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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教堂惊魂(下)/我那一世 ...

  •   “I do.”(我愿意)新郎也宣誓完毕,新郎新娘交换着彼此的眼神. “I now pronounce you man and wife, you can kiss your bride and exchange your rings.”(现在,我宣布你们为夫妻,你可以亲吻新娘并交换戒指了。)神父笑着面对新郎。

      新郎开心地掀起新娘雪白的面纱,吻在她咯咯娇笑的唇角。新娘笑着把师父的汉白玉戒往新郎无名指里套,大约是兴奋过度力道太猛,戒指竟从新郎指缝旁骛地滑落了去。

      我们看着它坠落,撞击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闷沉的声响。

      我们看着它落地后并未立即躺平,而是沿地转了几个圆弧,倾斜度越来越小,最后躺倒,生生地平卧在我脚下。

      我们看着它硬韧无比地躺在那里,等待有人去将它拾起。

      师父的目光此时如鹰隼般攫住了我,我几乎失去呼吸。我弯下身把戒指拾起来,那熟悉的玉身碾在掌间,仿佛千斤之重。当我再抬头看新郎新娘时,他们眼里也有股明显的担忧。是的,对于他俩的婚姻而言,戒指在交换时脱落,无论在哪种文化里都不是吉利的兆头。

      我舔舔微显发干的嘴唇,我是今天的伴娘,我必须替他俩控制局面。我轻快地笑着把戒指递回给新娘:“喂,你乐意让给我,你那位还不乐意呢!”师父的目光烧得我脸上竟有些生疼。

      天象也在一旁帮着我打圆场:“Okay, it’s time for restart…” (好,大家再来一次。。。)我开心地回头看他,却意外发现他胸前出现一个奇怪的小红亮点。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伸手去摸,红点映在我手上,好像是团光束。天象闻声也纳闷地往自己身上看,“这是什么呢?”我俩正研究着,忽听身后大喝一声:“糊涂!全都趴下!” 我只觉身子向后一倾,手指离开他身体,虚晃之间,噗地一声闷响,天象的胸前血花四溅,他尚未及开口,高大的身体已向下滑倒。

      "天象?天象!"我立稳脚跟,上前两步拼命抱住他猝然跌下的沉重身躯,这对我太难了。我几乎不敢相信,天象是中弹了,在这么个临时闯进的小教堂,在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婚礼上!天象躺倒在地,我无措地按住他飚血的伤口,脑中一片空白。

      一股劲风把我俩朝后吸去,我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已倒在身后人怀中。我掉头看去,师父拥着我,把我按在腋下,我俩就这么倒在密密实实的观众席排椅中,天象口角抽搐着血沫,躺在师父身旁,师父转身点上他六处大穴,飙溅的血势止住,他头一歪,昏迷过去。

      “你要干什么。。。”仅限于他的那个招牌问题还没出口,师父的手臂牢笼般裹着我:“别乱动!顶梁有阻击手,现在他们看不到你。”

      满眼望去全场都伏卧在地,师父把我挟走前用掌风推倒了所有人,独独漏了天象,因为我当时挡在他身前,师父便只顾得上将我移出射程抱走,顺道提上他,导致那千分之一秒中他被子弹击中。我突然痛恨起自己来,可是来不及思考若我没在他身前会如何,顶梁上已传来密密麻麻的闷响。

      新郎的身子应声僵直,他们虽已被师父推倒,却找不到遮蔽的掩碍物,当连串的流弹扫向大厅时,一具具沸腾着鲜活□□的身躯发出惨绝人寰的哭号飞溅着血花。那一刻哀鸿遍野、血流成河,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熟悉的生命在我聂晓枫眼前如此轻易地被蹂躏,抽搐着流逝。恍惚间七巧梭的寒光在眼前划破白皙青红的肤体血脉,我的泪簌簌落下。

      师父怒了。我看到他后排的座位齐刷刷拔地而起,精准地砸向教堂四周的高大石梁,电光火石间顶梁上惨叫连连,膨爆巨响此起彼伏, 我看着一具具身躯拴着黑色的□□从横梁上跌落,其状惨烈,这些椅座个个砸在他们身体要害处,再由高空落下,非死即伤。这一回师父没有留情。他腾空而起,惊鸿一瞥地斜斜掠上横梁前方的巨大浮雕《最后的晚餐》,扫荡般将残留的阻击手挥斥而去,仿佛掸去梁上灰尘,他雪白的衣衫向晴风中摇曳,追溯了我深远记忆里那伟岸丰神的昔日俊朗。我一时间痴了。

      “晓枫!”师姐花容失色地喊我,她怀里是已完全僵硬的新郎。我扭头看向她,几分钟前尚柔情似蜜的新娘的眼睛,其间悲苦的泪水此时却扼住了我的呼吸。曾几何时,我将极乐逍遥散灌入世仇的咽喉,曾几何时,我亲手缔造了一个失心疯的禽兽,蹂躏了贞洁的民妇,践踏了无辜的生命,拆散了合满的夫妇。我无辜吗?因为一个无从避免的恶因,我未曾思索去将它缩小,甚而未能将它的能量守恒地转嫁,我所做到的,仅仅只是把世间仇恨原样复制了数份,贯给他人而已。

      刹那,我从隔世的记忆中回温,我看见一枚鲜艳的红点,正凝聚在师姐的眉心!师姐显然已感受到额间异常的灼热,她冲我悠悠一笑,未加躲闪,双臂环紧了冰冷的新郎。

      一抹深切的痛在心头炸开。我暴喝一声,抓起教堂里遍地零落的布道光碟。它们在如火如荼的飞弹流火中迸裂了包装,狰狞了棱角。我举起一片,飕地挥向横梁西北角那光环的来处。凌厉的金属切片划破凝固的空气,张扬着七巧梭狠辣的隔世喧嚣,募地切断光束源头。细密的血丝紧一阵松一阵贲射在长空里时,我迎向师父的目光,我没有看错,没有看错,他的眸中,浮动了千秋万世的坦然微笑。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同一个教堂,不同的仪式。憔悴的新娘身着丧服、黑纱遮面,送唁的人群排列成行,鞠躬行礼、次序井然。白发送黑发的悲怆在时空里蔓延,新郎父母的满头金发与此情此景的肃然萧瑟形成殇逝的反差。生命来去,都那么无可奈何。

      我望着师姐消瘦的背影,仿佛看到秋千亭旁的自己。亘古情字,由来是癫,无论何种的剥夺,那最终失却的心情总是一样真实,不过,彼此值得留存的回忆却是大有不同罢了。

      师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羡慕你,他看似走远,可是他爱你。你可尝过爱比死更冷的感觉?那就是终己一生,爱不瞑目。

      一抹洁白身影悄悄潜入眼帘。师父,你看到了吗?死亡是这么容易,剥夺是如此简单,你看到游离于爱、游离于拥有的人们了吗?你可知当年,在你眼中纵横天下的人间正道,实是由眼前这一朝一夕的暮鼓晨钟,一分一秒的淡定从容,一饭一蔬的天长地久,一鼎一镬的朝朝暮暮点滴铸成?你的天下大义,本就是无数个寻常人家的血肉交融、相知相守、恩爱和谐、温暖平祥。我早就知道,我早已参透,早在我对你说世间没有可不可然不然之分别,一切顺其自然时。那一刻你赞许的笑容令我有一瞬的恍惚,我以为你眼中闪现的,是爱情;我以为那一刻你所流露的和我所追求的,是同一种情愫。那时我还小呵,师父,孩子本是那么容易自欺自足的可怜动物。经历过与挚爱的母亲生离死别的我,怎会比你更参不透“方生方死”的含义?

      这天下大义,人间正道,师父你不会懂,你若当年懂了,便也不会有今天。

      归案的六名杀手,隶属于名满天下的赏金索命组织“Redscopion/红蝎”。自从议员垮台之后,他们便领命四处寻访“暗流”的下落,接下了这桩报复□□易的红蝎中人,势必将我除之而后快。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为了杀我一个,红蝎的手段竟能残忍发指至如此地步,当时礼堂中连祝辞的神父一十七口人命,他们一个也未打算放过,只因接到指令的当日他们不能确定在场哪个是“暗流”。

      “暗流一向深入浅出、隐遁迅速,很不好确定身份。这六人在组织内专门负责除去暗流,所以红蝎总部一声令下‘暗流可能出现于斯坦福郊外’时,他们竟于同一时间由世界各地赶至你们的教堂,杀了全场个措手不及。”万天成司长两天前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同时细致留心我的表情。

      我平静地掩饰过去,心头百味杂呈。以前都是别人连累我,现在却换我去连累他人了。我心知肚明这桩“报复性”交易,实在是我一时兴起要师父“替我杀了他”的恶果。师父不会杀人,他的手段却远比杀了对方更颠覆。一向高高在上且准备在政坛摩肩擦掌大干一番的部长公子一夕间变得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试问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他的家人也必是想方设法寻访令他锒铛入狱的幕后操作者,偏偏那时我“暗流”又好死不死在他个人数据库里放了枚炸弹,如此一串联,所有的帐便都算到我头上来。

      我心中好生后悔当日跟师父开那样的玩笑,可他若是从一开始便悉心爱我关怀我,一夕恩露后对我负责到底,我又怎会于今生,没心没肺地向他提这等要求?他在我心中的印象,一直高高在上,僵硬正统若此,料定他不会改变,我方敢那么破罐子破摔地同他说话,岂料他会当真。这场突变的婚礼,仍可算是他当年对我恶劣作为而间接造成的恶果。我看着憔悴的师姐,心头千言万语,却终究化作了一声长叹息。

      师姐突然回过头,似是要同我说话,我慌忙迎上前去。

      “晓枫,”师姐的眼中充满疲惫的温和,“中美邦交,现在就剩你们俩啦。”我望着她嘴角的苦笑,想不到在这种场合她还能笑得出来。当时院里两对跨国恋,一是她与过世的新郎,另一对便是PAUL与我。当时两个异国男孩为了我俩都拼命去学中文,想要抱得美人归,不做到心意相通如何能成,语言是心灵的桥梁啊。

      想到PAUL,我心中一抽,兀自“嗯”了一声。

      “婚姻是拖不得的,”师姐语气幽幽,“你知道吗,三年前他就跟我求婚了,我总是想,再看看啊,还不算彼此了解啊,还年轻啊,一拖就拖到现在。如果我早点答应他,就不会有今天了。”

      “晓枫,缘分要抓牢了,不是每个人都会心甘情愿等你的。要是有个人能等你一年两年,那就足够谈场恋爱,要是有人能等你五年十年,就可以嫁了。”

      我默然,遁入遥远思绪。师姐的声音兀自在耳边盘亘:“这是他第一次求婚时唱给我的歌,词是人家的,他自己拿来编成曲子唱了,嗓子还不错吧。”师姐把音响调高,过世的师兄有一把浑厚的男中音,略显沙哑地游荡在教堂肃穆的空气里:

      “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我心头一恸,白衣身影在遥远的殿堂一角孤零零地立着,我对上他的眼睛。

      “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体温。

      那一世,我翻越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能与你相遇。”

      我一颤,心灵深处仿佛有座坚固堡垒,被柔柔地撼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教堂惊魂(下)/我那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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