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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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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人世间距离上帝最近的地方就是教堂。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在这里看见天堂中的父母。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爸爸,你说过荣休之后,会带着妈妈和我到这座南方的滨海城市养老定居。现在,我已经来到厦门了,实现了你们在生时曾有的愿望。妈妈,我已经到厦门大学修读硕士,为自己中文教师的梦想而努力。爸爸,妈妈,我不求自己能够成为让你们多么骄傲自豪的女儿,我只希望我的作为可以得到你们的认同,让你们安心欣慰。
来到厦门之后的每个星期日,我都会来到这间坐落于郊外的教堂。远离城市的喧嚣,置身其中的宁静祥和拥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闭上双眼,我似乎可以聆听到父母的谆谆嘱托,喃喃牵挂,就像时间倒回至十八岁之前的光阴。一家人齐齐整整,团团围坐,就连无缘出世的哥哥也在。那是我的四季之家,是永远庇护保佑我的港湾。
文晓,你的头没事了吧?自从初入厦大的第一天被阿柏的篮球打伤,他几乎天天出现在我身边,重复相同的问题。
我不胜其烦,我很好,完全没事了。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再来骚扰我?
阿柏似乎看不见我显而易见的冷淡,既然如此,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要去哪里不关我的事,但是我没有任何兴趣,你请自便。我推开阿柏握着我手腕的掌臂。
阿柏停下脚步,文晓,我保证那会是你想去的地方。
阿柏的眼睛就像清可见底的小溪,让我清楚看见他的恳求与挽留,好吧,我答应跟你去。
当我跟随阿柏的脚步走进这间教堂的那刻,我庆幸自己被阿柏的说服。如果错过这里,我一定会追悔莫及。虽然只是一间很小很小的教堂,但是,无论宏观整体的简单设计、细节衔接的流畅线条,还是朴实的屋顶和地板、耐用的窗户和桌椅,无一不带给人温暖的感觉。只用一眼,我就真心喜欢上这里的一切。
我跟阿柏就这样成为朋友。只有在这间教堂,只有在阿柏面前,我才会偶尔松懈疲惫的身心,释放自己的真实性情。虽然经历过无望的伤痛,我却始终愿意相信这个世界除却黑暗尚有光明。
我看着十字架下,身着白色衬衫的阿柏正在虔诚祷告。我问自己,他会是我的希望吗?
听见脚步声,阿柏回首看我,文晓,你来了。
阿柏的笑容灿烂、干净、清澈,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为他的身影镀上隐隐的光晕,让我恍惚觉得自己遇见天使。
阿柏,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在说什么呢,文晓。
你的笑啊。而立之年的你,怎么还可以拥有这么澄澈的笑容?我手捧阿柏的脸细细端详着,他也未觉不妥。
怎么样?研究明白了?阿柏的笑是我心病最好的止痛剂。
我懊恼地摇头,没有。
Tomorrow is another day。文晓,只要你愿意相信,每一个明天都是崭新的开始。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的心里有太多的不确定。我跟阿柏相处一起的感觉是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严冬,也因为怀抱着他这个暖炉而不惧寒冷。阿柏好似地处赤道的热带雨林,将他的温暖热烈渐渐传递至我心里。
可是,那个空降在我生活里面的攸柏,一出现就打乱我的四季时节。我的心情,时而变成六月飞霜,时而变成腊月落雨,这种脱轨的偏离感,仿佛脱缰野马般不受控制。
这么巧,又见面了,冬晓。攸柏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在我耳边响起。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顺应自己的心声,毕攸柏,你一定是天生克制我的魔咒。
闻言低笑出声的攸柏,你不会这么快就向我认输吧?
我终于在他趣味盎然的笑容里神智清醒,你想得美!
那就好,不然游戏没有正式开始随即宣告结束,太无趣了。
我对攸柏的侵入发出抱怨,你也知道这间教堂吗?这是我跟阿柏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攸柏看我的眼神顿时转冷蒙上阴霾,可是只有短短的瞬间,他又绽出怡然自得的笑脸,你自诩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那么,你可知道它的来历?
它有什么故事吗?阿柏没有说过,他只是带我来到这里而已。
攸柏很认真地告诉我,这间教堂是我设计的。它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个独立设计完成的建筑作品。
对自己喜爱的建筑,我的热忱一点也不会输给攸柏,原来它是你的作品,那么设计的灵感来自哪里?
你这么感兴趣?可是我并不想与人分享,怎么办?
你不想说我也不能勉强,我只想告诉你,这里让我有家的感觉。这些心事我从未向阿柏提及,却可以极其自然地向攸柏述说。
你喜欢这里?
当然。我看过你很多设计图,恢宏壮观,气势磅礴,我承认那些作品很优秀,可是凌驾九霄的感觉会让人遥不可及。这里的风格就完全不同了,它的简单温暖直入人心。所以,在我第一次踏足这里的时候,就爱上这间教堂。
听见我的话,攸柏脸上浮现的笑容充满沧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笑意未达眼底。冬晓,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说这里是属于你和阿柏之类的话?
攸柏卸下平日的冷峻凛冽,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和恳切。我觉得胸口犹如巨石压顶般的沉闷。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你答应我的请求,好吗?
好的。话音刚落的我被攸柏拥进怀里。
攸柏双臂似乎竭尽所能的力度让我疼痛不已,紧密倚靠的胸膛让我呼吸困难,那是与阿柏的温文全然不同的强势,奇怪的是,我却贪恋他怀抱里蕴涵的安全感。我安静地、乖巧地,动也不动。
我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母亲走后,我变成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我,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我的心,我的世界都是冰冷没有温度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有或没有,开心或不开心,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差别。可是,这个怀抱着我的人,让我的心感觉得到疼痛;也只有他,牵动得了我的情绪起伏。
那一刻的攸柏让我发现,他对我的尖酸刻薄不过是隐藏自己的面具。除却伪装的他,应该就是此时的纯净与脆弱吧。
都说同卵双胞是源于一体的两面,我很想知道,攸柏背后究竟有怎样的故事,才令他从与阿柏的息息相似变成今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