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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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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无罪兼柳暗花明
(长篇小说)
主题词:
复仇逃亡遇美辩冤情爱邪恶正义解放
第三章
秋末的细雨,不但湿衣,而且袭人。
在雨中踽踽独行的罗佳华,浑身湿透,战如秋虫,神情沮丧、落魄。
从家里逃出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不知母亲怎么样了,也不知宋宅里的凶杀会有怎样的结局。当前最困扰他的是,身上冷,肚子饿。
能吃饱肚子,能有一件御寒的衣服,是他最大的奢望。
但是,奢望依旧被失望压制在最底层。
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低矮的破土房,纵横的街道上全是泥泞,没有一个行走之人。
没有人的街道,显得空旷、凄清和悲凉。
罗佳华的心情恰如这街道,同样显得空旷、凄清和悲凉。
罗佳华走到一个饭铺前,饭铺的设施肮脏、破烂,但热气腾腾的包子,掩盖了所有的龌龊,
望着包子,罗佳华咽着口水。
饭铺的主人用看贼一样的眼光盯着罗佳华,仿佛是在说:这一屉包子,是我养家糊口的本钱;没钱,你休想拿走一个包子!
罗佳华忍受不了饭铺主人的目光,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离开饭铺。
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使罗佳华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因为寒不可耐,他把手插进衣兜,缩紧身体,抵御寒冷。
忽然,他眉梢一动,他感觉自己的手接触到一个冰冷而坚硬的物件。
罗佳华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他的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个金戒指。
天虽然还在下雨,但罗佳华的脸上却露出了阳光。随着脸上的阳光,心里升腾起温暖和希望。
罗佳华暗想:“这一定是在我和那女人搏斗的时候,掉在我的口袋里的。看起来,天无绝人之路,这分明是母亲在冥冥之中在帮助我度过眼下的难关。”
“娘,您保佑我吧。”罗佳华想到母亲临终之前对自己的嘱托,提起精神,向前走去。
一个蓬头跣足的报童迎着罗佳华跑过来,用发哑的声音叫着:“看报!看报!本市新闻,肉包子胡同发生重大凶杀案……看报!看报喽。”
报童叫着从罗佳华身边跑过去。
罗佳华刚欲叫住报童,忽然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一位明眸皓齿的女郎,打着雨伞,走出“梦丽莎”大学校园的大门。
明眸皓齿的女郎芳名叫上官淑琦。她长得很美,美上加美,因为“若要俏,穿重孝”,她穿的就是重孝,于加美之中,蕴含着悲哀之色。
悲哀中的上官淑琦依然保持着她的教养和礼貌,走到门房的时候,她和门房孙大爷打着招呼。
“孙大爷,您好。”
“上官小姐,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啊?”孙大爷亲切的回应着上官淑琦。
“到我堂姐家去看看。”
孙大爷看着上官淑琦臂上的黑纱,低声问道:“令尊仙逝了?”
上官淑琦点点头,泪花在明眸中闪耀着。
“剩下你一个孤弱的女孩儿,可怎么好啊?”孙大爷叹了口气。“往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呀!”
上官淑琦点点头,轻声说:“孙大爷,我走了。”
“路上走好啊!”
“谢谢孙大爷。”
孙大爷看着上官淑琦远去的背影,目中闪着慈祥的光。
上官淑琦来到长途汽车站,正巧来了一辆车,很空,只有三、四个人。上官淑琦上了车,找到一个比较干净的座位坐下。
汽车向前行进,上官淑琦的眼睛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雨景,心里却回想着父亲临终前的遗言:
“淑琦,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你要好好照顾淑花。咱们上官家门衰祚薄,没有男丁。我和你的伯父只生了你和淑花两个女儿。听说她前几年嫁给了一个极无耻的坏人,受尽了凌辱虐待,日子过得很不舒心。我死后,你一定要去看看她,帮帮她,你要答应我!……”
看到女儿点头承诺,老父亲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办完了老父亲的后事,又赶上学校放假。上官淑琦决定利用这段闲暇时间去看望她的堂姐上官淑花。
汽车渐渐驶离市区,路两边逐渐出现乡间的农舍。
雨还在不紧不慢,挺有耐性地落着,落在泥泞的土路上,落在破旧的矮房上,当然,也落在了罗佳华的身上。
腹中无食的罗佳华已经完全筋疲力尽了,他摇晃着身子,来到一个破旧的院落门前,一屁股坐下来,呆望着阴雨绵绵的天空。
罗佳华悲哀地想:
“难道今天就要饿死在这里了?我罗佳华真是苦命,从小跟着母亲,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眼看着自己将要长大成人,倘能自食其力,挣得微薄的工资,为母亲颐养天年,也叫母亲享几天清福;却万没料到,母亲竟然得了重病,自己铤而走险,想为母亲寻找几文救命之资,反倒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倒霉的事情。如今,有家不能回,母亲的后事也不能出面料理,真是大为不孝!”
罗佳华想到此处,不禁伤心落泪。
由母亲想到自己,由过去想到眼前,由眼前再象到以后,罗佳华一阵阵伤心,一阵阵绝望。
前途就象这天气,阴暗蒙蒙,毫无生气。
罗佳华想一死了之,但是,他没有去死的勇气。
更确切点说,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母亲临终前的话,给了他唯一的慰籍和鼓舞。
为了母亲所说的话,他也应该活下去。
可是,怎样才能活下去呢?
罗佳华找不到出路。
找不到出路的罗佳华忽然听到了一阵歌声,或者说不是歌声,而仅仅是一种街衢巷闾间的小调。
仔细辨认之后,罗佳华听出小调来自自己的身后。那小调的内容是这样的: “……想起了我的小亲亲,叫我好不悔恨。那时候,打也是情,骂也是俏,可如今混得没了吃没了喝,我算个什么人儿呀……”
最后一句不是调词,而是歌唱者的自叹。
声音粗重,亚似破锣。
罗佳华连忙站起身,离开了木板门,刚向前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开门的声响,随后传来一声喝叫声:
“你给我站住。”
声音的严厉,使罗佳华不得不站住,不敢不站住。
罗佳华站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一阵脚步声离罗佳华越来越近,终于,马富贵来到罗佳华的身边。马富贵是一个身架高大、但形容枯瘦的男人。他长得很难看,却有一付狭义的心肠。他的狭义心肠总是被他丑陋的外表所遮盖,使很多的人对他畏而远之。
看到马富贵丑陋的面容,罗佳华吓了一跳。
“你……你叫我?”罗佳华期期艾艾地问道。
“不错,是我叫你。”马富贵摇晃着硕大的脑袋说。
“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叫我干什么?
“哼,”马富贵哼了一声,恰似一头小象打了个喷嚏。“大下雨的天儿,你在我门外头转悠什么?你是不是想偷我的家产?”
“这位大哥,”罗佳华以为遇上了敲诈,连忙陪着笑说。“我是路过这儿,雨下得太大了,就在你门外歇歇脚,躲躲雨。”
“你说这话鬼都不信。雨这么大,你不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呆着,跑出来干什么?啊?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想偷我?”
“没有的事,我真的是躲雨……”罗佳华慌忙解释,并后退了两步。
马富贵跟着前进了两步,上上下下,把罗佳华打量了三四一十二遍,似乎有些相信了,点了点头,道:
“我看你也没这个胆量。”
罗佳华暗暗松了口气,没想到马富贵突然一把抓住罗佳华,罗佳华吓得又紧了一口气,惊魂未尚未甫定,马富贵却笑着说道:
“我看你浑身上下没有干松的地方,走走走,跟我进屋来。”
罗佳华想要推辞,却被马富贵连拉带拽地弄进了院子。
院子里空空如也,空得只有四面院墙。迎面三间小屋,小屋的窗户碗口大,糊着发黄的旧报纸,乍一看,很象乡间的土财主修筑的地堡。
马富贵领着罗佳华走进屋子,屋子里更是空荡荡的,只要四个字便可形容:家徒四壁。地上有一件破旧的棉袍,两块红色的砖头,一个草帘子,当作褥子铺在地上。
罗佳华暗自苦笑一声,心想:
“这位老哥说我要偷他的东西,他有什么可偷的东西呢?要是和那位宋太太家比,那可真是要饭的碰上百万富翁了。”
罗佳华正在胡思乱想,耳畔响起马富贵破锣似的声音:
“你别看我这屋子破点儿,也比你在外面淋着雨强得多,你说是不是?”
罗佳华没有答话,马富贵说的不错,他想起邻居赵大爷常唱的一句戏词:寒窑虽破能遮风雨。马富贵的屋子虽然破烂不堪,但总比在外面被雨淋着,被风吹着略胜一筹。
“你先把衣服脱了……”
“干……干什么?”
“你先把衣裳脱了,我给你烤烤。”
“可是……”
马富贵把脸一虎,在罗佳华面前晃动着多骨少肉的拳头,说道:
“你可别拿着劲儿啊。快脱吧,我这个人就喜欢个痛快劲,你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大耳刮子搧你。”
惧怕马富贵拳头的罗佳华只得顺从地脱下湿衣。
马富贵把罗佳华的湿衣搭在竹杆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哪。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天儿又冷了,到现在我马富贵还没弄着一件过冬的棉袍子呢。”他长长地叹气了口粗气。“……咳,受罪的日子又到了。”
罗佳华望着马富贵,一言不发。
“这么冷的天儿,得弄碗老刀子喝喝。”马富贵缩了缩脖子,和罗佳华商量道。“你有钱没有?我那儿还有点酒菜,咱们可以分着吃。你出十个大子儿买酒怎么样?”
罗佳华摇摇头。
“你不愿意?”
罗佳华摇头。
“你没钱?”
这回,罗佳华点点头。
马富贵似乎有些失望,但他还是从后窗上取下瓷瓶和荷叶包。
瓷瓶里装的是酒,荷叶包里包的是肉。
“嗳,我说你是干什么的?”马富贵坐到罗佳华身边,伸出两个指头在袍襟边一探:“是干这个的吗?”
罗佳华不明白马富贵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就迷惑地问道:
“你说什么?”
“你不懂啊?那你不是干这个的了。”马富贵上下打量着罗佳华,从脑瓜顶看到脚后跟,突然,他抓住罗佳华的两条胳膊,大声哈哈了两声。
“你干什么?”处在高度紧张状态的罗佳华神色陡变,更加惊慌。
“我看你脸蛋儿清秀,细皮嫩肉的,你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跟家里闹了别扭,一赌气从家里跑出来了。时间一长,钱也花光了,混得要了饭。对不对?”
“我……”
马富贵不容罗佳华说话,眉飞色舞地继续说下去:
“眼下你爹娘找不着你,还不定多着急呢!我说,听老哥我的劝,趁早赶紧回家!要不你把住址告诉我,我送你回去。你爹娘一高兴,说不定能给我一笔钱,叫我马富贵弄件棉袍过冬,这可是美事儿一桩啊!”
罗佳华觉得这个人很是可笑,自己想当然地编了一套话,就认做了真章,还要拉着我去见我的爹娘,我上哪儿去找我的爹娘去呀?他又慌又急,连连辩白道:
“不对!不对!”
认做了真章的马富贵不理会罗佳华的辩白,打开荷叶包,把一块牛肉夹在干饼里,递给罗佳华,催促道:
“来来来,你快吃,你吃得饱饱的,咱们好走。”
罗佳华慌忙躲闪着说:
“你猜错了!我没有家,也没有父母。你送我上哪去?”
“兄弟,你就别装了。你眉清目秀的,你怎么会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我说的全是真的,我没骗你。”
马富贵两眼盯着罗佳华,问道:
“你说话是口对着心,真的没有骗我?”
“我干嘛要骗你呢。”
马富贵见罗佳华一脸认真的样子,有些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你干嘛要骗我呢。……你没有家,那你是打哪来呀?”
罗佳华暗想:“我和这个人萍水相逢,不能把真话告诉他。”就搪塞道:“我原先在一家公馆里当听差,因为误了差事被主人赶出来,在街上游荡了有半个月了。”
“那你家呢?”
“我没有家。”
“你怎么会没有家呢?你为什么没有家呢?你干嘛没有家呢?你应该有家啊,你应该有爹娘啊!咳,我的运气真是不好。你要是有爹有娘又有家又有钱,我马富贵就走大运了。你怎么偏偏就没有家呢?你为什么就没有家呢?”
马富贵絮絮叨叨地看着罗佳华,象是要把他的内心看透似的:
“你给我老老实实说,你几天没吃饭了?”
“两三天了,不过我不饿。”
马富贵把两只大眼瞪得溜圆,张着大嘴说道:
“好家伙,两三天没吃饭还不饿?别跟我装着玩儿。”他犹豫了一阵,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把饼和牛肉塞给罗佳华说:
“你把它吃了!”
罗佳华想要推辞,但肚子不作脸,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就盯着饼和牛肉咽了口口水。
马富贵看出了罗佳华的心思,粗腔大嗓地道:
“你都饿成这样了,还装什么呀?少废话,我叫你吃你就吃,拿着!”
罗佳华仍不敢接。
“他妈的,你看不起我?”马富贵的逻辑是,我叫你吃,你就得吃!你要不吃,就是小瞧我马富贵。
“……不,不是。”罗佳华慌忙否定马富贵的逻辑。
“那为什么不拿着?”
“你也饿呀。”
“好小子!你饿成这样儿了,还想着我,真,真叫我马富贵不知说什么好……马富贵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把干饼夹牛肉塞到罗佳华手里,豪爽地说:“你别管我,吃你的!”
罗佳华迟疑着接过饼和牛肉,为自己的行为加了个注释:
“我真的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这一来,叫马富贵大为生气,他一把把饼夺了回来,气呼呼地说:
“你要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还真不给你吃了。你小看我,你以为我是认定了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才给你这饼吃,好图你爹妈给我俩赏钱?我马富贵就是不在富人跟前低头!”
“你刚才不是还说,我要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就好了,你还能跟着沾沾光吗?” 罗佳华嗫嚅道。
“你小子记性挺好啊!我那就是嘴上说说,我穷的叮噹响儿,你还不让我过过嘴瘾?”
“那你给我,我吃。”罗佳华放下心来。
吃完了饼和肉,一阵睏意袭来,罗佳华眼皮发沉,昏昏睡去。
马富贵见罗佳华睡着,顺手拿起他的衣裳,准备给他烤一烤。就在他翻弄衣裳的时候,那枚金戒指从口袋里掉在马富贵的脚旁。
马富贵弯腰拣起金戒指,拿在手上,望着熟睡中的罗佳华,眼睛里充满了狐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