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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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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袁承志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日近午时才醒来。他从小到大从未喝过这么多酒,醒来时还晕晕沉沉的,自觉头痛欲裂。刚刚梳洗完了,就听有人敲门。却是青青端了一碗汤走进来,道:“大哥,你可算是醒了。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头疼了吧?我给你做了碗醒酒汤,你快趁热喝了。”袁承志看时,却是碗鸡皮酸笋汤,尝了一口,只觉清淡爽口,香而不腻,几大口喝完了,头疼好了许多。青青收了碗,袁承志见四下没人,一把握住她的手道:“青弟,这两年你好不好?我……我可想死你啦。”
青青脸上一红,轻轻挣动,只他握住不放,她又哪里挣得开。见袁承志一脸急切,心中不忍,叹了口气,只得由他握着。袁承志见她不答,心中一急,道:“青弟,你还生我气吗?我再没想别人了,我这两年,一直都想着你,我知道错了,青弟,好妹妹,我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他本来是打好了腹稿要怎么说的,可是昨夜宿醉,加上被温奇故意戏弄,把原来想好的话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时总算逮到个无人在旁,跟青青能单独相对的机会,只想把自己的意思一骨脑的说出来,但本来嘴拙,再加上心急,更说得语无伦次,词不达意。
青青见他“弟弟妹妹”的乱叫,心中大羞,又见他头上汗都冒出来了,不觉有些心疼,掏出手帕为他拭汗,道:“大哥……”话未说完,两手都被袁承志握住,刚要说话,只听门外有人高声道上:“袁兄醒了吗?”却是温奇的声音。
两人都吓了一跳,青青见自己跟袁承志并肩坐在床上,双手被他紧紧握住,怕给表哥看见耻笑,连忙用力挣扎,低声道:“快放开我。”袁承志见温奇来了,她就不许自己再握她的手,不觉心中一苦,黯然放开了她手。、
温奇从门外进来,笑嘻嘻地道:“袁兄醒啦?可好些了?不想你这样不胜酒力。”袁承志胡乱支唔了两声。温奇道:“石梁山野小镇,本来今天想跟青妹一起陪袁兄去衢州逛逛,可不想袁兄睡到这时才醒,只好明天去了。”
袁承志看见他就想起昨晚之事,心道:“谁要跟你去逛衢州。”可面上终是不能失礼,只得道:“小弟量浅,让温兄见笑了。”
温奇道:“袁兄宿醉,定是不舒服,多多休息吧。青妹,我们出去吧,不要打扰袁兄休息。”
袁承志此时只觉得心里要冒出火来,可又不能拉住青青不许她走,只得看着她随了温奇出去,气得直想要砸房里的东西泄愤。
接下来的大半天,袁承志只要一出房门,一定被温奇缠住,只差连如厕也跟在他旁边,一直找不到跟青青单独说句话的机会,袁承志给他缠得心烦意乱,几乎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到得吃了晚饭,看温奇还是死死纠缠,青青也没有跟自己单独相处的意思,不觉心中气苦,早早就回房睡了。只是翻来覆去,又哪里睡得着。
躺了半天,忽然想到,那温奇总是要睡觉的,这时候去找青青,一定可以说上几句体己话,只要自己好好相求,青青对自己情深义重,定可以回心转意。虽然深夜单独去女儿家的香闺于礼不合,但现在也顾不得了。
却说温奇见袁承志被自己缠了一天下来,脸黑得几乎如锅底一般,又要强忍不发,暗地里几乎笑破肚子。见他吃了晚饭忿忿离去后,就再也忍不住,笑得弯下腰去。
青青无可奈何地道:“奇哥哥,你就别再戏弄我大哥了。”
温奇笑道:“让他知道拈酸吃醋是什么滋味,他才知道你的好处呢。不然只当你没他就过不下去吗?”
青青道:“他是个老实人,可不是你的对手,你就饶了他吧。”
温奇转过头去不看她,只望着月亮,脸上神情似笑非笑。青青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就伸手拉住他袖子轻轻摇晃,软语求道:“好哥哥,你依了我,照上次的样儿,我再做双鞋给你穿,可好不好呢?”
袁承志穿衣起来,走到青青的小楼楼下。正要过去,忽然看见庭中石桌前坐了两个人,细看却是青青跟温奇,心中一动,隐在一旁听听他二人说些什么,却正听到青青这句“好哥哥”,心中立时一片冰冷。
想起那时自己跟青青在秦淮河上听那两个歌女唱的曲儿,那歌女唱“你口儿里不肯叫,想是心里儿不疼。你若疼我是真心也,为何开口难得紧?”自己当时还想青青从来不肯叫自己“哥哥”,后来又听到“我若疼你是真心也,便不叫也是好,”,那时心中甜蜜,只想这叫与不叫,哪里有这么多讲究,只要疼她是真心,有些话不说她也必能知道。
如今听得青青叫温奇这声“好哥哥”,语音又娇又嗲,甜甜腻腻,只觉心中一股酸意直泛上来,酸得心中又疼又苦:“青弟几时这样亲热的叫过我?”要知青青以前与他好时,虽情深爱笃,但守礼自持,甚是避嫌,极少亲热,有时袁承志情不自禁,她却只是面嫩怕羞。这时见她与温奇举止亲昵,直恨不得过去一脚将那温奇踢死,又想起要不是自己那时三心两意,有了她又想着阿九,青青早已跟自己去了海外,哪里会生出这许多事来,一时又后悔得想一头碰死。这般又气又悔,呆呆站在一旁,连他二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次日日上三竿,青青见袁承志还没从房里出来,就去敲他房门,他也不应,不免有些担心,在门外道:“大哥,你在里面吗?我进去啦。”推门进去,见袁承志和衣躺在床上,见她进来却翻身向里,一言不发。
青青心中奇怪,走到床前,问道:“大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袁承志只向里躺着,也不说话。青青坐在床边轻轻推他道:“大哥,你这是怎么啦?”袁承志心中气愤昨夜之事,沉声道:“你想起我啦?”
青青一愣,道:“你这是什么话?”袁承志“呼”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直盯着青青的眼睛,道:“你不用给你那‘好哥哥’做鞋吗?”青青这才知道昨晚的话给他听去了,只是她心怀坦荡,也没觉什么不妥,道:“奇哥哥说我做的鞋穿着比外边买的好,上回他送了我一幅吴道子的画,我才做了一双给他,昨天……”
袁承志不等她说完,怒道:“你那表哥又懂诗,又懂画,生得又白又俊,可不像我这么草包,你……”他本想说“你自是非变心不可”,但想起这话大男人说出来委实太没出息,而且惦着前事,心里还是有点理亏,只好住嘴不说,只是难掩心中气愤,呼呼直喘粗气。
青青听到这里,才明白他是吃醋了。不觉心下很是好笑,想起以前总是自己吃醋,他来哄自己开心,怎么过了两年,吃醋的人倒变成了他。见袁承志气得脸都变了色,又有些微微的得意,笑道:“你说什么呢,他是我哥哥啊。”袁承志道:“什么哥哥,我还是你结拜哥哥呢,怎么没听过你叫我一声‘好哥哥’?”
青青脸上一红,道:“那又不一样。”袁承志一听更怒,“怎么不一样,你们是骨肉至亲,亲上加亲,我这结义的哥哥自然是外人了,是不是?”
青青见他越说越不讲理,不耐烦起来,道:“你要听人叫,自然有人抢着叫,你那什么阿九妹妹,阿八妹妹的多了,犯不着来缠我。”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袁承志见她生气要走,一时急起来,从后一把抱住她纤腰,将她拖了回来。青青大怒,用力挣扎,道:“放开我,你疯了不成。”袁承志用力抱住她,按她坐在自己腿上,任她挣扎只是不放手,低声道:“你两年不理我,我早就是疯了。”
青青挣他不开,不暇多想,挥手就往他脸上掴去,袁承志见她打来,躲也不躲,“啪”的一声正打在左颊上,这一下青青心急出手,甚是用力,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麻了,直打得袁承志半边脸立时肿了起来,指痕清晰可见,连嘴角都破了。
青青不料他不躲不闪,见打他打得重了,心下又是心疼又是后悔,掉下泪来,哭道:“你想着别人,我就离了你远远的,你怎的又来纠缠,你还要怎样?你还要怎样?”
袁承志见她哭了,心中大痛,想起这两年相思之苦,也掉下泪来道:“青弟,你再打几下,是我对不起你,你再用力打几下。”说着抓了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挥去,青青忍不住“噗哧”一笑,缩手道:“两年不见,怎的学得这么涎脸赖皮的?”
袁承志见她终于笑了,松了口气,叹道:“你放下我就走,几乎要了我的命去,只要你不再生我气,别说涎脸赖皮,就是让我杀人放火我也做得。”
青青想起两年前离开他时的情景,又掉下泪来,道:“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怎的不去寻你那阿九妹妹妹?”
袁承志听她又说起阿九,知道这是两人心结,无论如何得一次说清楚,否则只怕日后永无宁日。遂正色道:“青弟,我以前是惦记阿九。她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国破家亡,又被她父亲斩断了一条手臂,我心里很是怜惜她,你也知道她对我……对我……”说到这里,偷偷看了青青一眼,见她脸上不动声色,才往下道:“我心里总是觉得亏欠于她,那日在华山上她又拼命救我,我……”一时语噎,青青接着道:“你就忘不了她了,是不?”
袁承志急道:“可是我没想辜负你。这两年你不在我身边,我日思夜想的只有你一个人,要是这有半句假话,让我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他一心只想往狠处说去,却不想想已经五马分尸了,如何再能千刀万剐?
青青一把掩住他嘴道:“好好的发什么毒誓,谁也没说不信你。”袁承志一把握了她的手,喜道:“那你是信我了。”青青红了脸,低声道:“你万里迢迢的来找我,我心里……我心里早就不气你了。”
袁承志大喜,见她柔顺的靠在自己怀里,红霞满面,娇羞不胜,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她粉颊,青青大是羞惭,“嘤”的一声将脸转过去埋在他颈边,袁承志只觉她呼吸暖暖的都在自己耳畔,痒痒的甚是撩人,一阵意乱情迷,侧过头去就想要吻她樱唇,忽听门外有人轻咳一声,语带笑意道:“袁兄,青妹,你们可说完话了?”正是温奇的声音,这下别说是青青,连袁承志的脸都红了,连放开她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