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轩辕冢

40、第四十章

　　1695年9月3日奥地利
　　这是普通的一天，至少在早上我还那么以为。小女佣玛格丽特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了早餐之后就离开了，走之前告诉我她要去看看能不能买到点新鲜的鱼和鹿肉。
　　“大人最近是不是太疲倦了？脸色不太好，这种时候应该吃点好菜。”她说。
　　我对她笑笑，随手拿起昨天还没有读完的新书，坐在餐桌前读了起来。还没读完一页，玛格丽特又回来了，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潇洒地拿着帽子。
　　“大人，他说他是您在意大利认识的朋友的儿子，为您带来了一封信。”
　　“意大利的朋友？不管你是谁的儿子我都欢迎，快请进吧。”
　　玛格丽特轻快地接过年轻人手里的帽子，年轻人对着女孩挤了挤眼睛，玛格丽特吃吃娇笑着，红着脸行了个屈膝礼躲了出去。
　　“我的朋友，你带给了我一封信？那么是哪位我的朋友给我写信了啊？”我问着，站起身来，满心以为是教廷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弗洛伦特的家人来通知我了。
　　“我是勒孔特家的人，我叫亚历山大.勒孔特。”他看着我一脸的茫然补充道：“弗洛伦特.勒孔特，他是我几代以前的长辈。”
　　“原来他姓勒孔特啊……”我喃喃地说。弗洛伦特从一开始就未告诉我他的姓氏，我以为有什么原因，也就一直没有问他，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了他的姓氏。
　　“这是我带给您的信。”亚历山大没有给我怀念过去的时间，紧接着说：“您想不想去杀死克莱恩子爵？”
　　我停住拆信的手，仔细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他大概才二十多岁，完全不肖似弗洛伦特，反而像当年的法比奥一样，带着点意大利人天生的乐观和潇洒，并且非常英俊，难怪玛格丽特把惯常的矜持都抛弃了。想到法比奥，我又想起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他联系过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好不好，大自然有没有为他唱一曲葬歌。
　　一走神，我就想起了不少事，在旁边的亚历山大见我走神，就又添了一句：“我是从小就听说您的故事的，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选择隐居生活，但是我觉得如果能有杀死克莱恩子爵的机会——没错，他现在依然是子爵，西班牙国王亲自封的——我觉得您不太会想错过，虽然即使只是我自己，我也有信心能杀死他。”
　　“你自己？”亚历山大的话真正把我拉回了现实当中：“当年弗洛伦特对我说，他都没有必定能杀死克莱恩子爵的信心。那时候他正当壮年，经验体力都是一流的，最后我们也确实只得到机会杀死了他的继承人，卡洛斯。克莱恩子爵不只是强大，他还有匹配他的强大的谨慎。眼下教廷的势力一年不如一年了，我们如果不够小心，可没处去弄教皇签发的赦免令啊。”
　　亚历山大只是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卷纸，轻轻地展开，教皇的印鉴首先就映入了我的眼帘。
　　“这是我临行前从教皇那里得来的，只要我们不对克莱恩子爵以外的人出手，那么即使我们当街杀人，也可以得到豁免。”
　　“为什么教皇会愿意签署这样一份命令？”我没有怀疑这份豁免令的真假，因为亚历山大不至于会拿这么严肃的事开玩笑。
　　亚历山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因为德.美第奇家成为了我们的母族，最近一两代人中总会有一位美第奇家的人和我们家联姻，也因此和现任教皇变成了沾亲带故的关系，我在出门之前特意申请了两份。至于你刚才说，为什么我年纪轻轻却敢夸口说能杀死克莱恩子爵，因为弗洛伦特那个年代科技不够发达啊。您听说过火.枪吗？据说您一直在隐居，但是法王成立了火.枪队的事您总该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但是火.枪攻击力并不够强啊。如果是大炮，可以直接把人轰碎，所有问题也就都解决了，但是火.枪只能造成比较小的伤口，除非你能让他站着不动，等我们来打，否则根本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
　　亚历山大露出了我常说的，年轻人在遇到落伍的老人家而不得不详细解释时那种笑容，说：“您说的都对，但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给子弹上抹上圣油，这样起到的作用也和刀剑差不多了，而且这么做妙在，连您都可以使用这武器，甚至可以用它来杀死吸血鬼。我为您带了一把火.枪，在出发前我们去打猎吧，您只要把枪法练好就没问题了。”

　　在做了一个月的准备之后，我们出发了。火.枪对我来说确实是个比较新鲜的东西，虽然以前也听说过，甚至也看过别人使用，但在我感觉中，它总是不那么可靠，不像刀和剑，就像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我们来到了塞尔维亚，克莱恩子爵的居所就在这里。我不打算想方设法去设陷阱，去埋伏，去刺杀，这种方法可能对卡洛斯这种自负的人有效，但是对谨慎的克莱恩子爵，就既浪费时间，又很难产生效果，这是我和弗洛伦特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
　　然而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我可以学卡门，独自去见克莱恩子爵，他知道我并不能杀死他，就会放松警惕，这个时候我可以开枪击伤他，让他变得行动迟缓，如果房间里有其他人，就也照此办理，当他们失去反抗能力之后，就可以让亚历山大出手砍下他们的脑袋了。
　　亚历山大完全赞成我的想法，在我看来，其实这个小伙子天份是有的，但是还缺少磨练。当他来找我的时候，可能他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计划，直到来到了西班牙，我们才把这个计划完善了起来。
　　我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尽管我活在世上了这么多年，但我似乎永远都没什么长进，在这方面，大概也是没有什么希望能追上弗洛伦特的吧。

　　我来到克莱恩子爵宅邸的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提着的袋子，里面装着今天重要的武器。亚历山大扮成我的随从，跟在我的身后，等会我就要把他留在门房，在我对克莱恩子爵开枪后，如何保住自己不要被这些吸血鬼吃掉，对他来说也是个考验呢。
　　很顺利的，我就进入了克莱恩子爵的书房，他正伏案写着什么东西，见我进来，笑着说：“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朋友，请稍等我一下，让我把这封信写完。”说着，他又低下头，继续写他的信，完全不在意我的存在。
　　克莱恩子爵的表现着实使我吃了一惊，完全不符合我对他的印象。但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手指轻轻摩挲着露出来的一点枪筒。
　　很快，克莱恩子爵写完了信，在封口处滴了一摊蜡，之后用手上的戒指轻轻压了一下，抖了抖信封，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说起来我认识他也很久了，只有很短的时间不是作为敌人相对，也很少心平气和地说话。而现在，我却感觉我们之间的气氛很平静。
　　“这么说你是来杀我的。”克莱恩子爵很笃定地说：“我很钦佩你的胆量，难道你就不怕你和刚才那个小伙子从此就葬身在这里了吗？”
　　“你杀不了我。”我耸耸肩，既然克莱恩子爵已经很清楚地点明了我们的来意，我也不再隐藏了，拿出了袋子里的火.枪：“另外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你要知道，这所房子里，还是普通人类比较多的。我做不到的事，也许他们反而能做到。你是要向我报复吗？”
　　“报复，除掉个害虫，你想怎么说都可以啊。只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该到一个完结的时候了。”我端起枪，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克莱恩子爵完全没有闪避，他的胸前炸开了一朵艳丽的花朵。
　　“确实，是时候完结了。”克莱恩子爵一点惊慌的表情都没有，我的心反而突然沉了下去：不会是他真的拿自己作为诱饵，趁机派人去解决亚历山大了吧？
　　但是事实证明，我又想错了，亚历山大很快冲了进来，我们约定好了的，以枪声为号令，让他进来对克莱恩子爵动手。
　　克莱恩子爵看到亚历山大不但没有吃惊，反而还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桌面，说：“这封信是给你的，马克西姆。”这也成为了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我盯着克莱恩子爵，几乎不能相信，多年来的夙愿一旦实现，总让人觉得不太真实。亚历山大拿起桌上的信封，递给我：“他知道我们会来吗？否则为什么会准备一封信给你？”
　　是的，今天克莱恩子爵的行为很不对劲，就像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这无法解释为什么他如此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这个结局。我打开信封，注意到封口上的印鉴是一座坟墓上面盛开着一朵玫瑰花。
　　亲爱的马克西姆，
　　我将我所有的财产遗留给你，具体都有哪些，你可以去询问女管家帕特里克太太，除了在罗马郊外的那栋房子——我将这栋房子和里面所有的财产赠予卡门，并希望她能分出心来，为我感到一点点难过。我的血脉子孙们，请不要记恨马克西米利安，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若你们无法在彼处获得庇护，则可以通过询问莫特来找到一个安身之地。
　　ps.亲爱的马克西姆，在我过身后，会有人通知他们我的决定，你可以不必费心，也不必试图寻找他们。祝安好。
　　西泽尔.克莱恩 瓦伦西亚子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