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王记事（GL）》晓之彼岸

4、第四章

　　眼见的已到了掌灯时辰，宫女们忙着摆上灯火，代王瑾王见状，双双出宫回府。

　　显昱虽年才十二，却是个明理知事的人，平治的教诲也终日不忘。只因看不惯那太傅的虚伪行事，一时玩心也起，才想着小小地作弄一番。却不想事情竟是这样复杂！他是一直受太后皇帝宠爱着的，虽在宫中，众人却并不敢招他惹他，更不敢算计着他。平日里犯了事情，也的确是他的错，平治的斥责他也甘之如饴，并不以为意。却不想今日竟受了这样的气！

　　一时恼怒起来，恨恨地一拳砸在桌上，倒把酒杯震落了地，霎时便碎了。一旁的宫女急惶惶地跪了一地，嘴里都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一边的德恺见显昱忽然发怒，忙劝道：“殿下何至于如此生气呢！这一屋子的人可都仰仗着您呐！”这德恺是显昱的贴身侍卫，是自小的伴儿，一群下臣中，也只有他的劝阻可以生效了。

　　显昱听了，果然压下了火气。心忖道：自己又是生的什么气呢！只怨自己谋划不当，只怨自己年少言轻！又何必迁怒于这些打骂皆不吭声的宦官宫女呢！想到这，又是闷闷的表情，长叹一声，遂吩咐不设晚膳，命德恺随自己出了晗璋宫。

　　显昱一时心闷，出了晗璋宫也是随处走走，并无一定目的地。深秋的夜已是冷风肆虐，显昱并未着裘衣，一遇寒风便打了个寒噤。幸得德恺思虑周全，临出门带了一件织金镶蟒的大红斗蓬，忙为显昱披上了。

　　显昱见此，又叹一声，道：“德恺不过年长我四岁，做事却恁的周全！怨不得五皇兄和七皇兄皆道我是个不省事的！”

　　德恺笑道：“殿下自小就是受人敬爱的，这等事情怎会费心费时的去想呢！小人也是托生有幸，赶上殿下这样的善心主子，不似别宫的侍卫内臣，时时要谨防着娘娘殿下们的责罚！感激涕零，为殿下打点事物自然尽心尽力，哪敢有私心呢，更无异心可言的！”

　　显昱也笑：“你却道我是个善心的殿下，父皇眼里我却是个不晓事的！只不过是作弄个臣子，便要受父皇和皇兄的责难！”

　　“皇家受万民敬仰，是为天下楷模。天家礼仪规矩自是不可废的，皇上和王爷们也是为殿下好。”德恺见显昱笑了，忙陪着笑道。

　　“你道天家礼仪不可逾越，如今却在皇子面前妄揣圣意妄谈国政，是论何罪？”显昱脸色忽变凝重，问道。

　　德恺一听，慌忙跪下，道：“臣知罪！望殿下重重惩戒，以儆效尤！”

　　“哈哈！我不过和你说笑来着，你可别吓着了！”显昱忽而开怀大笑，乐不可支道。

　　“殿下和其他皇子公主确实是不同的，竟纡尊降贵和下臣说玩笑话，臣不胜惶恐！”德恺嬉笑着说。

　　显昱难得和下臣说笑，此番和德恺闲话，心境却一下阔朗了许多。

　　两人又走了一阵，离寝宫也越来越远了。不觉竟走到皇宫最为偏僻的地方――――冷宫。冷宫其实也有宫名，“冷宫“之称不过是简洁说法。这冷宫位于皇宫的最西处，唤作冷月宫。住着许多戴罪的妃子，有些是触怒了皇帝太后的，有些是犯了宫内重罪的，还有些是受朝中牵连的，但不管之前是多尊贵的身份，进了冷宫，是连宫女宦官都不屑一顾的，都是些可怜的女人！在深宫之中，她们处于最弱势，她们都是仰仗着皇帝鼻息在后宫之中生存，如今失了皇帝的眷爱，死的心都有了。可皇宫除了皇帝赐死，不许自我了断，所以这些女人还得卑微地活下去。

　　“殿下，回去罢。呆在这恐要让您沾上晦气呢！”德恺见竟走到这里，皱着眉头，劝道。

　　“怕甚么！我是天家龙脉，你不是说有紫气护身么？我还从未来过这里呢，且进去瞧瞧罢。”显昱却来了兴致，笑道。

　　“殿下身份尊贵呢，怎能来这种下贱人呆的地方！再说若让皇上知道了，您又该挨训了。”

　　“我都不怕，你倒是怕甚么，嗯？再说了，这冷宫的人又不能面圣，只要你不说，谁会知晓？”显昱道。

　　说完，便抬脚先进去了。德恺心里暗暗叫苦，只得跟了进去。

　　冷宫其实很大，庭院结构也很别致。若不是知道这是冷宫，怕是要让人以为这是哪个得宠的妃子的寝宫了。只见院子里种着许多奇花瑶草，一条条小路通着各个厢房。大概就是冷宫妃子们日常起居的地方了。显昱慢慢走着，穿过两个小门，又是别一处生天。如何见得？只见庭院里架着一架秋千，秋千旁是一个荷花池，四周则是大大小小的假山石头。不像是冷宫的置设，却像是民间里小家碧玉的小院子一般了。正对着荷花池的厢房透着亮光，想必是哪个妃子居住的。

　　显昱见了很是好奇，信步走了上前，就要叩门，不想却被德恺一把拉住了：“皇子殿下尊贵之躯，入冷宫已是臣劝谏无功，乃失职之罪，又怎么能再屈尊进这种殿阁？殿下还是走罢。”

　　显昱一听，瞪了他一眼，不悦地说：“德恺若是担心秋后事发，本殿下一力承担便是了，你也无需再多言，否则休怪我下狠心责罚你了。”

　　“臣即便是遭殿下重惩，也不能让殿下进这样的地方。”

　　显昱噗哧一笑，道：“既然冷宫都已入了，就算是再进这地方又有什么呢！德恺你说这话却不是于事无补么？”

　　说罢，就走上台阶。正欲叩门，门却一下自己开了，直唬了显昱一跳。这会子德恺已拔了剑出来，一个纵身，拦在了显昱前面，剑尖直指着开门的人。显昱定心一看，却是个年龄不大的宫女，一脸惊恐。德恺回头看显昱，显昱忙命德恺收剑退下。那宫女却像是吓着了，捂着嘴巴，忽而“哇”地一声哭了。显昱正不知所措，屋里却传来清越的声音：“微澜你怎么了？刚才听外面的动静，果真是有什么事情么？”

　　显昱听得声音是越来越近了，索性就走了进去，抬头便看见一个宫装少女缓缓走了来，只一眼便看得显昱不禁怦然心动，呆呆站着，平时的快语却如一下消失了，明明似乎是有好些话要说，却愣愣地开不了口。只见那少女一身月牙色宫装，将身材衬得十分美好。且面庞素面朝天，不施黛粉，却显得唇红齿白，面容姣好。宫中妃嫔漂亮的不计其数，比她漂亮的也有不少。但这少女不但清丽，其身气质也是自然而成，无丝毫后宫女人的俗气，故而显昱却是一眼看呆了。

　　那女子见显昱如此，顾不得宫规礼仪，倒是轻轻笑了。却让显昱头脑一下又昏了许多，乱糟糟地想着：古人倾城为搏美人一笑，原来真不是捏造的！这样如仙子一般的人儿，怪不得会让人茶饭不思，以致于颠倒众生！

　　德恺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见了九皇子殿下，还不见礼？难道竟不知宫里规矩么！”

　　那女子见德恺如此，也不胆怯，缓缓地行了礼，半跪着道：“奴婢无知，请殿下恕罪！然奴婢不明，皇子殿下来这种地方，是否也得体呢？”

　　“大胆！皇子殿下岂是你这样的罪人能非议的么！”德恺怒叱道。

　　“德恺你不得无礼！且退下罢！”显昱见此，挥挥手道。

　　“殿下！”德恺急道，“殿下不可。。”

　　话没说完，显昱便瞪了他一眼，德恺没奈何，只得悻悻退下了。

　　显昱见德恺和那宫女微澜已出去，便笑道：“你可算个胆大的！你多大了？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才好？”

　　那女子笑道：“奴婢是罪臣之后，虚度二八年华。皇上宽宏大量，只发落我在冷宫之中，殿下是个奇人儿，且唤奴婢贱名芷阳罢，然只恐殿下不屑呢。”

　　“你道我是个奇人儿，既如此，我又岂会如此拘泥？”显昱笑道，“芷阳。。你的名字很好听，嗯，芷阳。。芷阳。。你，你是谢桥的女儿？谢芷阳？”

　　“正是，”谢芷阳垂下脸，道，“殿下鄙夷奴婢么？”

　　“你父亲是个好官，却不是清官。为官不过十载，贪污却达十几万。父皇也不忍杀他，却不得不杀，留下你，也算是对得起他了。”显昱摇摇头，道。“你别自称‘奴婢’了，你也是个官宦人家出身，在这却是委屈了你，明日我便向父皇请旨，你就到我宫中来，可好？”

　　“谢殿下，”芷阳道。“只是，皇子如此，不怕别人闲话么？”

　　“哼，我从小至今，虽表面风风光光，似是万事如意，可后宫之中私下的闲话可也没少传，多这一件，有甚么干系！别人只道我是顽了，故而如此罢了。”显昱想到今日之事，不禁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