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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高孝瓘全程什么都没说,静静抚着苍郁的脸颊,放下武器,将她揽在怀里,平日作战时戴着的鬼面具放在了一旁,两人相互依偎,姿势好不亲密。从惊艳中醒来的高孝珩看高孝瓘和苍郁如此模样,怎会不明白他们这是怎么了。
      阎苍郁
      居然会是她?
      那个让孝瓘放在心上好多年的姑娘。高孝珩不知作何感想,高湛、高澄颓败的坐在地上,久久无言的时候,高孝瓘则问起了另一件事,声音清晰得让人无法错辨,“听说在外打仗的将领家中都会备着棺材,我的那一份呢?”
      高孝瓘伸手顺着苍郁那头鸦羽般的长发,他的话在此时无疑让高澄心惊胆颤,他不想知道高孝瓘这话背后是什么意思,是想做什么,齐国现在已失去长安王,再受不了失去兰陵王的打击了,若是失去了,齐国会大乱的。
      他们心里都明白。
      “我还没有告诉她,我的字是什么,我还没有告诉她,我封了兰陵王,我还没有告诉她,我喜欢她好多年了,我想娶她很久了,从我九岁就想娶她为妻了,我还没告诉她,好多好多事情,苍郁,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呢?”
      静默一片。
      殿内,无人回应。
      高孝琬知道四弟喜欢苍郁,可他不知道,他直到现在仍未成婚,只是为了等待苍郁归来,等她归来成亲,他从不知道。
      “或许,我当初的想法是对的,若是可以,此生再不相见,那于她而言是最好的。”高湛深吸一口气,闭目,“我知道,她归来之时便是她归去之日,可我不知道,她会这般决绝。十六年征战都不能使她忘却这件事吗?”
      “无双……”
      崔清源看到殿内情况,身子软倒,跪在地上半响无法言语,他不能相信,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努力,付极大代价在短短半个月内打下陈国,日夜兼程赶回邺城依旧没能阻止这场悲剧,你怎么就那么狠心,高孝瓘都留不住你?
      崔清源不解。
      这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无双呢?”
      几乎整个人都给绷带裹起,好几处都渗着血的牛恒抓着崔清源问道,他没看到苍郁,可他看见高孝琬了,高孝珩也在,高孝瓘也在,他们都在殿内,那苍郁呢?苍郁在哪里?牛恒四处张望着,蓦地他瞥见了一小片裙角。
      浅紫的。
      “清源,无双今日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裙?”心底愈发扩大的不安,极不好的预感,抗拒得到某个答案的牛恒勉强笑着,如平日里打趣苍郁一般,伪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可他的期望,在高孝瓘转身的时候打破了。
      他怀里……
      她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这般安静乖巧,那苍郁必定是……牛恒当即便站不住了,直直往后倒去,摔在地上,又是一些伤口撕裂,崔清源跪在一旁,沉浸在思绪中,似乎走不出来,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整个宫内静谧得让人害怕。
      高孝瓘抱着苍郁一路出了邺城,谁也不知道他抱着苍郁去了哪里,待到三个月后,暗卫找到他的时候,他抱着死后,尸身不腐,恍如生时的苍郁沉睡在床,没了气息。高湛、高澄、高孝琬和高孝珩亲自来这里看了看。
      竹屋内散乱着各色颜料和纸张,墙上挂满了画卷,画卷上的人物永远是高孝瓘和苍郁,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感情,不同的姿势,不同的事物,和现实的高孝瓘一样,画里的高孝瓘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苍郁,永远没有离开过她身上。
      一直一直……
      步入房内,地上散乱着不少已完成的画卷,一些角落还堆叠着许多画卷,随意打开一卷,画里仍是苍郁和高孝瓘,只有寥寥几张是苍郁一个人,画里的他们是鲜活的,是真实的,是美丽的,而床上的高孝瓘和苍郁却没有了生气。
      “可惜了。”
      高孝珩长叹。
      “兰陵王、长安王已逝,让人将他们合葬吧,孝瓘会高兴的,他生前没能和无双在一起,死后却和无双相守到永远,”高湛揉着眉头,内心纷乱得很,“下葬后,按无双的意思来,就不立碑了,免得死后仍被人打扰。”
      “好……”
      牛恒应道。
      再次醒来后他沉默了许多,从前不怎么活泼的他现在更是沉默阴冷得叫人害怕,本想和他提起婚事的牛老夫人此时都不敢提了,生怕牛恒一时横起来,他们制不住。牛老夫人亦是听说了苍郁的死,只是,不好说。
      送葬之前,高孝珩吩咐暗卫给苍郁换了身衣服,朱红华贵长裙,金红饰物,张扬无比,恍若出嫁一般,高澄、高湛看了没说什么,心里却舒缓不少,孝瓘生前未能如愿娶到无双,死后,孝瓘能和无双这般在一起也无妨。
      反正他们够荒唐,让死去的王爷穿喜服入葬,那也不算什么,名声算个屁,他们过舒坦了,心里舒坦了那才是真的好。
      只是……
      有点小意外发生。
      送葬时路过花园的时候,牛恒、崔清源等人全傻眼了,那个坐在树枝上的半透明身影不是苍郁,那会是谁,朱红华贵长裙,金红饰物,如尸体的装扮一样的苍郁手上抛着几颗小石子,蓦地掷出,打在抬棺材的人膝弯处。
      棺材失去平衡即刻侧翻,棺材盖给石子弹开,露出里面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又是几颗石子打在高孝瓘的手臂,尸体滑出,躺在地上,鸦发凌乱,饰物散乱,苍郁下树,大步上前抱起自己的尸体,步入花园中的莲花池子里。期间,很多人来拦她,无一例外,手全穿过了她的身体,这让他们意识到,苍郁早已不在人世了。
      “孝瓘喝下的是我以防万一,给他留下来的假死药,”苍郁站在池中心,回首,笑着,“虽然话不怎么好听。可高孝瓘可以任性,高长恭却不可以,兰陵王更不可以,他还没到死的时候,别让他太早来找我了,莫忘啊!”
      苍郁说着,松手。
      尸体沉入荷花池,苍郁的身影随之浮动,没那么清晰了,慢慢的,消失在眼前,接连的碧绿荷叶遮住了苍郁的大半视线,她没有看到,高孝瓘向她伸直的手,眼角滑下的泪和那句轻到听不见的‘为什么’,决然离开了。
      殊不知……
      今日种什么因,未来结什么果。将来苍郁会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拿亲生经历证实这句话背后代表着怎样的含义。
      找到高孝瓘和苍郁的这栋竹楼在长安,高孝珩看在高孝瓘的份上,将主城迁往了长安,在这里建了国都和皇宫,竹楼这处位置再次翻修了,荷花池没动,旁边的竹楼换成了宫殿,高孝瓘就住在这,直到死去亦没离开。
      宫殿里原本堆满了画卷,说是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奇怪的是高孝瓘闲时在这里画的画数不胜数,每月却总会莫名少一些画卷,没人知晓原因,这又是一个谜了。唯独高孝瓘自己知道,苍郁死后二十年的时间,从未离开过这里,她一直都在这陪着他,他沉入水中的画卷全被收走了,没有一卷被水侵染,湿润。
      她珍惜着这些。
      抱着这个心情,高孝瓘不时往水里投着一些别的物什,有珠宝,有衣服,有苍郁生前惯用,后来被他接手的武器们。水面如有薄膜一般隔绝着外来的进入,物什却会逐渐被接纳进去,极少数的时候高孝瓘才能看见她。
      每次苍郁都是站在水面,极无奈又包容的看着他,眼神柔和,恍若月下仙子。高孝瓘有时会想,若是他早些做决定,当时足够决绝了,那是不是就可以留下苍郁,他想过很多,一个人时尤为如此。殿内是不留侍婢的,高孝瓘不喜欢他们插足他和苍郁的私人空间,为着这,高孝珩不知道有多头疼,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
      高家人管不住自己去放肆的喜欢一个人,倾尽所有,他们更拦不住内心早已疯狂的高孝瓘,一个求而不得的高家人。有什么能够制止高孝瓘?唯独能制止他的那个人,多年前早已死去,一缕魂魄飘荡在天地间二十年。
      崔清源曾来看过苍郁,他问为什么,苍郁笑而不答;牛恒曾来看过苍郁,他问苍郁,为什么不等等孝瓘,苍郁笑而不答,仅仅是沉默着;崔清石、牛磐、萧澜、萧泷来看她,她笑着看着他们说着最近发生的事,笑而不语。
      斛律光来看过苍郁,他亦问过一个问题,崔清源、崔清石、牛恒、牛磐和其他下属都不知道斛律光问了什么问题,苍郁却回答了,“你们总说我太过狠心,留下他一个人,殊不知,这才是最好的结局,终归是我配不上他。”
      斛律光从殿里出来,只说了苍郁说的这一句话却没说其他,高澄曾宣他进行宫,问他,苍郁说了什么别的,他问了什么问题,或他说了什么话之类的问题,面对这位太上皇,斛律光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直至死去的那天亦认为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旁人插不上手。帮,亦是帮不上那两个泥足深陷于局中的两个人。
      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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