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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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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温奇笑吟吟的站在站口,一袭白衣胜雪,手摇一把水墨画的折扇,道:“袁兄只怕是有择床之癖,这两天日日起的都晚,气色倒不好呢。”袁承志此时脸上又是青青打的指痕,又是泪痕,实在是狼狈的很,只是他求得青青原谅,放下心中压了两年的大石,欢喜无限,正是“看山山秀,看水水清”的时候,听出温奇语带嘲讽,却也不在意。倒是青青羞得低下了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依着袁承志心中的意思,只要青青点头,立时就想带着她回金蛇岛去。他回中土三个多月,心中甚是挂念岛上诸人。现在既已求得青青谅解,自然归心似箭。当下对温奇道:“温兄,小弟回来中土原是特意为寻找青弟。如今人既找到,小弟想尽快出海回去,也免得岛上的长蜚和朋友挂念。”
温奇笑道:“你要带我表妹走?这却难了。以前你当她没有亲人,你这结义兄长自然是亲的了,现在她找到了我这表哥,可不是孤身一人了,自己有家,跟你去做什么呢?”袁承志道:“当日温伯母临终托嘱,要我照顾青弟一生一世。大丈夫一诺千金……”
温奇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袁兄此言差矣。想我那姑母临终之前,只当温家再无与我表妹亲近之人,若当时知道在下的去处,想也不会麻烦了袁兄。再说这结义兄妹,总不是血缘之亲,无名无份,没的倒让人说闲话。”
袁承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瞧着青青。青青见袁承志看他,脸上一红,心中暗道:“傻子,你看我怎的,难道要我当着面对表哥说要跟了你去不成?”
袁承志虽忠厚老实,却也不是呆笨之人,见温奇笑语晏晏,心中也有几分明白他是故意为难,当下也顾不得害臊,对着温奇一揖到地,道:“温大哥,我当初受温伯母临终所托,照顾青弟一生一世。男子汊大丈夫自当言而有信,我心中也实是对她……对她爱逾性命,从今往后,万万不敢让她再受丝毫委屈,还望温大哥成全。”说完又是一揖。
温奇大笑,拍了拍他肩道:“你这是要提亲吗?这我可做不得主,我这表妹说了,世上男人都是三心两意,她这辈子都不嫁。”袁承志心中大急,回头看青青道:“青弟,你放心,我再不……”青青这回羞得再也站不住脚了,回身就往外跑,道:“你们两个一起欺负我。”袁承志徒然在后叫道:“青弟……”她却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温奇哈哈大笑,道:“恭喜恭喜,恭喜袁兄终于抱得美人归啦。”
当下袁承志与温奇和青青商量出海回金蛇岛的诸般事宜,他本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虽之前对温奇颇有猜嫉之心,话说开后也就不放在心上,且感激温奇一年多来对青青的照顾之情,又想他是青青这世上唯一亲人,就力邀温奇一起前往金蛇岛,青青也舍不得表哥,极力邀他同行,温奇原是漂泊惯了的人,也不在意去处,遂欣然允诺。
青青想这一去山高水远,只怕再难有回中土之日,便对袁承志说要先回华山,拜祭过父母之墓再行出海,袁承志也想要华山知会大师兄,三人计议已定,先取道华山,再往福建出海。
且说三人顺着袁承志来时之路,往华山而行。一路所见,江南虽是富遮之地,只南明朝庭一心想要收复失地,大举招兵买马,增加赋税,虽还不至饥民遍野,百姓却也是怨声载道。过江往北,满清辖下虽百姓人心荒荒,却未加重税赋,只见各处都是百姓重开荒地,另整房舍。温奇叹道:“都说汉人正统,其实天下有德者得之,只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皇帝是胡人是汉人又有什么关系?”袁承志心中其实也这样想过,可又想到他父亲与满清对抗上十几年之久,又被皇太极用反间计所害,是以这样念头只在心中一闪,便不敢往深处去想。
这是听温奇说起,又想起那时在盛京皇宫中听得皇太极与大臣议事,那皇太极听从臣下建议,曾说得了天下,永不加赋,要让南朝百姓个个有衣穿,有饭吃,又说要平等对待汉人和满人,比那崇祯刚愎自用,不辨忠奸好了不知多倍。一时心中迷茫已极,竟不知究竟该做何想。
三人不日来至华山。在山脚下农舍中寄存了马匹,施展轻功上山。袁承志轻功已是独步天下,托了青青一臂,脚下也不稍缓,却见温奇跟在身后不即不离,也是气定神闲,心中寻思:“不料这温兄轻功竟是不俗。”
上山行至半山,又遇到守山的华山弟子,这次却都认得袁承志了,见了他来,飞跑着去报与黄真。
黄真接了信儿,远远的从山上迎了下来,笑道:“只当你这一去定要三五个月才有信儿,却这么快就回来了,可见这是命定的缘份了。”一句话又把青青羞得满脸通红。当下袁承志引见了温奇,黄真道:“温少侠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啊。”温奇连称不敢。
黄真道:“师弟,你回来得正好,这山上来了一位故人。”袁承志奇道:“故人?是谁?”黄真正要答话,却见外面进来一个女子,身材苗条,眉目如画,袁承志和青青一见,不禁同时惊呼了一声:“阿九?”
那女子正是当年被崇祯帝砍去了一臂的长平公主阿九,她当年蒙木桑道长收为徒弟,远赴藏边,再想不到会在华山再次遇见。一时三人都是心潮起伏,说不出话来。
半晌,阿九道:“袁大哥,青姐姐,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们。”
青青细细打量她,两年前阿九不过是盈盈十五的少女,已是容光照人,美丽绝伦,这两年虽远居江湖,不比原来宫中的锦衣玉食,但年龄渐长,却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倾国倾城,更兼眉宇间笼着一缕轻愁,愈发显得我见犹怜。她想起前事,忍不住看了袁承志一眼,见他脸上表情起伏不定,想必也是忆起过往,心中一酸,叹道:“阿九妹子,这两年来,你过得可好?”
阿九道:“两年前我与师父去了藏边,这两年一直住在那儿,三个月前,师父去寻一个围棋好手下棋,我听一位来道观中找师父的老先生说,我叔叔朱由崧在南京做了皇帝,可是又有一些以前的旧臣要推举我弟弟慈炯做皇帝,结果慈炯就给我叔叔捉起来了,说他冒充太子,我心中担心,可师父又不在,我没办法,只好留了封信给师父,就赶到了南京救我弟弟。”
她说话间美目不住的朝袁承志瞟去,这时略停了一停,袁承志道:“你一个人孤身去救你弟弟?那怎么成?”阿九道:“幸亏得了以前旧臣的帮助,大家拼死才把慈炯救了出来,我本想带着他回藏边去,可是被叔叔的大内侍卫一路追赶,只得一路过了江往北方逃来,我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想起你在华山,就一路逃过来了,我可不知道你两年前出海的事。”
她本不知道袁承志出海一事,到了华山后才听黄真说起。这时想起袁承志那时曾答应不到一年就到藏边寻她的事,只想相问,可碍着青青在一旁,又是不敢,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袁承志一时不知何言以对,青青站起身道:“我有些贬了,黄大哥,麻烦你给我安排住处可好,明早我想早起去拜祭我爹爹妈妈。”黄真立即唤了门下小徒去安排,青青向众人略一点头,起身走了。
袁承志哪里会不知青青心中所想之事,见她走了,心中着急,欲待去追她,见阿九哭得楚楚可怜,又于心不忍,只急得心如火烧,只是束手无策。这时温奇也起身道:“袁兄即遇故人,还是多叙叙,我也先去歇着了。”说罢也要走,袁承志连忙叫他一声:“温大哥,青弟她……”温奇笑道:“你放心,你自去叙旧,我去陪她。”黄真虽不知他三人之间的始末,却也是精明之人,看出些端倪,只在心中暗道:“这小师弟武功高强,又做得武林盟主,怎的却摆不平这两个女子,却也好笑。”当下也找了借口出去,一时只剩下袁承志与阿九两人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