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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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被浇奠，我离世的时候到了。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就是按着公义审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赐给我的；不但赐给我，也赐给凡爱慕他显现的人。 (提摩太后书 4:6-8)
1768年巴黎
自从我以雇佣兵的身份离开了这座城市，就绝少回来，即使回来也不会常住。在这三百年的时光中，这座城市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对我来说也一样。我走的时候一文不名，回来的时候却成了大富豪。当年多少贵族的姓氏再也找不到？就连圣母院，外观上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哪里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我又重新来到卡门住过的那座房子，我本以为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它的方位，然而，巴黎市政府为了清理这附近的贫民窟，修整塞纳河畔的树林，以便达官贵人们一时兴起去散步，修了一条宽阔的大路，卡门的房子早就被人重建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变了模样，现在又被占据了一半的花园，可怜巴巴地挤在一边，堵在它和塞纳河之间的不少房屋都被拆除了。我买下了这所房子和隔壁的房子，重新进行了改造，改造成了我记忆中和理想中这座房子的综合体，也就是很多年前就不太流行了的那种样式。我所雇用的建筑师很想试试他的新点子，据他说，法王的别墅就是这种风格。在被我坚定地拒绝了之后，他一见到我就总是撅起嘴唇。
我在这里使用了最初的名字：马克西米利安.迪布瓦。在这个无人认识我，我却对她熟悉得不得了的城市里，又开始了一段我的有限期的生活。我发现，在这个人越来越多，流浪汉却比过去逐渐减少的城市，作为一个吸血鬼，想要低调地生活越发困难了。每个房子里都照射出来通亮的灯火，甚至照得路边都明晃晃，更别提夜间的巡逻队也让夜晚的活动变得困难。我开始又重新学习，学习化学，研究医学，打算给自己下个身份设定为医生，这样至少我不需要给病人用蚂蟥放血也一样能治病。我很悲哀且无奈地发现，我还是想继续活下去。
我认识了个医生朋友，觉得他有些像我，同样和这个世界之间没有很强的羁绊，同样不关心他人，至少不是真的关心，我们都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只不过我的世界是一个诅咒，而他的世界是医学。
我已经多年没有见到过秘密教廷军的踪迹了，不知道是在这几十年内他们消灭了其他的吸血鬼之后自然而然地消失了，还是像许多古老的传统一样，随着社会的变革而被自然地代谢掉了。我时常怀念弗洛伦特以及勒孔特家族，他们以他们坚定的意志，帮助我完成了复仇，只有卡门除外。当年的火.枪早已经被锈蚀，之后我又换了一把新的，很精致的象牙柄，体积也小得多了，德国的一位大师的手作。
我请人又在里面放了两颗涂抹过圣油的子弹，也许哪天我还会用到它，但我在心中祈祷永远不要有用到它的一天。
我依然在寻找卡门，但是她几乎是一直都杳无音讯，我不知道她是已经被杀死了，还是找到了克莱恩子爵曾经说过的那个安息地，从此避世不出。偶尔我也能听到怀疑是卡门的消息，可是当我赶到的时候，不是证明消息是错的，就是我和她错过了，我的足迹已经几乎踏遍了这片大陆。我在想，也许她已经不在这块大陆上了。也许她去了遥远的东方，那个叫清的国家，甚至同样遥远，与这个国家隔着宽阔的海洋，那个叫做美洲的大陆。
我心中甚至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想见到卡门，我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否还爱着她。她毁灭了我几乎所有的生活，甚至因为她爱上了凯撒.波吉亚而毁灭了我最后的所爱。然而如果我真的再次见到她，我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将手.枪对准她。我想最大的可能，我还是会如她所愿，就像过去的三百多年一样。
1773年巴黎
一转眼我已经在巴黎生活了不短一段时间了，我还是很喜欢法国这个国家，以及这里的人们。他们带着点天真，理直气壮的自私着，看到一个外国的爵爷总觉得比本国的值钱。密探到处都是，挣到的钱却总让他们不太满意，2万法郎就能让他们瞒着上司为你干私活，而且做得比为国家做得还要好。反正克莱恩子爵为我留下了难以计数的财产，虽然当时我已经要女管家把房产和地产分了出去，剩下的也用之不尽，而我又不知道拿它怎么办才好，只好先做一个保管人了。
为了这不小的利益，密探们都使出了真本事，但都以失败告终。曾经有一次，我的医生朋友谈起一起案件，一个小女工无缘无故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液。听起来很耳熟的案件，甚至他还提到了一位卡门小姐，当时我一定很失态。尽管我知道卡门应该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但是谁知道呢？也许她受伤了，也许不得已。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我的错误，只不过是同名而已，我真傻，世界上一定不止一个女人叫做卡门，虽然在法国这是个奇怪的名字。我相信，从此在医生的心里就刻下了对卡门的印象——抛弃了我的女人。我就算这样说，也不算辱没了她。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一个密探声称他找到了卡门。前一天她还在巴黎，但应该只是路过，去往的是海边的方向，我心中有种预感，也许这次是真的找到卡门了。就在我匆匆通知管家为我打点行李，准备去追卡门的时候，我的医生朋友来了。蒙他不弃，愿意陪我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度过我在巴黎的最后一夜。是的，这次我离开之后，无论是否能找到卡门，在他的有生之年，我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即将找到卡门的激动使我没有忍住内心的渴望，已经有一百多年了，自弗洛伦特之后，我再也没有一个他那样可以放心地谈论任何事情的朋友。我只和人谈论艺术，时事，甚至化学，但是我不和任何人谈论我过去的生活，我那过去的数百年生活已经在我记忆中搅做了一团，离开我的日记，我已经不能清晰地分辨哪件事发生在什么时期，我担心一不小心露出破绽。但是今晚，我实在不能控制自己的倾诉欲，而医生又是那样一个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人。“只是讲讲”，我对自己说，我不会向他透露任何与时间有关的信息。然而在讲这个故事的过程中，医生的神情告诉我，他以他敏锐的天性发现了我的隐瞒。但是他好心地没有向我询问，只是把这当做一个睡前的故事。
一直到了天亮，我的马车来了，我该离开了。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我，迅速地完成了这一则日记，并给医生写了一封信，从此我就要和我的过去告别了，不管我能不能找到卡门，我都将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其实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我只是一直被过去牵绊着，被对卡门的爱与恨，被对克莱恩子爵的复仇欲望，被对弗洛伦特的愧疚，甚至在接过克莱恩子爵的遗产之后，莫名地对我的真正的同胞的责任感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牵绊着无法逃离。这一次，我试图斩断自己的过去，开始我全新的人生。
我放下马克西米利安的日记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下来，整整一天的时间，我都埋首于故纸堆，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吃过什么。我一向觉得马克西米利安是一个神秘的人，这是全巴黎的共识了。我以为这只是性格使然，或者那大笔的财富是靠不正当手段积累而来的。据说还有好事的人要警务大臣去好好地调查一下，最后也没调查出任何结果。
我独自走出门，到街角那家我最喜欢的饭馆，点了我最喜欢的鳟鱼还有炖菜，到了这时我才感到自己是多么的饥饿。我悠然抽完了一支雪茄，享受着我的晚餐，同时对马克西米利安再也不能享受如此美味而感到遗憾。后来我又遇到了我的朋友们，一位公证人，一位警察队长。在我们愉快的闲聊中，马克西米利安留给我的数百年的沉重的负担逐渐卸下了，我又回到了自己习惯的生活中。但是我知道，在我内心的一角，从不为任何人开放的地方，我将永远惦念着马克西米利安，我想知道他最终是否见到了卡门，又会如何解决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恨，而卡门又是否能放下凯撒.波吉亚，因为他毕竟也是两百年前的古人了，丧夫以后不到一年就再嫁的寡妇都不少见了。我也想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能再见到马克西米利安，到那时我们彼此都能愉快地对对方说一句：“你好吗？我亲爱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