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飞》随飞

11、十一

　　历代以来昼宫当家主母居于红楼，红楼之人可随意进出，外人则不能不经通报并擅自入内。如正好碰到能力强的主母，昼宫上下一切管理琐碎都会交于主母手中，由她定夺，或惩或罚，就算是昼宫宫主也不可任意否决。如若当家主母无此能力，也无妨，照样可以享受主母的尊荣，而宫内琐事则由宫主授权下放到昼宫管家之手，除逢大事需上报外，其余一些杂役琐事则可自己决定，但即便如此，这样的权利也是不容小觑的。

　　这一界的主母夫人，东方随飞，自迎进门之后，凡由主管上呈昼宫文件名单，都一概让软玉温香两名红楼指定的夫人婢女纹丝不动退还回去。而这一任的昼宫管家，策总管，又是能力卓越且通融圆滑之辈。当家主母无什能力也便不是很紧要的事情了。随飞更是乐的自在。

　　深秋了，红楼花圃中始终鲜艳如春，剩放着四季常开的鲜花，还有便是围绕着院落种植着的根根细长竹子，和挺立的古松，在风中沙沙。

　　随飞倚松品茗，琉璃古琴伴之。铮铮如流水音在空中流转。软玉温香两个婢女从初次的流醉迷离到如今亦成了画中两道漂亮的风景，与她们融到一处去了。

　　红楼因随飞的到来，添了一抹以往不存在的元素，那是与繁华优雅伴随在一起的旷达清寂。

　　“夫人。”温香眼中有抹为难。

　　“恩？”

　　“奴婢求夫人一件事情。”温香突然双膝下跪，抬眸时分，泪光点点，若人爱怜。

　　软玉一旁轻轻拉着，温香这笨蛋，夫人哪里会是管这种事的人。

　　“出了什么事？”随飞手自扶温香，眼却是看着软语。这两人是亲姐妹，妹妹软玉聪慧灵巧，心思缜密，反倒是姐姐温香人如其名温顺软棉，一路都是那做妹妹的护着做姐姐的。

　　“奴婢也求夫人。”软玉见姐姐既已说了去，自己也便跪了下来。

　　琴声骤止。“温香软玉，你们也该先起来啊，要不才真让小姐为难了呢。”

　　“看来就我不知情呢。”随飞吟吟微笑，走到石椅旁坐下，作洗耳恭听之态。

　　“小姐说得什么话，难不成我还对小姐隐瞒不是。”扶起温香姐妹之后，琉璃走向随飞身侧，站定，略略委屈撒娇道。

　　“都坐下来说吧。别难为我的脖子了。”随飞笑笑示意她们都坐到围着石桌的石椅上。

　　温香两姐妹相视后达成一致。忐忑地坐到随飞对面，琉璃一一为她们都倒上一杯水。

　　“谢谢琉璃姐。”异口同声，对于与夫人一同嫁过来的随身婢女琉璃她们是真心实意佩服着的。她们也清楚，琉璃虽名义是仆从，夫人却是视之如姐妹。如有琉璃求情，胜算上又是多上一分。

　　“是关于二宫主的事情。”软玉先开口。

　　“萧潋？”那个一路护着她到昼宫，外表阳光的男孩。随飞自然没忘记，不过婚礼之后便没再见了。

　　“是。二宫主身中奇毒，由护卫扬青一路护送到昼宫，现在生死未卜。宫主连夜命人请来了神医气阎罗，可是那身毒实在古怪，便是神医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软玉尽量说的简洁。

　　中毒。“怎么中的毒？”随飞皱皱眉头。

　　“是湘西阁，本来二宫主是奉宫主之命去围剿湘西阁，可是却中暗伏，任务没有完成，萧涟少爷反中奇毒。宫主。。”软玉听随侍在兰雪殿的婢女丫头讲，当时宫主只是敛了嘴角的笑，非常平静。可是久居昼宫的人都清楚，宫主是震怒了。宫主只震怒过两次，可仅那两次却让所有昼宫之人心有余悸，百年不忘。

　　这中毒的怎么就不是旁人，而是宫主唯一的弟弟，海萧涟少爷呢。

　　“宫主生气？”这正常。不过有那气阎罗在，萧涟的那条命也不用担心。

　　“夫人，小姐我求求您救救扬青。”温香带着哭音，手紧紧地握着杯子。她知道夫人不喜旁人跪她，便忍住不跪。

　　“萧涟中毒跟他护卫有关？”随飞慢慢道。

　　软玉一愣。“据说是。”

　　“小姐不是的，扬青不是那样的人，他打小跟二宫主一起长大，一向衷心耿耿，他又怎么会害二宫主呢。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温香连忙道。

　　“既然那个扬青是带二宫主回来的人，宫主应该不会惩罚他反而要奖励他呀。”琉璃有点不解。

　　“琉璃姐姐不知，据宫主暗卫回报消息，是扬青透露了信息，导致湘西阁先有防备后又设陷，导致此次任务的失败。扬青虽然是自小就长于昼宫，无父无母，可是他在外面还是一个姐姐的。执行任务之前他意外碰到他那蓄意找他的姐姐，旁推侧击下，他的姐姐知晓了要连夜消灭湘西阁的事，故而有了下面的结果。”软玉口齿清楚明了。

　　“他姐姐是什么身份？”琉璃像在听一则江湖密闻，也不奇怪，小姐与她可只听过江湖一词，哪里正面涉入过。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她是湘西阁阁主蓄养的宠姬。”

　　“也就是说，扬青把任务告诉他的姐姐，而他的姐姐又把事情告诉了那个湘西阁阁主。”够绕的。琉璃眨眼。

　　随飞一只静静地听，手一搭没一搭的点击着手中的茶杯。湘西阁，精暗杀，擅用毒，阁主面善心恶，活跃于南方偏东一带，周围百姓生活异常困苦。是一颗毒瘤。

　　“宫主有下处置扬青的命令了吗？”沉吟片刻，随飞问道。

　　“扬青被暂压昼宫密牢。”软玉道。

　　随飞对扬青的处置不置可否，倒是对软玉重新有了一番认识。即使昼宫人多口杂，也不见得一个小小婢女能知晓那么多内里，又能陈诉那么清楚。

　　“夫人？”温香紧张的盯着随飞。

　　“过午后我去一趟吧。”无论如何得知小叔子中毒也该也探视一番。

　　“谢谢夫人。”软玉温香起身深深一弓。

　　“先不用急着谢，你们只能保佑二宫主平安无事，要不任谁也保不了他的护卫，指不定要死更多的人。”

　　软玉心头一紧。“是。”

　　“温香喜欢那个叫扬青的人？”随飞语声转软。

　　脸颊飞上一片绯红。温香声音低不能再低。“小婢从小和他一起玩，他总是护着小婢不让别人欺负。小婢只是心里感激。”

　　“只是这样啊。那小姐，既然不是温香妹妹心上的人，也不用上心了去，不过是一个护卫嘛。昼宫应该最不缺的就是护卫了。”琉璃打趣道。

　　“琉璃姐姐。”温香不依。

　　“好了，琉璃别逗这丫头了。你们先下去，让我想想。”随飞淡笑。

　　“是。”三人起身，收走桌上的冷茶冷杯。

　　一片落叶飘飘扬扬飞落于石桌上。随飞默默地又坐了半个时辰左右，在手心里把玩着那片孤独的秋叶。

　　过午后，随飞果真随温香软玉走出红楼，前往萧涟所居住的辰岚殿。

　　若大的辰岚殿内仆从女婢进进出出，却硬是没弄出一丝声响。随飞是第一次来此殿，殿中便无过多摆设，以古朴见色，不见浮华。一桌一椅，一帘一柱均透着几分雅致。

　　“夫人好。”策总管正欲出门之际，看到随飞主仆，眼中飞快闪过惊讶之色，行了个礼。收回脚，退到门边。

　　“二宫主怎么样了。”随飞柔声问。

　　一盘盘黑血在随飞面前经过，有条不紊的被端了出去，不管怎么样看着都是触目惊心的，讶然于一个人的血竟然可以有这么多。

　　“气阎罗还在施针压毒阶段，夫人请放心。”策总管态度恭敬谦卑。

　　“总管辛苦了。”随飞客气道，后提裙跨过门槛走向房中用整块千年实木所做成的大床。

　　床边正熟练施针的是一青年，灰衣白发，脸如刀刻般坚毅。

　　好半响后灰衣青年收针入盒,整装站起,转身.撞到正打量着他的随飞.

　　一个疑问飞快闪过灰衣人的眼眸.

　　“这位是我们的宫主夫人.”策总管态度很是恭敬,对着灰衣人道.后又转脸对随飞说,”这为先生就是名传天下的阎先生.”

　　随飞没料到享誉十几载的气阎罗不过还只是到而立之年.

　　“阎先生有劳了.”随飞袅袅施礼.

　　“夫人无需客气.”态度不卑不亢,神情冷淡.

　　随飞走到床头,萧涟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无丝毫血色.这点上来看,毒倒是解的差不多了.待眼下移到颈部处,却是一愣,单手不自觉抚上那些明显的一点一痕,微微凸起的圆点.

　　“二宫主所中之毒来自于西南荆棘山顶野生鸡霜草提炼而出.此草剧毒,无药可解.只是这荆棘山自古以来都有护山龙家随护,鸡霜草边更有大蟒蛇盘旋在侧,也就没几个人会中此毒.”阎择淡语解释.

　　“可有方法救萧涟..”说话间,海修容踏步而来,依旧华服束发,语气不闻急促,敛着的俊容却是让身边的人胆战心惊.

　　“毒暂时压制住了,不过..”阎择只能选择这样答,他不是神仙,只是医者,解不了这天下至毒.但是有一个人.阎择脑中浮现一抹影子.

　　“怎么?”

　　“曾经我追逐一个影子长达一年,可惜最后还是无缘得见.如果他在的话,萧涟身上的毒定可解.”

　　“红影?”海修容自然能猜得出.为了此人阎择那一年不救一人,只为可能增加那人出现的机率.

　　“不错.可惜他只在西北那一带出现过.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给一个候爷医治顽疾,取得诊金万两后便销声匿迹了.”这人从不按牌理出牌,不过只要他经手的病人不管所得是何病,所中是何他都有办法可解.

　　“毒还可以压多久?”

　　“二十天.我只能保证这二十天,过二十天后就算红影出现也惘然.”这已是乐观的估算了.毒素暂时压制在颈部,也许不到二十天便会肆无忌惮的向周围血液扩散,最后只剩下骷髅一具了.”.

　　一阵窒息的死寂.但凡站在房中的人都能清楚得感受到从海修容身上散发的冷凝气息.

　　“或许雪公子也可解此毒.”等红影出现比等奇迹出现的可能性还要小.倒是那冰山的雪公子,他的医术虽与他在伯仲之间,不过解毒能力却是略胜他一筹.

　　“发一封快函请冷来一趟.”海修容头也不转轻道,”还有,发通知,让四方昼宫人查出红影下落.”

　　“是.” 赵汝应声退下.似乎到此刻周边的人才发现这人从海修容进房一直是跟在身边的.

　　站在床边,随飞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中鸡霜草毒真是麻烦了.

　　“夫人也来了.”海修容抬眼,好像才看到随飞.说话的时候那惯常的笑勾起,冰冷无温度.

　　“是.夫君不用过分担忧,吉日天相.”随飞表安慰之意.

　　“借夫人吉言.”危险的眼神一闪而过,海修容温文客套道.

　　阎择又看了下这位昼宫新夫人.看来真如传言,昼宫宫主娶这位穿红衣的女子不过是为不花丝毫力气容纳西地势力.

　　“宫主,午餐备好了.”宫主女俾玲珑踏着碎步进房弓身轻语道.

　　“阎先生,请.”海修容道,迈步前,转脸对一直低眉看鞋面的随飞追加了一句,”夫人也不用担忧,一起用午饭吧.”

　　随飞一愣猛得抬头,正好碰撞到那幽深不可测的眼.

　　“夫人不愿?”

　　“谢夫君.”一刹间便已缓好心情,随飞慢条斯文地跟上,在踏出门口之际转头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