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红尘》明月为记

41、四十

　　亭内的灯火混乱地摇动着，光怪陆离，美姬们悄悄耳语着，风情万种。
　　“姐姐，你在笑什么？”
　　“我笑六王爷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可却也是个多情的人，你看他的眼神就要把萍儿印到心里去了……你又笑什么？”
　　“嘻嘻……我在想，刚刚也该去试试，说不定也能拿到那颗明珠呢，嘻嘻——”
　　“可你看，他又怎么不去接那杯酒呢？莫不是真的痴了不成？嘻嘻……”

　　佑霆的精神陷入挣扎，理智由大脑控制，但感觉却遵循心的指示，他的手终于颤动地紧扣住杯沿，四周又响起窃窃吃笑。
　　美人在嬉笑中低首，依旧羞涩，但她的下颌随即被用力抬起，佑霆的眼睛里闪烁着迷惑与爱惜。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眼波流转，妩媚无双“萍儿。”
　　“萍儿”他忧伤地笑了笑，举起杯，仰首饮尽，原本幽深明亮的眸子覆上一层暗暗的，无法抗拒的阴霾“今晚，那颗明珠赏给你了。”
　　水目一闪，她膝行贴近，纤细的声音杂糅着恰到好处的喜悦与娇羞，微微颤抖。
　　“奴婢愿意服侍王爷。”
　　风猛地从山巅刮过，长久不息，灯火妖异狂乱的舞动着，风中传来一阵叮咚的铃声，清脆悦耳，声音来自于自始自终安静停在一旁的马车四角。
　　舞乐又起，稍稍遮挡住人心的疲惫。
　　“乐而无忧，无所求，逍遥一世。佑霆，若是我们真能过这样的生活该多好？”
　　“……”
　　“可惜人心啊，藏在它深处的东西，有时候自己也无能为力”佑昀看了看随风暗暗揿动的车帘，缓缓道“人生短暂，什么爱恨名利，不过是浮云，是么？”
　　他说的正是那天佑霆对太子所说的话。
　　“你我小时候常常形影不离，亲密有加，可还记得？”
　　“三哥，想要我做什么？”佑霆无力再去周旋，问得很简单。
　　佑昀笑道“我二人像那时一样同心协力，何事不成？”
　　佑霆抿着嘴唇，向后靠去，冷笑道“同心协力？哼，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又是何必煞费苦心？”
　　“……”佑昀冷笑着摇头，眼中寒芒闪过“你的执着我最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而我就是想知道你那双眼睛，什么时候能认输？”
　　“我难道还不算认输？”佑霆紧皱眉，双肩隐忍地微微颤抖。
　　佑昀依旧摇头，慢慢直起身正坐，缓缓笑道“我要你对我——俯首称臣。”
　　佑霆嚯地抬起头，惊讶地盯住他。
　　“只要你愿意，你所有理不清的爱或者恨，愧疚或者不舍，就都可以得到安慰，再也不用这么痛苦了。我要的是你在我面前俯首听命。”
　　他的声音缥缈低沉，有种让人放弃的蛊惑，甚至像是劝慰。
　　“凌佑昀！”但佑霆的眼中却激射出凌厉无比的光芒，扶着席案勉强站起，面对□□和精神上的巨大痛苦，他仍然留有一丝坚持，不想放弃。佑霆指着对面咬牙说道“要什么就拿走好了！你以为我输不起么？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你要的就是折辱我！你——休想……”
　　他的语调越来越高，忽然，修眉紧皱，用力按住胸口，因为怒气而鼓荡的巨大痛苦陡然加大，撕咬着每一根神经，肌肉仿佛在不停的痉挛断裂，不停地痉挛断裂……他再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急促地吸了口气，幽深的眼眸顿时沉进一片晦暗。
　　“佑霆！”佑昀没有想到佑霆的痛苦竟表现得如此强烈，惊异一闪而过，他立刻本能地站起身，朝对面伸出手。
　　手，被推开了。
　　佑霆浑身战栗着，紧扣的右手甚至将扶手扣碎，参差的木屑刺入手掌，鲜血淋漓，他靠这痛勉强来维持神智，但却仍毫不犹豫推开佑昀搀扶的手。
　　被拒绝的佑昀愣了愣，缓缓收回手臂，笔直地站在亭中，风姿态仪到此刻仍是那么优雅超群，让人注目，他忽一笑，流露出惯有的嘲笑，注视着佑霆浑身战栗，痛苦地跌坐于坐席，注视着他紧紧抱住手臂，弯下腰，不让自己因为剧痛缩成一团，然而那秀美绝伦的脸上再没有显现过一丝焦急，变得绝情而冷漠。
　　翩跹的舞姬们惊惧停下，音乐戛然而止。
　　佑昀凤目一闪，眼风瞥向萍儿。
　　萍儿顿了顿，眼波幽幽，俯身抱住佑霆的手臂，用醉人的细腻声音不停呼唤。
　　“六王爷哪里不舒服？奴婢，奴婢扶王爷去休息吧？六王爷……”她的询问丝毫没有效果，只好求助地回过头。
　　佑昀面容沉肃，无声朝身后招了招手，有内侍端来一小碗药汁递给萍儿，灯火中酱紫色的颠草汁妖异非常，这药汁有着极强的镇痛作用，可服用过量却使人迷幻，甚至癫狂。
　　佑霆紧绷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靠在席上虚脱地喘着气，他已经将整碗的药汁全部喝下，微微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眸灰败中竟如染上一层幻彩般的涣散迷离。
　　“药力发作了。”佑昀走过来。
　　“是，王爷。”萍儿依旧跪在席旁。
　　“今晚六王爷就交给你。”他吩咐道
　　“是……”萍儿深深低下头。
　　“让他，再也忘不了你。”他又吩咐着，然后转过身，负手而立。
　　“……是……”萍儿再次细弱地回答，抬起头，眼眸怅然悲伤。但她默默地站起，扶住了佑霆，用淡薄的肩膀和腰身支撑着他摇晃的身体，举止间却又显得那么柔情暧昧。
　　这姿容神态似乎是被无数次的演练，妩媚至极，恐怕能轻易勾起男人的欲望，征服男人的心。
　　不过这妩媚没有感情，那她的感情又放到哪里了呢？
　　佑昀已将注意转移到亭外，他相信萍儿不会令自己失望。她纵然不是宋尔卓，但有一张与宋尔卓一模一样的脸，只要佑霆心中还有那女人，只要他还在爱，还在愧疚，甚至还在痛恨，那么明知是陷阱他也会跳进来。
　　“不要嘴硬，佑霆。人心里渴望的东西有时会让自己变得疯狂……你心里的矛盾只有这个女人能够抚慰，所以你纵然明白她不过是个陷阱，但仍会无法自拔地将她当做宋尔卓。不过可惜的是，这就如同饮鸩止渴，一时的恍惚与满足背后，是更加的痛苦。”
　　他的眼神穿过亭外飘荡的纱帘，投向夜色中矗立笔直的饮马石，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沉沉压下，似乎要将剑石压倒。
　　这里的风景与少年嬉游较量时没有一点改变。
　　“我就是想要看看——”
　　佑昀扬起头望着无星无月的漆黑天幕，薄唇微启，轻声自语。
　　“看你被彻底毁掉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呵呵，休息比起上班还要累，毕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啊，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