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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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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装酷果然是很消耗体力的,在我肚子发出第十八声抗议的时候,我终于收起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和颜悦色地问阿牧:“如何解决温饱问题?”
阿牧从树上一跃而起,嚷道:“早就等你这句话了。”继而又笑眯眯的轻问“不恼我了?”
我哼了一声,不答。
阿牧吹了声口哨,雪狼马上出现在眼前,简直跟二郎神的哮天犬有的一拼。他纵身一跳,稳当当的坐了上去,同时拍拍坐驾,示意我也跟上。民以食为天,我嘀咕着,然后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
早知道他要捅马蜂窝我就不跟着来了!可怜好好的一窝蜂,突遭横祸,国仇家恨的驱使下,自然追着我们不放了。幸好雪狼跑得快,蜂群总是差我们那么点儿,不致有被蜇得危险。咦,有一只先蜂,竟赶上来了,马上要叮上雪狼的尾巴了。雪狼好像也觉察了,大尾巴狠狠地甩了几下,虎虎生风,可惜没击中目标。我叹了一口气,纤指一弹,那只小马蜂就晕了过去,轻飘飘的落在灌木丛上。没办法,我现在和他在同一匹狼上,对不住了。这时坐在我前面的阿牧肩膀抽动了几下,难道被他瞧见了?怎么可能,他背后又没长眼睛,姑且当他羊癫风发作好了。
七拐八拐之后,蜂群总算没影了,我们又回到了原点,阿牧抄起地上的马蜂窝,冲我一扬,敢情这就是晚餐来着。一打开,野蜂蜜闻着就是香。我拈起一点就要往嘴里送,阿牧“啪”的一下打掉了我的手,说“咱不吃这个”,然后拍拍雪狼的脑袋,雪狼马上钻进树林,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嘴里还叼着毛茸茸的一丛,不知是野兔还是别的什么。阿牧马上开膛、剥皮、生火,再把那玩意儿里外细细的刷上一层蜂蜜,架在火上烤。隔一会刷一遍,并均匀的洒上调料。香气愈发浓郁了。没等他弄好,我已经食指大动。这时阿牧另起一锅,在附近采了一些肥美的野蘑菇扔进去,熬汤喝。那汤清到极点,却也鲜到极点。
等到正式开动了,我忙得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直道汤足饭饱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摸着肚子,叹道“人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我说‘日啖阿牧饭三餐,不辞长作嘉若人’才是。”
阿牧笑说,“既是如此,那就留在这里别走了,我天天弄好吃的给你。”
我刚要应一句“好”。脑中灵光一闪,忙改口道:“还是你教我做吧,回去我可以做给顾江淮吃。”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却是阿牧把锅踢翻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声音闷闷的。
我一愣,不假思索的回答:“你还是孩子呢!”
阿牧一挑眉,似笑非笑:“你确定?”
我眨眨眼,开始仔细的打量阿牧。夜色一样黑亮的眼睛,宽肩窄腰,修长的身躯,行动时象猎豹一样机敏……
“江成!”我被人一拉,一看,面上一红。原来刚才看的呆了,连裙摆着火了也不晓得。
“咳咳”我清清嗓子,正想为方才的失态辩解,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被扔到我怀里来。
“换上这件吧!”阿牧悠悠的说。
我展开一看,是一件红袍,质地轻薄柔软,颜色很漂亮,像天边的晚霞一样绚烂。往身上一披,自觉美艳不可方物。我不禁喜孜孜的看了又看,从没见过这样的料子,红的像血一样,“像血一样”!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我三下两下把袍子扒下来,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
定定神,我慢慢的问道“这袍子,是用血——丝——蚕吐的丝做的么?”
阿牧的脸色渐渐的变了:“原来,你们就是毁了蚕阵的人。”
“为什么?”我问,手脚愈发冰冷,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这么忍心?
“因为我叫牧童。我牧的从来不是牛羊马匹,我牧的从来都是人。”阿牧冷冷答道。
想起路边的白骨,我提起掌,就要劈下去,阿牧闪也不闪,只是拿黑亮的眼睛静静的瞧着我,被他这么一瞧,我就再也劈不下去。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犹如身在梦中,真希望是一场梦!
阿牧退后一步,叹了一口气:“我从来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了不起。血丝蚕是他们自己喂养的,开始就告诉他们是噬人的危险动物。可那帮利欲熏心的家伙,为了钱,什么都肯做。最初拿村里的老病之人来喂,后来是穷人的小孩,再是女人,最后富人也不安生了,哭着求我救他们。烦得我,让雪狼把他们通通赶进去。总算清净了。听说前面村子里,还有弄残自己亲生孩子挣钱的人。这些人,死何足惜。”
“可稚子何辜?为什么连他们也不放过?”我低喊。
“呵呵,你吃肉的时候,可曾管被杀的是大的还是小的?他们于我,不过如此。”阿牧年轻的脸上浮上讥诮之色,目光透过我,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哑然无语。突然觉得眼前曾经亲密的脸变得好陌生。为什么总是在你觉得开始了解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那不过是冰山一角。“嗤~”眼泪落在木柴上,冒出一股青烟。我不管不顾,仿佛眼前那个无声落泪的人不是自己。言语无力,眼泪无用,既不能阻止惨剧发于事前,又不能劝阻朋友于事后,我从未如此厌恶自己。
“江成,可我现在后悔了。”什么?我抬起弥蒙泪眼,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脸上,是不容错认的愧疚。他静静的看着我,继续说下去:“不是后悔杀了那么多人,而是后悔让你伤心难过。三岁时娘在我眼前死去,那时我就发誓,这辈子不会再让自己在乎的人伤心难过。后来首领收留了我,我拼命习武,成为组织里最年轻的武士,也是为了有一天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可我还是让你流泪了。”凄然一笑:“我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如果刚才你对我出手,我不会还手的。这世上有两个人我不能违抗,一个是你,一个是首领。可你毕竟没出手,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这说明你的心里有我。可做过的事到底抹不掉,我不会让你为难”话音匍落,阿牧运掌如风,就要往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不!!”我大喊,却发现嘴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而且四肢僵直,再不能移动一步!眼见得一个如华生命就要在眼前消失,我快要疯了!
“如果你就这样死了,江成会更伤心难过!”顾江淮!!
他瞧也没瞧阿牧,径直来到我身边,拿个小瓶子放在我鼻下一闻,一股辛辣劲儿直冲脑门,手脚立时能动了。我蹬蹬蹬冲到阿牧面前,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用颤抖的手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顾江淮走过来,揽着我的肩,让我斜倚在他怀里,方才转头对阿牧道:“江成没有打错你。你自己见过亲人死在眼前,那种痛,你想让江成也尝一次么?”阿牧看看我,眼一红,低头不语。
“除了死者,没人有资格原谅你,江成也不能!”顾江淮声音朗朗,掷地有声。“可你一死,什么都没了,除了让江城痛苦一辈子,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活着才能赎罪。如果你真的还想做她的朋友,就给她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让她痛恨自己的无力!”说到后来,顾江淮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也浮现了少有的激动神色。阿牧看向我,我点点头,他喟然一叹,总算打消了自戮的念头。
灿烂星空下,两个人儿依偎在一起。
“江城”顾江淮轻唤一声。
“嗯?”
“阿牧本质不坏,只是误入岐途。以后我们一起看着他,他会好的。”
“嗯。”我舒服得伸了个懒腰,继续靠在顾江淮的身上,轻轻一笑:
“其实现在我没在想这个。”
“那你在想什么?”顾江淮转过脸,看着我的眼睛。我微微垂下眼帘,道:
“我在想,隔了那么远的山路,又下了雨,有人怎么能那么快,在一天之内就找了来。”
“呵呵,还记得以前你被蚊子叮了,我给你搽的那盒药膏吗?”
“当然记得,”我从怀里掏出小圆盒,“我一直随身带着哩。”
顾江淮目光一闪,笑着说“这是疗伤圣品,亦是美容之宝,调配出来后,我只给一个人用过。且使用后香气经久不散,半年内,都可以闻其味。我便是循香而至。”
“哇,鼻子比狗还灵。”我刚叫了一声,脑袋上就被人打了一个爆栗,赶紧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某人却继续哼哼着:
“再说,我要是再不早点来,有人就会被拐跑了。”
闻言,我瞪大眼睛,仔细数着顾江淮的眼睫毛,心里喜滋滋的。
竖日起程,阿牧死活不肯跟我们同行,但他答应我,以后再不会滥杀无辜。关于首领的事,他不说,我们也不逼他,以后总有机会。临行前,阿牧找我单独说话,在他开口前,我先自吐心曲:
“阿牧,我的确喜欢你,但那种感觉和对顾江淮是不一样的,就像喜欢一个童年玩伴,知交好友。昨天你要是死了,我一辈子都会伤心难过。可要是顾江淮死了,我只会寂寞,很寂寞。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来,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去。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眷恋。多谢你的错爱,对不起。”
“那样的人,的确配的起你。”阿牧神色如常,语气平和:
“我现在放你走,不代表我就放弃了。喜欢一个人,是一生一世的。等他老了,你就知道我的好处了。我会努力让自己配的起你,在那天到来之前,你可不准跟别的野男人跑了。”
我踢他一脚,笑骂:
“人小鬼大!”
他回我一个阿牧招牌式笑容,咧出一口白牙。我笑着,却不禁红了眼睛。阿牧,也许我们每人都有自己需要担负的过去,再沉重,也要努力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