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飞》随飞

12、十二

　　软玉找到默于的时候,他正在树下扫秋叶,扫了一遍又一遍,可惜风刮叶又落.软玉觉得这个大个子忒笨了些,不过听说夫人出嫁之时只指明两人随嫁,琉璃是其一,心有百窍的丫鬟,让她认识了一个丫鬟也可以比一般大家闺秀都要雅丽的,也正是她让她自开始之初就不敢小窥了夫人.另一个就是这个叫默于的人.,她左看右看,还是只看出是一个木头人物,沉默呆呐.

　　“夫人请你找一本名为草语的书让你随我送去.”软玉走到默于跟前.

　　默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安静地把扫帚放到树旁,走进书院.

　　不一会,手里已拿着一本书出书院,不发一言等待软玉带他去见随飞.

　　红楼内不可住男子,他一来昼宫后被策总管安排在离红楼最近的书院,这是第一次随飞命人来找他.

　　软玉也无意多言,她在前,默于随后,穿过长长走廊,,弯过小径,又走过一个六孔跨桥才到红楼前.

　　“夫人.”软玉轻车熟路便在红楼后院的亭子中找到随飞.

　　随飞在看书,秋末的阳光更显暖和,随飞怕冷,虽比起西地,昼宫所处的南方地带要暖和的多,可还是觉得冷.

　　默于一声不吭站在亭子阶梯之上.

　　琉璃泡了杯暖茶后,与软玉一道退下.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随飞放下书本.

　　“小姐为难?”默于缓缓开口,眼神精明不复木呐.声音清楚得传到亭子里面.

　　“今天是第十七天,天下闻名的雪公子遭人暗算,下落不明,萧涟生死一线.”随飞只是说实话.

　　“小姐可知若昼宫的人知道…”

　　“所以需要你助我.”随飞打断道,无需下文她便清楚.

　　“是.我护小姐.”默于深深一弓.

　　“谢谢.”随飞起身真心道,看着离亭几步之外的默于,对此人,她付出甚少,却让他生死相随不是不觉歉疚.

　　默于抬头,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化为无言.抬步进亭,安静地放下手中的草语,后离去.

　　前后不过一刻钟.

　　兰雪殿弥漫冰冷.赵汝只觉自己的手足更冷.

　　海修容脸上便无怒意,就是听到那武功不逊色于他的冷下落不明时也只是挑了下眉..

　　“按宫主吩咐,湘西阁已由莲带领的暗卫连根拔除,其阁主庞已被带来复命.”

　　由两个男子按着肩,阁主庞被带到殿上.

　　其人蓬头散发,嘴角还流着血,四十左右,眉目凶狠.

　　“哼,你以为别人怕你我就怕你了吗?”阁主庞挣扎着不跪,然被右侧卫士用手中大刀刀面狠狠拍向他的膝盖,便应声而跪.

　　“哦?我也没要你怕.”海修容走向他,居高临下,眼神只当是看一个可怜虫.”做个交易如何?”

　　“哈哈…高高在上的昼宫宫主也有求人的一天吗.我呸,要杀就杀.”阁主庞愈发挣扎,心中恨意难消,永不忘那夜血流成河,只因这个人口中的一句话.

　　“你不该碰不该碰的人.”海修容声音低沉中夹了一丝阴狠.

　　阁主庞心口不可遏制地一颤,脸面却更显狰狞.”你无缘无故让人来灭我,我就不该杀你的那些走狗.”

　　“是吗..据说阁主您还有个千金嫁到星城一户人家去了,不如让她那一家子也过来陪伴你,如何?”海修容的表情可以说是温柔的,不恼不怒.

　　“你..你敢!”眼里充溢出血丝,阁主庞虽表面似个大老粗,心里却清楚他说到做到,双掌紧紧握成拳,横行数十年,没有哪刻让他觉得比这一刻更窝囊更害怕.

　　“那么还请阁主好好配合,告知此鸡霜草毒是谁给你的.”

　　“什么鸡霜草?”

　　海修容一袖拂过,劈里啪啦,阁主庞但觉两手已废.”搁主可是记得给舍弟下的药?”语气更加温和.

　　阁主庞说来也是冤枉,他不过是自认为下了一种轻易可解的毒药.”那只是一般迷药,我真不知道鸡霜草是什么.”

　　海修容回到座椅上,轻启杯盖,远远看来不过是一年轻贵公子倚椅品茗,自是潇洒.

　　“我,我想起来了,那包迷药是一个惯常蒙面的药贩给的.他说这种药只要用在热水中泡下就可以解的.宫主,我们湘西阁真的无意冒犯昼宫.”阁主庞不过是外厉内荏之辈,心里也清楚自己这条命是不抵了.

　　赵汝使了个眼色,两个卫士复又带阁主旁下去.

　　“宫主,这些是暗卫们发来的有关红影的消息.”赵汝硬着头皮道.

　　海修容接手,一目十行.没一条有用.

　　“阎择那边情况怎样?”

　　“禀宫主,气阎罗说二宫主毒素已开始蔓延.”策总管垂手低头.

　　“真是好.好.好.”连道三个好,海修容怒极反笑,踏步出兰雪殿,往岚辰殿走。有人非要萧涟的命不可.

　　“宫主是怀疑湘西阁后面还有人.?”策总管一个激灵,连忙跟上.

　　“赵汝你让莲暂留湘西阁一带,至于那些湘西阁内妇孺少童,送交凌迟木.”海修容回头眼一扫.

　　“是.”赵汝应声.心下有些同情,那凌迟木向来以凌辱妇女儿童为最大爱好,手法千奇百怪,交由他手中,还不如死了干脆.

　　潇涟无知无觉的躺着,安详苍白.阎择安静走出,留下了完整的静寂.修容只是随意笔挺地站在床头,眼神里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是用修长晶莹的手指无心的在床柱上划过,凭空多了一道印痕.

　　容儿,答应娘,答应娘,别抛下你的弟弟.一定要护他,一定要.,这道声音似乎又在修容耳际想起,痛苦尖锐.

　　连自己的命都不顾的女人临时却只是想到他,只有想到他,他亲爱的弟弟.修容面容无波,甚至连眉都未曾动过,只是那深深幽幽的眼,如旋涡般深不可测,却在最后化为一波清水.

　　随飞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背影,清硕高贵却让人心疼的孤寂.心疼?随飞不自觉抚上心口,直觉果然有时候是不可靠,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心疼.

　　正欲低声轻唤,修容却已是一个转身.随飞本想说,原来夫君也在.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的眼眸始终清冷的,可是不能错过的是那一闪而过来不及修饰的伤痛.不要问她为什么那么确,她只是真的觉得,那是一道摇不可及的痛,被逼进了角缝,流露出的一毫却容不得人去怀疑.

　　“潇涟会没事的.”随飞不知道她自己此刻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清澈光亮,似乎所以迷雾都淡去,只剩下肯定.

　　“是吗.”修容转过身,避开了那道让他竟然有一刻觉得无法直视的光芒.

　　随飞静静走上去,那里躺着的是护她三个多月的阳光男孩,心再坚实,也无法冷冷看他就此安静的死去.

　　修容..随飞低眉,幽长的睫毛掩饰住了浮现在眼中的坚决.不好意思了…

　　一刻钟后,默于出现在潇涟寝室中,手中提了一个长木箱子,黑乎并不起眼.

　　“小姐.”

　　声音低沉若无.

　　“我们开始吧.”

　　“是.”默于默默走到床头,海修容半身靠在桌子中,俊美无涛的脸呈现圣洁安详,无法想像那睁开的双目是怎样称的人如魅.

　　默于打开箱子,随飞只是看了一眼.掀开被,右手握起因剧毒而显得发紫的手臂,左手接过默于从黑箱中拿出的方形锦盒.

　　“小姐.这本是无药可解之毒,如果用千血,很可能会反噬.”.默于手按上锦盒,灰沉的眼中有一丝担忧.

　　随飞不语,只是放下潇涟的手臂,轻稳坚决地移开默于的手掌.

　　慢慢打开锦盒,开启的一刹那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异常稀薄.

　　盒中盛放着的是一块通透如上等玉坠的物体，细看下去，会发觉此物体在轻微自移。

　　它,就是千血,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传说,美丽却又致命.传说中千血是有灵性的,血液即是毒液,它在地表蛰伏上百年,黑暗阴深,却又通体雪白如洁梅.静静等待适合自己血液传播的物种,不一定是人,可是一旦被其选定后,任何物种与死亡便已结伴同行.

　　但是直到师傅把锦盒交到她手中的时候,随飞才知道传说与现实并无二样,只是传说,神秘,而她手中的千血与神秘却是无关的,只是依附与被依附的关系.

　　师傅说需得心绝神清才会不至于被千血之毒左右，如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开用千血.师傅没用过千血,只是因为千血选择的是她而让师傅不得不交到她的手中.师傅说,人生没有宿命,但是有轨道,千血能救必死之人,可是用千血之时切不可起任何心思,不可有丝毫触心之情分,如若不然,千血所救之人必要重归于死亡,而自身则要受千血毒素所苦,夜不可寐半年之久.即便这样一生之中也不可超过五次使用千血，否则必血枯心死，命归黄泉。

　　这是她第三次使用千血，第一次用它时，雪姨病危，已达药石惘然的地步，她毅然拿出千血，那刻如要去她的命方可救得雪姨，也不会有半分犹豫。千血在她手心恣意吸血，通体通红若血坠子，雪姨握着她的手，眉目中尽是痛楚，她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透明如水，似乎不再是一双人类的手。。可是却因为在乎而生执著心，最后她没能救得雪姨。而千血的毒液却开始在她身体中游移，慢慢与她的血液溶到一块，一旦心起波动，一点点钝钝的疼会从心口传到她的大脑。那一年,她当真如师傅所言,夜不可寐长达半年,被心魔所控,生不如死.

　　随飞用细针穿破纤细食指,血点点滴落于锦盒中,千血开始活跃,盒中不见血迹,以血饲物,千血慢慢引着掉落的血滴,跃至随飞食指之上,形状大小与食指无异样,贪婪无度直到通体通红若残阳,却让不惯皱眉的默于握紧双拳,触目惊心.

　　默于是随飞第二次用千血的人,随飞用毒解毒按其师傅说言已达巅峰,空气水流草木花蕊皆可成毒皆可解毒,可是那时却只能用千血,非用千血,才可救一脚已踏黄泉的默于.他也不曾明白千血是什么,只是惊讶那样满体浓疮,浑身积血,由内里开始腐烂到表面的自己竟然逃跃了死亡.

　　随飞慢慢把红的耀目的千血回放锦盒中,圆圆鼓鼓的千血嗜血之后又静归俯卧一角.她的手指开始发麻,呈现一种变态的苍白,然后至手臂,到躯干,慢慢吸收由千血渗入的毒素,随飞一动未动,直到身子恢复活动,手指却已变得如玉般洁白无暇.

　　“默于.”

　　随飞睇目看向冷如冰的默于.

　　默于一怔,一动,递过薄如蝉翼的小刀.

　　随飞以左手握刀柄,精确无误的割向自己右手手脉之处,一刀入血,血如泉涌,随飞眼眸无痛无痕.

　　默于捧着圆盆的手有些颤抖.却让每一滴从随飞手脉处流落的血液都滴至圆盆.

　　以血换血,随飞说是唯一解得潇涟身上鸡霜草毒的方法.每一毒物都有相生相克之物,唯鸡霜草毒没有,所以便是名动天下的气阎罗也无力挽之.

　　“够了.”默于想按住那汩汩出血的手脉,随飞眼一扫,如冬季融化雪水,从头淋到脚,透心凉.是,他忘了,此时此刻随飞身上的毒素比躺在床上的潇涟还不知道要多上多少倍.他要是真随心按上去,不一刻便是寒血入身,毒素及心,随飞曾说,神仙难救.

　　盆中血越满,随飞脸色越是苍白透明,如水晶般雕刻而成.

　　默于觉得似乎比过了一辈子还长的时间,他不敢再唤,怕一唤后随飞便会倒下再也不起.

　　觉得血够了之后,随飞扯下绑于左手的丝布,干净利落的重绑到右手手脉,血还在渗,雪白的丝布片刻不到已是通红.

　　默于放盆于床沿,扶起昏迷的潇涟,随飞用针片一一刺入潇涟十指指缝,在血未滴落前让其双手浸于盆中,两种血液此生彼伏,慢慢盆中血液渗入十指,而十指所渗出的血滴浮于盆表.

　　“接下来的生死要看他自己的命了.’随飞起身,有一刻晕忽,一手扯下丝布,手脉处已无一点疤痕,只是皮肤略微雪白了些.心似乎又更冰冷了点,此外别无其它的症状.

　　千血毒可散鸡霜草毒,中和她的血液可减缓血脉冲击速度.只是…

　　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盆中的血液便出乌黑一片,潇涟似乎一直在梦中挣扎,被恶梦缠绕般表情痛楚难堪.冷汗一直从额间滑落到软枕上,一片水迹.

　　再过了半个时辰,默于收拾妥当如来时那般静寂退下,随飞失去知觉与海修容一道靠在桌上,窗外斜阳微透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