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无罪兼柳暗花明》阿鹏

4、第 4 章

　　凶手无罪兼柳暗花明
　　(长篇小说）
　　主题词

　　复仇逃亡遇美辩冤情爱邪恶正义解放

　　第四章
　　上官淑琦到达杨家店村口的时候，霏霏秋雨还在下着。
　　破旧的车站牌旁边，停着三、四辆拉客的驴车。
　　上官淑琦一从车上走下来，三、四个车把式立刻就把她围了起来。经过一番近乎争抢的自我推销之后，上官淑琦挑选了一个中年车把式。
　　车把式连忙用箪子将车座抽了几下，搬过一条上车凳，请上官淑琦上了车，继续自我夸耀着说：
　　“大姑，您坐我的车，算是挑对了。我的车又快又稳当又干净，一个大子儿五里地，您坐我的车不吃亏。大姑您坐稳了，咱们走车啦。”
　　车把式将鞭子一扬，驴车冒着小雨，歪歪扭扭向着田间小路走去。
　　泥泞的土道两旁是茂密的庄稼，驴车走在田地上有些颠簸。
　　好在车把式是个爱说话的人，所以上官淑琦并不显得寂寞。
　　“从这到杨家店还有多远啊？”淑琦问道。
　　“不远，七八里地。”
　　“什么？七八里地还不远哪？”
　　车把式咧开黄牙板的大嘴，笑道：
　　“我一看大姑就是……”
　　上官淑琦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竟被称作“大姑”，有些不大顺耳，就笑着说道：
　　“我说你别总是大姑大姑的，我还不到二十岁，你总怎么叫，还不把我叫老了？你要再怎么叫，我可就恼了。”
　　“那我就叫您小姐，您不恼吧？”
　　“不恼。”
　　车把式随着车的颠簸，摇晃着肩膀，说道：
　　“我一看大……小姐就是从城里来的。七八里地在你们城里人来说是不近，可在我们乡下人来说，要走的话，抽两袋烟的工夫也就到了。”
　　驴车慢慢向前走着。一片碧绿的玉米叶子在上官淑琦面前拂过，上官淑琦顺手将叶子摘下来，在手里把玩着。
　　头一次来到乡间的上官淑琦，满脸都是稀奇的神色。
　　“景色真美呀！”
　　“小姐是头一次下乡吧？”
　　“嗯。”
　　“我说呢，小姐怎么看什么都觉着新鲜呢。”车把式掏出旱烟袋，拧上一袋烟。“那么，您是走亲哪还是访友啊？”
　　“看我的堂姐。”
　　车把式好奇心大起，打量着上官淑琦，问道：
　　“象小姐这么摩登的一个人儿，怎么会在我们这穷乡下有个堂姐呢？”
　　“我堂姐原先也是住在城里的，后来随着她的丈夫搬到杨家店来了。”
　　“哦，这就怪不得了。”
　　车把式吐了口烟，又苦又辣的烟气随风飘进上官淑琦的鼻子里，引起淑琦好一阵咳嗽。车把式连忙磕掉烟灰，一边把旱烟袋别在腰上，一边向淑琦道歉，随后问道：
　　“您堂姐嫁的是哪一家啊？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你认识？”
　　“不是我跟您吹啊，凡是住在这一片的人，谁家门朝哪边开，家里有几个崽儿，媳妇规矩不规矩，男人本分不本分，都在我心里装着呢。您说吧，自要是杨家店的人，我要是不认识，您白坐我的车，我不收您车钱。”
　　“我堂姐叫上官淑花，她嫁的丈夫叫沈亚斋。”
　　“哈，我说什么来着？就没有我不认识的吗。”
　　车把式猛的一拍大腿，把上官淑琦吓了一跳，她嗔怪地瞥了车把式一眼。车把式琢磨了一下，似是刚醒过闷儿来，又问道：
　　“您刚说什么？您是说，您的堂姐嫁的……是沈亚斋？”
　　“是呀。”
　　“您说的没错儿吧？”
　　“这怎么会错呢？亲戚还有乱认的吗？”
　　“确实没错儿？”
　　“你不相信？你这个人真是很奇怪……”
　　“不不不，我信，我信。一看您的眼睛，就知道您是个实诚人。”车把式忽然又拍了一下大腿，大吼了一声：
　　“嘿！真是罪孽呀！”
　　上官淑琦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是什么毛病呀？……怎么啦？……”
　　“小姐您别生气，我这个人就这点儿臭毛病。”车把式连忙又向淑琦陪不是。
　　“你刚才说罪孽呀，是怎么回事？”
　　车把式挥了一下鞭子，说道：
　　“我在村里头，眼里见的，耳边听的，都是和您堂姐有关联的事儿。那姓沈的从来就不把您堂姐当个人看，我看连个老妈子都不如，不在是打就是骂。更损的是打了还不许叫唤。有一次，您堂姐给姓沈的预备洗脚水，他说太热了，一盆水都扣在您堂姐的身上，扣完了，就让您堂姐跪在当院，大三九天的，一跪就是多半天。回到屋里，身上都冻得硬梆梆的。您说这种事儿，但分有点人性的能干的出来吗？”
　　“我堂姐怎么样呢？”淑琦担忧地问。
　　“您堂姐那真是个老实巴交的妇道人家，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儿，姓沈的就这么折腾她，她愣是一声不吭。真没见过这么能忍性的女人，就好象她上辈子欠着姓沈的什么似的。您说，她这是图什么呢？喔嚯。”
　　上官淑琦心里一阵难过，不由想起父亲临终时所说的话，暗暗感叹老人家的眼力确实准确敏锐，这次自己来到杨家店，一定要了解一下堂姐的处境，在可能的情况下，给她帮助。
　　淑琦正在独思独想，驴车已经来到村口，车把式长凳放在车辕旁边，淑琦下了车，车把式指着一个门前有一棵大柳树的院落对淑琦说道：
　　“那个门就是您堂姐的宅院，您下车吧。”
　　上官淑琦打开手夹，把车费付给车把式，随口说道：
　　“谢谢你呀。”
　　车把式一边接过钱，一边有些受宠若惊地说：
　　“哎哟我的大姑耶，您可千万别谢我呀。您能坐我的车，我的老婆孩子就有饭吃，我还得谢您哪。冒昧动问小姐一声，您回城里还坐我的车吗？”
　　“这可说不好，我预备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呢。”
　　“也好，也好。定好了不如碰巧了。您小姐能不能再赏光坐我的车，就看我的福份了。小姐，您一路好走。回见了。”车把式说罢，跳上驴车，一扬鞭子，驴车晃晃悠悠地走了。
　　上官淑琦走到门前，见院门大开，院中站立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妇女正在喂鸡。
　　上官淑琦认出，年轻貌美的妇女正是自己的堂姐上官淑花。
　　“姐姐！”淑琦叫道。
　　上官淑花转过身子，打量着立在面前的女郎。逐渐，她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高兴地叫道：
　　“淑琦妹妹。”
　　上官淑琦向上官淑花伸过一只白嫩绵软的纤手。
　　上官淑花似乎有些自惭形秽，刚想躲避，上官淑琦却一把将她那双粗糙的手攥住。
　　姐妹倆相互打量着对方，四目中都含着泪花。
　　上官淑花看见淑琦左臂上戴着黑纱，惊愕地望着上官淑琦，问道：
　　“叔父他老人家……”
　　“已经走了。”上官淑琦含着泪点点头。
　　“快进屋说吧。”上官淑花拉着淑琦，走进正屋。
　　屋里的摆设具有半乡半城的风格，虽然简朴，却很整齐，显示出女主人虽贫但却井然有序的持家本领。
　　“妹妹你坐，屋子这么乱，真是的。”
　　“姐姐你不必客气。我这次来，难得和姐姐在一起住几天，我心里真是很高兴。咱们姐妹在一起，不必拘礼，还是随便一些好，姐姐要是太客气，我反倒不自在了。”淑琦开明宗义地说
　　“那好，我去给妹妹沏一杯茶。”
　　上官淑花沏了一杯茶，放在淑琦面前，顺势坐在淑琦旁边，接着刚才的话头，问道：“妹妹，叔父他老人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半个月以前。”
　　“你怎不……给我送个信儿？”
　　上官淑琦解释道：
　　“一来是事情发生的太急，来不及通知，父亲从发病到住院，总共不到三天的时间；二来你也知道，我父亲和你父亲为了一点小事儿赌气，兄弟俩一下子就是十五年谁也不理谁，咱们两家断了走动。前年你父亲去世，我要来奔丧，我父亲说什么也不叫我来，还派了家里的老妈盯着我，不叫我脱身，我只有干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上官淑花幽幽叹了口气说：
　　“两位老人家的脾气都太倔了。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老哥俩临死都没见上一面，闹的咱们这些晚辈也生分了……”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提到伤心之处，上官淑琦也不觉落下泪来，喃喃说道：
　　“谁说不是呢。你父亲去世没几天，我父亲就后悔了，整天自言自语，说是对不起哥哥。可是咱们两家，女孩儿就咱堂姐妹俩，男孩儿一个没有。我父亲就是再后悔，也无法补偿了。你是个女孩儿，又出了门子，以我父亲他老人家的长辈之尊，又不能来看你，这才留下了终生的憾事。”
　　“是我应该去看叔父的，我对不起他老人家。”上官淑花抽泣着说。
　　上官淑琦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上官淑花，劝道：
　　“姐姐，这事儿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天意是如此。好在我父亲在去世之前明白了这个道理，老人家在临咽气时，再三叮嘱我，叫我务必来看看你。”
　　上官淑花擦着眼泪，心头发酸，连连哽噎着：
　　“叔父他老人家还惦记着我，可是我却不能效敬他老人家了……”。
　　“孝敬谁老人家啊？说得这么热闹……”一个阴阳怪气的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姐妹倆的谈话，随着话音，上官淑花的丈夫沈亚斋走了进来。

　　马富贵有一种被罗佳华骗了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他很愤怒，何况，他又是一个轻易爱愤怒的人。
　　马富贵叫醒了罗佳华，一手攥着罗佳华的胳膊，一手拿着金戒指在他眼前晃动着，怒气冲冲地叫道：
　　“你说你没有家，你说你是个穷光蛋，你这个金戒指是哪儿来的？你这小子，你还是骗了我啊！”
　　罗佳华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昏昏沉沉地睡去，也没想到马富贵竟会从他的衣袋里发现戒指，此时此刻，他不知说什么好，心里除了惊慌，还有茫然无措。
　　马富贵得意洋洋地说道：
　　“哼，我说你是道儿上的，你还不认。现在物证都已经落在我的手里，你还有什么说的？”
　　“我没什么说的。”罗佳华自忖不是马富贵的对手，想要从他手中夺回戒指，势比登天还难，只好失望地说：“你看看我现在这个穷样儿，要说戒指是自己的，你准不信；要说是别人的，又确实是我自己的。咳，算了，随你的便，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马富贵不乐意了，把眼一瞪：
　　“咳，你这叫什么话？你以为我马富贵是那种看见别人东西就眼红的小人吗？只要你说出是怎么回事儿，我就把戒指还给你。”
　　罗佳华不吭声。
　　马富贵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罗佳华望着马富贵硕大的脸庞：“你叫我说什么？”
　　马富贵高声说道：“我说你是揣着明白说糊涂的是怎么着？你说说你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我问你，你就得回答我！”
　　罗佳华突然感觉鼻子一酸，禁不住潸潸泪下。
　　马富贵见状，反倒有些慌神了，连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了？”
　　罗佳华委屈地哭着。
　　罗佳华确实委屈而且伤心。自幼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竟患了重病，本想到富豪之家偷得为母亲的救命之资，却无意中发现豪宅的女主人手刃亲夫，自己年轻少阅历，偷物不成，反被她诬为杀人凶犯。到现在，有家不能回，母亲的尸体也不知怎么样了。而且，自己随时都有被抓住，身陷囹圄的危险。
　　心里的这点儿事，怎能跟面前的这个男人讲呢？
　　马富贵可不知道罗佳华的心事，见他哭得象个泪人儿，又是着急又是怜惜，把声音压下来，用乞求的口气说道：
　　“哎呀，我最见不得这个了。你哭得我心都毛了……哎，兄……兄弟，你别哭了好不好？有话跟哥哥我说。”
　　罗佳华沉浸在悲伤中，似乎没有听见马富贵的话。
　　马富贵急得在罗佳华面前转来转去；忽然，他面露喜色，停在罗佳华面前，大手一拍脑门儿，高声说道：
　　“嘿，我总算明白了。这戒指一定是你爹妈临死的时候给你留下的遗物儿。你现在虽说穷成这个惨样儿，还是舍不得把它卖了，可见你对你父母是一片孝心哪。我马富贵从小就出来闯荡码头，二十多年没回过家，爹娘死的时候，我都没回去过。一想起来就觉着亏心哪。我知道我自个儿太不地道了，太不孝顺了，所以看见有孝心的孝子，从打心里就佩服。这戒指既然是你父母的遗物，我……”
　　马富贵把手一扬，戒指飞落在罗佳华的怀里。
　　罗佳华愣住了，他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痴呆地望着马富贵。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大汉，头脑十分单纯，总是爱以假想做前提，然后得出自以为是的结论，可见十分纯朴，看来心术不会太坏。
　　“拿着吧。这是你的东西呀！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哪儿点儿好看啊？”
　　罗佳华拿起戒指，心里充满了感激，喃喃叫道：
　　“大……大哥……”
　　马富贵顿时欣喜若狂，仿佛突然得到了皇上的嘉奖似的，惊喜地：“……你，你叫我大哥？你认我是大哥？那么，我就认你这个兄弟了。”
　　“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马富贵粗线条的脸上爬满了欣喜的笑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人？对！好人！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了。有福一块儿享，有罪一块儿受。兄弟，我问你，你往后打算怎么办呢？”

　　厉现芳站在一座十分考究的坟茔前。她一身皂装，神情肃穆，悲哀；低着头，默默祈祷着。
　　秋风飒飒，四周笼罩着萧索、悲凉的气氛。
　　站在厉现芳身后不远的周妈，不解太太何以会有这样的情感和表情，躺在坟茔中的这个老太太，她的儿子杀死了太太的丈夫，而太太却以德报怨，替杀夫凶手出资埋葬了这位老太太，无论从哪方面说，周妈对太太的举动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因而周妈感到太太的行为的的确确不可思议。
　　与周妈同样迷惑不解的王巡长，站在墓碑后面冷冷地注视着厉现芳，似乎要从面前这个美艳的少妇脸上找到答案。
　　但是，王巡长找不到答案。
　　因为这时厉现芳已经取出手帕，擦擦眼角的泪珠，然后将手帕放还包内，顺手拿出一叠钞票，转过身。
　　赵大爷和其他邻居就站在厉现芳的身后。
　　厉现芳的声音有些喑哑，对赵大爷说道：
　　“老先生，这两天辛苦诸位了。”
　　赵大爷连忙躬了躬身子，很客气地说道：
　　“宋太太快别这样说。您是外人，佳华又做了对不起您的事儿，您都这么费心张罗，我们老街老邻的，还不更是应当应份的，不值一提，实在是不值一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