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程》佐相

13、第 13 章

　　13.
　　狭小的店铺，简陋的餐桌，还有头顶上嘎嘎作响的电风扇，餐桌上放着两杯最普通不过的柠檬汽水。
　　段黎沉默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叶可，许久不见，她原本朴素大方的脸庞被精致浓厚的妆容覆盖，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原来那些清纯但略显稚气的衣服，而是一身看上去成熟干练的宝蓝色连衣裙。
　　段黎觉得这个坐在他对面的叶可很陌生。可是想想也对，马上就要投身社会，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他突然想起程振生送他的那套西装，虽然很少穿，但那大概是他唯一的一套正装了。
　　当初程振生送他的时候，也是说让他在以后工作的时候穿。
　　“段黎。“
　　意识到自己走神，段黎赶紧把自己的神智拉回来，“什么？“
　　“你……“叶可有点犹豫：”你过得好吗？“
　　“好啊？怎么了？“段黎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什么？
　　看他回答的这么干脆，叶可忍不住又有点委屈，她说：“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段黎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段黎。“叶可拉住他的手：”我们和好，好不好？“

　　和叶可聊完，天差不多已经黑了。
　　段黎一个人慢慢的走在回寝室的路上，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恍惚。和叶可的聊天好像很不真实，但又确实的刺痛着他胸口的某个部位。他知道那种感觉不是不舍，也不是曾经失恋的伤痛又被勾起来了，当叶可对他说“和好“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惊讶，也不是愤怒。
　　段黎不恨叶可，即使她在分手时对她说出那么怨毒的话。这也许是因为段黎真的想叶可说的那样，他并不真的爱她，所以即使两个人分开了他还是可以真心的祝福对方幸福。
　　听到叶可那句话时，段黎首先想到的是他做的那个梦。是梦里叶可最后对他说的“你这一辈子都会是一个人“。段黎想起那个梦，又看看坐在他对面的叶可，他突然发现过去很多次他都曾面临着一样的情况。那些他交往过的女孩子们，段黎并不爱她们，可他也不讨厌她们。因为不讨厌也不喜欢，所以他总是轻易地就开始一段恋情，然后在对方提出分手的时候断然离去。
　　他曾经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总是露出一副受到伤害的表情，明明被甩的人是他，不是吗？
　　现在他明白了。他自认为随随便便的给予与付出才是最伤人的。
　　段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养成这样一种乖僻的性格的，但这种性格却深深的伤害了那些曾经爱他的人的心。
　　段黎想，叶可说的是对的，像他这样的人，注定是要独自一人。
　　段黎突然有想到了程振生，想到他曾经对自己说：“段黎，你有我陪着你。“
　　想起那个没有自己连饭都不会好好吃的人，段黎的嘴角又扬起了笑意。
　　就算不是爱人，至少，有这么一个人会陪着自己，他不亏。
　　仿佛刚才的烦恼都是浮云，段黎踩着轻快地步子向寝室大步前进。

　　叶可陆续的又来找过段黎几次。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段黎就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两个人以后就只能当朋友，叶可也表示理解。不过也许是就业的压力太大，即使已经不是恋人关系，叶可也会不时的找段黎出去聊聊天，有时也会讨论论文的问题。段黎的毕业论文已经写的七七八八，不用再每天对着电脑一坐就是八九个小时，既然人家姑娘都这么豁达，他也不好博人家的面子，于是被论文折磨地头疼脑热的室友们就发现段黎这段时间和叶可这个前女友走的很近。
　　例如这天下午，段黎的手机又响了。
　　“哟！“正在跟论文奋斗的张扬抬头吹了声口哨。
　　段黎懒得理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接电话：“喂？叶可。“
　　听到那个名字，程振生不自觉的皱褶眉头，他觉得胃有点疼。
　　另一边，段黎对着手机一阵“嗯嗯啊啊“，最后说了句：”行，那你在校东门等我，我给你拿过去。“然后挂断电话，拿上外套准备出去。
　　张扬赶紧趁人还没出门前调侃两句：“你小子行啊！这都马上毕业了还能勾搭上！不把毕业当回事儿啊！“
　　谢武鸣跟着插嘴：“你以为人家段黎像你？看看人家的长相，你们俩就不在一个等级上！自然不把毕业当回事儿！“
　　“你小子就会挤兑我！找抽是吧！“张扬拿着拖鞋砸谢武鸣。后者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接着冲段黎说：”哎！到时候聚餐别忘了把人带过来，未来大嫂啊！“
　　越说越离谱。段黎一巴掌拍谢武鸣脑袋上，“闭嘴吧，你！“然后转头对一直蒙头看书的程振生说：”振生，一会我给你电话，你下来。我们去吃饭。你最近吃的太少了，这样可不行啊！“他想起最近程振生那少的吓人的食量，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恩。“程振生点点头，没有看他。
　　“哎！不公平啊！只叫振生不叫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就是就是！“张扬和谢武鸣又开始起哄。
　　“你们不是还有聚餐？“说完一把把门关上。
　　“切！这小子，有异性没人性！“张扬盯着关上的门嘀咕。
　　程振生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抬头。

　　段黎到东门的时候，叶可已经到了。她穿了一件纯白色、棉质的连衣裙，脸上也没又化妆，乍一看，段黎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当年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叶可。
　　说起来，那条裙子还是他送给她的吧？段黎懒懒的在脑海里回忆，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段黎，你来啦？”叶可向他招手。
　　“啊。”段黎慢慢地向人走过去：“你要的U盘。”
　　“啊？哦！对！谢谢啊！”叶可的动作有点迟疑。
　　段黎觉得自己的预感好像猜对了。
　　“段黎。”也可小心翼翼的叫他。
　　“什么？”他洗耳恭听。
　　“你还记得这条裙子吗？是我21岁生日那天你送我的。”叶可说着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洁白的裙摆随风舞动，很好看。
　　段黎还记的那时候叶可在他耳朵边追着要了好久的生日礼物，最后段黎实在是没办法了，拉着程振生去商场里给她淘了一件。
　　“很适合你。”程振生的眼光果然不错。
　　听到他这么说，叶可显然很高兴。她双手扯着裙角，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毛上下闪动着，“段黎。”她轻轻地叫，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男人，说：“段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果然。
　　听到意料之中的告白，段黎没有马上作出答复。他静静地盯着站在他面前，比他矮了一个头还不止的女孩子，明明是这么娇小的身体，段黎却觉得她很勇敢。
　　他早已说过两人之间是不可能的，可她不信，所以她愿意勇敢的尝试。这样好的女生，这样好的叶可，她应该、他值得又一个真正爱她、疼惜她的人，但那个人不会是他段黎。
　　“对不起。”他说，声音不自觉的放得柔软。他伤害她太多了。
　　“呵呵。”叶可笑了，笑的很温柔，也很勉强。她一点也不为这个答案感到吃惊，她早就猜到了回事怎样的结局。她只是不甘心，想最后赌一把，于是她输了。
　　但这次又和上次不一样，她不再怨恨这个男人，这个人很好，什么都很好，只是不爱他。
　　“段黎。”她说：“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段黎想也不想的点头。
　　叶可笑的更开心了。真好，还能当朋友。明明不伤心，眼角却还是忍不住流泪。也好，叶可想，就当是祭奠她即将逝去的大学生活吧。
　　“段黎。你毕业以后的出路想好了吗？”叶可已经没事了
　　“大概留在这里工作吧？“
　　“留在这里？不是说有B市的公司要签你吗？“叶可有点讶异。
　　段黎摇摇头，说：“B市太远了。“
　　“是吗？“叶可想了想，说：”你一会有事吗？一起吃饭吧？“
　　“我已经约了人了。“段黎有点为难：”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吧？“他觉得程振生应该不会介意的。
　　“约了谁？“
　　“程振生。你认识的。“
　　“哦。“叶可点点头，她的确认识，而且还很熟。
　　“那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两兄弟了。“叶可很爽快，但是她好像突然看到什么，拉住段黎的手，说：”段黎。你抱抱我好不好？“
　　“啊？“段黎有点莫名其妙：”叶可，你……我说了，我们已经……“
　　知道他要说什么，叶可打断他：“你就抱抱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马上要毕业了，留个纪念。“
　　这有什么可纪念的？段黎无法理解。但是看到叶可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他无奈的叹口气，抱就抱吧。
　　两个人短暂的拥抱一会，又马上分开。
　　“谢谢你。段黎。“叶可似乎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开心。
　　“不，没什么。“因为这种事被道谢，段黎总觉得怪怪的。
　　“那我先走了，以后有事再联系。“
　　“恩。你也是。“
　　送走了叶可，段黎才想起还没给程振生打电话。他刚掏出手机，转头却看见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
　　“哇！“段黎吓了一跳：”振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程振生面无表情的说。
　　“哦。那你看见叶可了吧？她刚走。“
　　“恩。“他当然看到了。就在他们两个人深情拥抱的时候他就看到了。
　　“段黎。“他叫。
　　“什么？“
　　几次张口，最终还是：“没什么。去吃饭吧，我饿了。“
　　“饿了？“段黎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你饿了？快走快走，千万别饿过了。“说完拉起程振生的手向餐馆飞奔。
　　13.
　　叶可第一次知道程振生，是段黎告诉她的。那时候她和段黎刚刚开始交往，没有话题就找话题聊，然后就聊到各自的死党。
　　段黎告诉她，程振生是他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他很聪明，脑子很好，但是人很笨，不会照顾自己。如果不是有他的监督，那个人连饭都不会好好吃。
　　段黎说的很真切，叶可却觉得他太夸张了。20多岁的人，怎么可能还要别人监督着吃饭？
　　叶可在和段黎交往前就见过程振生。在她的眼里，程振生是一个比段黎要稳重很多的男人。他带着一副金边眼镜，总是一副很安静的样子，那种安静和段黎的懒散不同，是由内而外的。他的话比段黎还少，而且脸上经常没有表情，这样的人，总让人有种高岭之花的压迫感。
　　所以这样一个人，要说他不会照顾自己到需要人监督他吃饭，叶可打死都不相信。
　　但是随着和段黎交往的时间越来越长久，叶可发现段黎当初说的话都是真的，甚至他还是谦虚了说的。
　　叶可一次次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在和自己约会的时候给别人打电话、发短信，提醒那个人要按时吃饭，吃饭要选有营养的吃等等。叶可有时候甚至会有一种错觉，好像程振生才是那个跟段黎谈恋爱的人。
　　叶可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说：要容忍。那个人只是段黎的朋友，是兄弟，是一个男人……
　　就像是催眠一样，叶可一方面极力地让自己不要去在意程振生，一方面又拼命地跟段黎撒娇，想让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但无论叶可怎么做，到了吃饭的时候，段黎总会拿起电话，一遍遍的给那个人打电话，发短信。
　　叶可觉得他实在受不了了。她和段黎说分手，她想让对方挽留她，结果，她得到的确实对方的一句“祝你幸福”。
　　那一瞬间叶可明白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她所有的努力，一切的隐忍，还有那些无理取闹，对段黎来说根本不足为道。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向段黎这么优秀的人却总是被别人抛弃，不是那些人没有眼光，而是段黎根本从来也没有爱过她们。以前的女孩子没有爱过，对她也没有爱过。
　　叶可和段黎分手了，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连段黎的真心都没有看到就这样匆匆结束恋情，她不甘心输给一个“朋友”。
　　所以她大四的时候又去找了段黎。她想再试一次，如果段黎还愿意接受她，她想试着去发掘段黎的真心，而这一次，她会很耐心。
　　再次相见，段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温柔到随便的段黎了。他对感情有了戒备，不再随波逐流，于是她又失败了。但是这一次，叶可心里没有怨恨，甚至连那残存的不甘也消失了。
　　这个人没有错，只是不爱她而已。
　　走出了过去的怪圈，叶可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她笑着和段黎聊天，然后他看到段黎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在看着他们。
　　是程振生。那个让段黎连谈恋爱都念念不忘的人。
　　叶可看到程振生，看到他看着段黎还有她的眼神，那个眼神她很熟悉。就像很多次他和段黎牵着手走到段黎班上上课，段黎办理那些女生看他们的眼神。
　　叶可突然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了。但是很明显段黎还没有发现。而这一切，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和段黎已经是情感上的陌路人了。
　　回忆起以前段黎还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给程振生打电话发短信的样子，叶可想，不知道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会不会露出和她一样哀怨的表情呢？
　　然后她恳求段黎抱抱她，就算是她小小的报复吧。
　　叶可成功的看到程振生的脸上露出一种仿佛被人抛弃的小狗一般的表情，她却没有感受到应有的快感。
　　那个人不应该嫉妒吗？不应该生气吗？不应该是更加愤怒不甘的表情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却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难过。
　　叶可觉得她的报复不开心，她不想让那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个高岭之花一样的程振生，他不应该那么可怜……
　　然而叶可她一直都不知道，她这一个小小的报复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程振生仅存的理智击打的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