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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九章 ...

  •   别想太多,别想太多,到埃尔落遗迹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我这么打算着。
      可是梦来了,在去向埃尔洛遗迹的前一夜。
      黑暗中它撬开紧锁的门窗,轻车熟路摸上我的床角,将大段大段的回忆强塞给我。那些努力想却想不起来的,还有那些尽力忘却忘不掉的,没有时序,没有主次,不由分说地搅成一团,就像一碗在炭炉上熬了数小时的苦茶,浑浊汤水混着萎恹恹的药渣,舌尖只沾到一点,便苦得麻木。

      ——月夜,你又在这里浪费时间。
      ——怎么次次都是你有理?
      ——月夜,我喜欢你的依赖和软弱,你让我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价值,而不是为了从未谋面的神灵拼死拼活。
      ——月夜,你别害怕,我就在这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月夜,活下去,就当为了我也好。
      ——月夜,月夜,月夜……

      经年累月沉淀出的感情忽然排山倒海般涌出,在喉间形成一个极硬的疙瘩,连呼吸都痛得厉害:笛落,你这个自作主张的傻瓜!不负责任的混账!你给我回来!哥哥,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就不怪你。
      忍住疼痛忍住悲伤忍住愧疚,我独个儿喊得撕心裂肺,那眉目温柔的少年却听不见,他只微笑渐退渐远。他的微笑让我想起天边极浅极淡的云岚,似乎风一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急疯了,倏然撑开眼睑,耳边传来风卷云散的声音,而周遭繁华散尽。

      做梦?
      身体条件反射般绷直弹起,掀被下床。棉质睡衣早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冰凉凉贴着皮肤很不舒服,我试探着活动麻痹指尖,它们却委委屈屈不肯服从命令,似乎非要等到另一双手来哄来安抚,才肯回复正常运作。
      喂喂喂,别任性,我先是软言软语和它们打商量,它们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理我;啧,非要逼我出杀手锏,猛力攥紧十指,指甲嵌入柔软血肉,肤理间透出一点点暖意,而后便是驱散迷雾的疼痛。

      我彻底醒了。
      摸索着扭开床头灯,晕黄光膜龇牙卷袖摩拳擦掌地踢开一地酸楚,登时有种被慰藉的愉悦感,于是擦汗换衣,推门下楼。
      客厅很静,但有光。不知谁打开了窗帘又忘记合上,青白月光被透明玻璃细细滤过,仿佛水一般倾泻进来,又是一地酸楚。
      该死,有完没完?我真就和你们扛上了!噼里啪啦把客厅能开的灯全开起,空间骤然明如白昼,我仍不解气,恨恨提起脚跟死跺地板,一步一步直跺至冰箱前。

      倒水,放冰,捧着玻璃长杯,我仰头一鼓作气向胃里灌水,似乎不这样,就驱不散满心满肺的燥热。
      水很冰,燥热也不甘示弱,它们在身体里刀来剑往,热热闹闹打成一片,而后冰水败退,它仓皇躲进气管,我不得不俯身蜷曲四肢拼命地咳。燥热乘势挥兵而下,额头,胸膛,手脚,每一处都仿佛火炙般滚烫。我猜想,冰水是真的退无可退,它顺着我干涸的眼角,无可奈何地滑落,它举白旗投降。

      笛落,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最重要。
      无论你多苦多痛,我只能想象而已,那不是我的苦我的痛,所以我只能最爱自己。但是哥哥,我好像错了……

      咳了不知多久,气管间的涩痒骚动逐渐消散,我这才察觉身边有人的气息,仓促扭头,瞠目结舌对上他们的视线,派克和侠客?
      也对,动静这么大,猪都被吵醒了,更何况幻影旅团。我瘫坐在水泥地面,所以派克可以居高临下地用眼白瞟我。她的视线轻飘飘移过来,再轻飘飘移开,最后她整个人轻飘飘地消失在扶梯尽头,没遗留任何对白。

      让我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先,我半夜三更惊动蜘蛛,飞坦和库洛洛没出现在眼前,也许他们认为我的行为不是威胁;再来是派克和侠客,他们大概防备心重,非要就近观察一番才肯罢手,派克观察过了也就走了,诶?那侠客为什么不走,他走过来干什么?他打开冰箱干什么?

      我直勾勾瞪着侠客,他倒好,扬眉勾唇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吃吗?”
      吃你个鬼!磨磨牙我转而去瞪他右手拈着的草莓布丁。

      —————————————————————————————————————————

      其实那一个狼狈的刹那,我觉得侥幸,因为过路者是蜘蛛。他们不在意我的过往,不在意我的喜悲,更不会在意我的无助懦弱。换一个热血善良并执着追问故事来由的人试试,我保证他下半辈子不想再多说半句废话。

      这栋房子没有上述之人,那头派克,飞坦,库洛洛好整以暇地继续睡觉,这头侠客满脸满足地坐在对面吃布丁。
      灯明如昼,手边草莓布丁闪着幸福的粉红色,小勺一触便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我几乎不忍心切碎它,只想看它一直在灯下摇摇晃晃,用如此美丽且幸福的粉红色。

      “我有一个双胞哥哥,他叫笛落。”唇齿不受控制上下开合,我有些自暴自弃,“我很少叫他哥哥。除非有事求他,否则哥哥这样软绵绵的丢脸称呼,我才不叫。”

      “嗯。”侠客漫不经心地应,他似乎把全盘精神都放在布丁上,没空理旁人梦呓似的自言自语。

      我心安理得向下扯:“我喜欢吃甜食,但不喜欢下厨。那些乱七八糟的食材厨具,谁分得清,幸好笛落出了名上得斗场,下得厨房。那家伙总以为我不知道,他烧焦烤炉,烤黑模具,甚至毁掉半个厨房的时候,我都躲在暗处偷偷笑。若是求他做甜食,我会叫他哥哥,不去看他手上的烫伤水泡,我理直气壮地叫他哥哥……”

      “真是个好哥哥。”侠客吞下一口布丁,卷舌答得含含糊糊,仿佛他的舌尖还保持着前一秒的吞咽动作,不舍得收回。

      “是啊,他是一个好哥哥。”终于切下一角粉色梦境,缓缓送入口中,“喂,侠客,我喜欢你。”

      侠客猛地抬头,他小心翼翼看着我,又伸手去捏自己的脸颊,浑然天成的茫然:“啊?”

      “假话。”我换上公式化笑容,连语速也轻快不少,“对了,你上次说的同伴呢?明天就出发了,他们还不到?”

      我喜欢侠客,不是亲情,不是友情,不是恋爱。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希望从另一个人身上寻求慰藉,可……对于真心真意的慰藉,我已经无力再尝试。我喜欢他,因为暗藏心思的慰藉,我即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受,又可以堂而皇之地防备……听起来真是无耻。

      哥哥,失去实在太痛了,你让我开始恐惧得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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