气定神闲的站在离齐岩不远的地方，看着她慌张的反应道：“看来你还是新手嘛！这么大的反应……都不知沉住气的？我问你，你是从哪把我迎娶来的？”
　　“唐门。”
　　“那不就得了。我们唐门最擅长的有三样——毒药、暗器还有易容。你这样的易容手法虽算高超，却仍比不上我唐门精妙。只要是唐门内对易容多有些研究的人，就不难看出你的伪装来。”唐紫悦言语里隐约透出一种自豪来。
　　“那为什么，唐门主没看出来？”齐岩有些不服的问道。
　　“我怀疑你就没拿正脸儿看他。他当然看不出来了。”唐紫悦撇撇嘴，她爹又不是天才，看不见齐岩的脸哪知她易容呢？
　　齐岩不语。略带困惑的瞧了唐紫悦两眼。半晌才开口：“你一早就知道……所以才做那些……”
　　“我是对你一个女孩子家没有防备。”唐紫悦淡然说道。
　　齐岩自知有些理亏，红了红脸，又理直气壮起来：“倒真没看出，唐家小姐是易容的高手。”
　　“算不得。略有研究罢了。”唐紫悦用树枝拨拉了一下火堆，忽明忽暗中，齐岩看不清她清秀的脸。
　　“你为什么要易容扮男子呢？”
　　齐岩移开目光，轻轻叹了口气：“本来这事我是谁都告诉不得的。但是……或许……你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唐紫悦奇道。
　　“我先告诉你，我是修罗宫少主的姐姐。”齐岩镇定的看着唐紫悦。
　　唐紫悦叵测的观察她的表情，一片清朗，当真不似撒谎。
　　“我从来不知道，修罗宫的少主还有个姐姐。”唐紫悦沉吟了一下：“江湖上没有这传闻。”
　　“江湖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不然哪那么多春恨秋悲？”齐岩冰凉的笑笑，道：“我叫齐玉菡。你未来的夫婿，叫齐玦。”
　　“齐玦……齐、玦。”那样干脆的两个字，在唐紫悦唇齿间小声回响——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么？唐紫悦低叹，他有这样温润干净的名，但是否……有一颗同样的心？
　　齐玉菡仔细观察着唐紫悦的表情，微微泛笑，道：“放心好了。我弟弟是个翩翩佳公子。”
　　“这无所谓……”唐紫悦抿抿唇，“我既是嫁了，哪怕是个怪物，都要心甘情愿的。”
　　齐玉菡低下头想了想，道：“你对我弟弟了解有多少？”
　　“修罗宫的少宫主，年方弱冠，娶妻有四，均死于非命。第五个就是我了。”唐紫悦有些自嘲。说实话，当她托了朋友打听到这些消息时，也的确有过片刻的犹豫，想逃出唐门，躲开这门亲事。但……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迫使着她，去接受这门亲事，去看看那个传说中邪门的人。
　　看他是凶神恶煞还是牛头马面，能让那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相继离开人世。
　　“这些都是谣传！”齐玉菡眉间隐含煞气：“那几个女子，是罪有应得！”
　　“她们做过什么，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唐紫悦一愣，越发奇怪。
　　“我的第一个弟媳，其实是自尽而亡的。这当中缘由，我不便多与你透露。而其余的三个……都是背叛了我弟弟的。”齐玉菡冷冷的乜向唐紫悦，“你，可不要做同样的事啊。”
　　唐紫悦愣了愣，然后那样安静沉稳的迎着齐玉菡冰冷如剑的目光，轻轻的摇摇头道：“抱歉。我不能。”
　　齐玉菡大惊。
　　竟说不出话来。
　　她颤抖了一下唇，望着眼前的红衣少女——怎么会有这样的新嫁娘？亲还没成，就笃定的说，她会背叛，背叛她的丈夫，她的天。
　　“为什么……”齐玉菡用了好大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略微冷静下来后，她青葱般的手指，已慢慢摸向腰间的匕首——如果她也是那样的女子，那么，不能再让她去见弟弟了。
　　不能再让弟弟受这样的伤害。
　　“我……”唐紫悦低下头，踌躇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以前，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
　　“他是一个白衣的侠客，”唐紫悦又抬起头来，对着齐玉菡，尽量让自己笑的谦和些：“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来唐门，救人。”
　　“救人？果然是大侠一个呀。我想他必然生得俊朗非凡，风度翩翩。所以勾了你心魂，所以你们俩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因为我们修罗宫要你……”齐玉菡冷笑着分析，还没说完就被唐紫悦打断：“不是的。”
　　“他来唐门救的，就是他最心爱的女子。所以……”唐紫悦眼神里暗自渗透出一种荒凉来，“一切，不过是我的空欢喜罢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那样平淡的在唐门里生活，竭力使自己依旧单纯快乐，让所有人甚至最疼爱她的父母都以为，她唐紫悦，真的不曾喜欢过那个磊落少年。
　　除了她自己，和眼前这个将成为她妯娌的女子，谁都不知道——她心已动。
　　心一动，便不能自已。所以唐紫悦尽管知道自己哪怕因思念成伤，也盼不了良人归来。他不属于她。他心里的如花美眷，是另一个少女。
　　自己再多春恨秋悲，都付诸流水。
　　齐玉菡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一向机灵欢快的少女脸上逐渐浮现的悲哀，她有些不忍亦有些怜惜。
　　应该很难受吧？那种爱而不能思而不得的滋味。
　　“那个……”齐玉菡的手离开冰凉的匕首，摸摸她的肩——她还不知道怎么去哄一个人，弟弟是从来不需要她哄的。
　　“你不要难过了……”
　　“我带你回去，你见到我弟弟……”
　　“你也会喜欢他的……”
　　“那个……”
　　“你能不能先说说话？”
　　“唐姑娘……”
　　“弟妹？”
　　“小悦……”
　　齐玉菡的表情越来越无奈，等她几乎快吼出来的时候，唐紫悦终于理会她了一句：“你弟弟，我是说，我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
　　“呼——”齐玉菡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肯开口就代表慢慢平静下来了吧？
　　“说到我弟弟么……”齐玉菡脸上泛起了一种奇特的微笑，“他是个很乖的孩子，我十二岁那年，他才七岁，我们的父母就去世了。偌大的修罗宫只剩我们姐弟和一众心怀鬼胎的下属。是我和弟弟，一起挺了过来，经历了那些血雨腥风，才支撑出现在的修罗宫来。”
　　“那么其实……”唐紫悦颦着眉想，那是一段多么艰苦的日子呢。一个七岁的小孩能有什么大能耐，“那么其实，是你在支撑吧？表面上是齐玦作为少宫主统领大局，实际上却是你一手操控着修罗宫？”
　　齐玉菡脸上有些尴尬：“那个……好像是的。但这几年来，弟弟的才能越发显现出来了。我准备再管几年，就完全交给他处理。”
　　“他是……”唐紫悦想了又想，才鼓足了勇气问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齐玉菡看着她脸上不自觉泛起的娇羞，偷偷笑了一下，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要你自己去体会了。我能告诉你的是，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哪个少女不爱俊俏郎？
　　齐玉菡看着这个唐门的少女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心底竟泛起雀跃——她想快一点，快一点把她带给弟弟看。她应该是……不同于那些女人的吧？
　　“那么……”唐紫悦为难的看了看洞外的天色，已近黄昏。“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明一早我带你去离这很近的小镇。你在那等一下，我派人过来接你。这次有人胆敢劫亲，怕是来头不小。我还要彻查一番才能回修罗宫。所以……”齐玉菡苦恼的看着唐紫悦，她本想亲自把她带给齐玦看看的。可是，她一问，自己却想起……还有劫亲这档子事没有了结。
　　“我明白的。你有你的难处。反正你本来就不是什么管家。你是大小姐。”唐紫悦狡黠一笑，突然说道：“修罗宫在各地设有分堂吧？”
　　“耶？”齐玉菡诧异的看了唐紫悦一眼，心里暗道这唐门的小姐果然不可小觑，“这……”
　　“不方便答就算了。”反正唐紫悦从齐玉菡的反应里已推测出答案来了。
　　“呼……”齐玉菡想了想，还是严肃的开口道：“唐姑娘，我希望，你嫁入修罗宫后能够安分守己。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的嫁过来，最起码在感情上不是。但我不希望你是带着某种很强的目的性来的。否则……”齐玉菡的神色一冷，撂了狠话：“你的命运，将和前几位新娘一样！”
　　唐紫悦的手紧紧扣住掌心，半晌，才幽幽的回答道：“这么说，前几位夫人中，有人不是因为背叛了齐玦的感情，而是因为做了不该做的事？”
　　齐玉菡没有答话。她只是复杂的看了唐紫悦一眼。
　　唐紫悦一怔。
　　是她看错了么？那眼神里，包含着赞许，期望，还有——恳求。
　　唐紫悦，轻轻地，笑了。
　　如桃花初开，蔷微轻绽。云淡风轻却娇美静柔。
　　她对着齐玉菡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并没有带着什么目的嫁给你弟弟。我唐门，还没有这么卑劣的手段，用一个小姐去换一场叛变。”至少，她的父亲不会。
　　齐玉菡无声的点点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休息。
　　一宿便相安无事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