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苏蔷薇

4、齐玦

　　翌日清晨。齐玉菡带着唐紫悦来到山脚的小镇上。悦来客栈内人尚不多。冷清的只听得到老板轻轻拨算盘对帐的声音。
　　齐玉菡叫唐紫悦在这等她，便匆匆离去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唐紫悦趴在悦来客栈的饭桌上——百无聊赖。
　　“唉……”唐紫悦无奈的叹了第十八口气——齐玉菡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客栈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了。
　　有不少男人都用新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红衣少女——小镇上可难得见到这般清秀的女子，更何况还是个新嫁娘。
　　唐紫悦不是不知道有很多人在看她。
　　不过人家也没表露出什么恶意，自己再不爽也不能表现出来。
　　“是她么？”对面街角却有两个黑衣男子谨慎的打量着唐紫悦。其中一个握紧了手中的大刀问道。
　　“是。唐门的小姐，前两天才让修罗宫给接出来的。”另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子一脸垂涎之姿，“齐玦那小子，每次娶的丫头都是如花似玉，怪不得让少爷……”
　　“闭嘴！你不想活啦！我们赶紧去抓人吧！”握着大刀的男子骂了同伴一声，就慢慢走进客栈，靠近了唐紫悦……
　　杀气。
　　唐紫悦本来半闭着的水眸陡然一亮，樱唇微抿，全身都戒备起来。
　　她的武功其实算得上唐门这辈中的佼佼者了，只是平日里不多行走江湖，又加上唐门门主对她保护有加，是以江湖中关于她的消息少之又少。不到万不得已，她确实不想出手。
　　所以……
　　尽管她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那股杀气，却仍不愿意先动手。
　　“嗖——”轻轻的一声响，在客栈内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柄大刀直砍向唐紫悦的肩膀，刀势虽快，杀意却淡。很明显并不想取唐紫悦的性命。
　　唐紫悦按兵不动，在那刀锋几乎碰到她香肩之时，才足下轻点，猛然间向左平移了几寸，那刀锋“咚”一声砍到了木桌上。
　　霎时是一条裂痕。
　　拿刀的男人一惊，万没料到唐紫悦轻功如此曼妙。尚来不及反应，身边的瘦子已赤手空拳的向唐紫悦抓去。
　　唐紫悦躲过那一刀后，迅速站起身来，见瘦子来势凶猛，赶忙出手隔档。
　　两人过了三招，唐紫悦便摸出他门道来——这瘦子的武功颇有几分东北长晏门的路子。
　　她虽不知这两人偷袭她的目的何在，但也隐约预料到和修罗宫必有些关联。
　　唐紫悦眉一蹙，不想惹事生非，出手越发快，希望自己能快些制住瘦子。正打斗间，那拿刀的也缓过劲来，加入战局，唐紫悦以一打二，苦在身无兵器，这二人武功又不低，渐渐落了下风。
　　忽然间却有一条铁锁链，直直的冲向两个黑衣男子。
　　一左一右，不过几个来回，便帮唐紫悦挽回了局势。
　　唐紫悦有些惊讶扫了锁链的来处一眼，是个素衣青年，眉目坚毅，出手沉稳。
　　“多谢勇士相助！”唐紫悦抽空对他喊道，声音如出谷黄莺，清脆悦耳。那青衣男子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却微微点了点头。
　　这男子武功不低，两个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他是哪个道上的。却知道再打下去落不到好处，只好使了个颜色，便齐齐退下，一转眼，逃得无影无踪。
　　客栈里的人都被刚才的变故吓傻了。待得他们离开片刻后，才又慢慢恢复了喧哗。不过也多了不少好奇的目光遥遥的注视着唐紫悦和那青衣男子。
　　“跑的倒快！”唐紫悦瞪了他们离去的方向一眼，有些忿忿。
　　“姑娘没事吧？”那青衣男子收了铁锁链，竟如书生一般，憨厚稳重，周身找不到一丝会武功的痕迹。
　　“没事。”唐紫悦旋即一笑，“刚才多谢阁下帮忙，敢问阁下……”唐紫悦觉得这个人不坏，就秉承她“多条朋友多条路”的原则与这男子聊起来。
　　“我叫韩万钧。”青衣男子礼貌的扬了扬嘴角，目光却流连在唐紫悦身上，“姑娘若没事就快些离开吧。那些人恐怕还会来犯。”
　　“呵呵……我等人……”唐紫悦边说笑边在心里埋怨她未来的大姑子——什么人呀，把她扔这就闪了……
　　“韩万钧……”唐紫悦眨眨眼，总觉着这名字熟悉。“你是……你是不是……”
　　她哼哼哈哈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来。让韩万钧忍不住一笑，道：“我是个捕快。”
　　“哦哦！我想起来了！”唐紫悦一拍手，道：“你是六扇门的名捕之一！”
　　“名捕什么的算不上。我不过是做份内之事罢了。”韩万钧谦和的摇摇头，转过视线，犹豫了半天：“敢问姑娘是……”
　　“我……”唐紫悦正想答话，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唐小姐，我们该走了！”
　　唐紫悦一回头，正好看到重新扮好男装的齐玉菡英姿飒爽的看着她，还不满的瞟了她身边的青衣男子一眼。
　　唐紫悦尴尬的笑笑，心想这个齐玉菡怎么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她还没开口，就听得韩万钧低声问道：“敢问姑娘，这位公子……”
　　“他就是我在等的人了……”唐紫悦嫣然回眸，对韩万钧微微点了点头，“我看我得告辞了。这次多谢韩公子相助，日后有机会定会答谢。”说完便轻巧的朝齐玉菡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回眸一笑道：“对了。我叫唐紫悦。”
　　韩万钧一愣，觉着满世界都是她离去时的一瞥，春风吹，百花放，一瞬就是倾城。
　　齐玉菡望着韩万钧的表情微微皱起了眉头，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把拉过莫明其妙的唐紫悦出去了。

　　“我说，你轻点好不好……”唐紫悦哀怨的看她一眼——到底是不是女人嘛！
　　齐玉菡抛给她一个大白眼，“我们赶时间！”她本是想说请唐紫悦以后对年轻男子都要保持些距离的，可是想了想，这确实是有些无理的要求。江湖女子，不拘小节，更何况，唐紫悦天性爽朗，这样说她有些太过分了……她心里肯定不舒服。
　　齐玉菡边往前走边凄凄的想：做个大姑子可真不容易啊……还要照顾到弟媳妇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们去哪啊？”唐紫悦为难的看着明明穿着男装却一点不把自己当男人并且灵魂出壳的齐玉菡，“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大街上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女子的手，不大好吧……”
　　“嗯？”齐玉菡回过神来，赶忙松手，“呃……确实，有些不妥……”
　　“知道就好……”唐紫悦逮着机会还她一个白眼：“你不是说派人来接我么？怎么又自己来了？”
　　“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还是亲自把你送走比较好。”齐玉菡忽略唐紫悦的白眼，一脸亲切的笑：“弟妹，你放心，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未来的夫君了……”
　　“是么。谢谢。”唐紫悦并没有露出齐玉菡想象中的雀跃神情，而是淡定且冷静的，这让齐玉菡有些不安：“那个，唐小姐，我想……”
　　“行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唐紫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让我亲眼看看他吧……”

　　船在海上行驶了两三个时辰，才到了修罗宫主宫所在的修罗岛。
　　唐紫悦在几个婢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勉强走下船去，脚甫一沾地，就重重的呼了一口气——终于到了……
　　齐玉菡这个狡猾的女人，只说坐马车两日就可到达修罗宫。结果呢？是到了修罗宫，但那是修罗宫的前堂！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罗宫”！
　　那女人明知她自幼在巴蜀地区长大，虽是勉强会游水，却根本不曾坐过这样的海船！她却不告诉她，让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路颠簸，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摇出来了……
　　“少夫人，您……还好吧？”一个搀扶唐紫悦的绿衣婢女有些为难的看着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唐紫悦。
　　“我看少夫人晕船的厉害，不如……先送她去房里休息，晚些再去看少主？”另一个搀扶她的黄衣婢女打量着唐紫悦苍白的脸色，试探着问走在她们前边的青年男子。
　　男子有刚毅的轮廓，魁梧的身材——他才是真正的，齐岩。
　　修罗宫的管家——齐岩。
　　齐岩回头看了一脸痛苦的唐紫悦一眼，心里确实有些犹豫，少夫人这个样子，的确不适合见少主。然，他头一抬，就看到不远处的宫门口，那一袭白衣的少年。
　　“少主？”齐岩一怔，赶忙转身对两个搀扶唐紫悦的婢女说道：“我看不行了。少主已经亲自迎接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晕的七荤八素的唐紫悦迅速抬起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不爽的反问：“什么？他亲自来了？”
　　“少夫人……您……”齐岩还想多说什么。就看到唐紫悦用力挣脱了两个婢女，“我不用你们扶着。”
　　“少夫人……”齐岩又叫唤一声。
　　“齐管家……”唐紫悦的声音还有些虚，走路都像跳舞，却还是坚持不要婢女搀扶，道：“你带路，我去见见我未来的夫君！”
　　齐岩拗不过唐紫悦，只得让婢女们先退下，然后引着唐紫悦来到修罗宫大堂的门口。
　　唐紫悦边走边低着头，拼命的把想呕吐的冲动压回去，心想决不能在第一次见那个人的时候就如此丢人。
　　一路边走边想，然后忽然，她就看到了那样干净的鞋子。
　　是上好的杭绸缝制的鞋面。唐紫悦眨眨眼，顺着它望上去，一尘不染的白衣，修长的手指，然后是他的面容。
　　俊秀清朗的眉眼，挺直的鼻骨，单薄的唇。
　　唐紫悦呆呆的想，原来齐玉菡没有骗她呀，她的弟弟，的确是这样好看的翩翩少年郎。
　　只不过……
　　唐紫悦先看了一眼齐岩。
　　齐岩很懂事，无声无息的下去了。
　　然后唐紫悦微微仰头，注视着这个高她一截的俊美少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的前几任妻子不是自尽就是背叛你了……你这张冰块脸，让她们一辈子对下去……的确……呃……很需要勇气。”
　　齐玦的确很冷。
　　那种冷从眼神里漫延出来，是一种高贵，一种远离众人的冷静。
　　齐玦怔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的诧异——这就是，他被姐姐哭天抢地软磨硬泡死乞白赖逼着娶的，第五个夫人么？
　　娥眉，樱唇，机灵清澈的眼。
　　这少女的容貌的确是出众的，但……他与她第一次见面便如此出言不逊……
　　“希望你不是。”静默了好半晌，齐玦才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声音有点沉，却很朗越，唐紫悦眼神一转，对他展露一个笑靥：“我尽量。”
　　“……”齐玦就这个话题没再说什么。却抿抿唇，转过身去道：“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嗯？”唐紫悦挑了挑眉，本能觉得有些不妙，却又不知如何拒绝他这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