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公子之血丹青》端月流冰

4、血丹青

　　春风本是最温暖，春光本是最明媚，春天本是最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季节。黄昏春暮，夕阳洒金，万里红霞，风卷着百里山庄门口的旗帜猎猎作响，青色的旗帜，金色的家徽，甚是威严华美。
　　而飘扬的旌旗之下，却是一番惨绝人寰的景象。
　　十二匹快马，均是百里山庄精心挑选的，今天清晨被派出去寻找百里焱，现在寻着原路返回了它们的家。
　　每匹马上都挂着一个巨大的石罐，而罐子里，是原本高大勇猛的十二名护院。他们已经变成了一团团血肉模糊的肉泥，再也分不清哪里是四肢，哪里是身体。绞烂的尸体被放进罐子里，而头颅则被插进罐口，远远望去，像一颗颗精心培育的植株。
　　百里焱的胃在翻腾，强忍着不让自己呕吐出来。今天早上，这十二名威猛的汉子还踏着晨光，在洛阳城天街上纵马奔驰，在四处吆喝着寻找他们的二少爷，还活生生的说着笑着，担心着庄主的责罚。他甚至还听到了他们的呼喊，躲避着他们追踪的马蹄而现在，他们被人精心装扮成了如此的礼物，送回给百里山庄。
　　而在为首的马匹上，除了贾护院的尸首，还高高的悬挂着一副染血的画卷。
　　画卷上绘的是一副极美的人物像，一名身着赭色长袍，虬髯虎目的男子，慈爱的看着一名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和女子怀抱着的婴儿。那男子眉目传神，栩栩如生，俨然便是老庄主百里风雷，而那名新娘和她怀中的孩子，虽然姿态优雅，衣袂飘飘，却是缺少了一个部分——他们的脸是空白的。
　　画中的百里风雷，正慈爱的注视着一个没有脸的女人，和一个没有脸的婴儿。
　　百里非凡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百里父子，李代桃僵，血海深仇，杀人偿命……”山庄的守卫念着画卷上用血写成的四句话，颤颤抖抖的问着，“少庄主，这……这些罐子……是什么意思？”饶是打拼江湖多年的汉子，看到如此诡异的场景也不禁冷汗淋漓，言语含糊。
　　“千刀万剐，尸骨无存。”百里非凡直视着这十二个罐子，一字一字道，“这便是敌人要告诉我们的。”
　　城里的各路宗亲代表和武林人士远远的看着这幅场景，面面相觑，脸色惨白，一时鸦雀无声。
　　百里非凡缓缓走近马队，伸手欲摘下画卷和装着贾护院尸首的罐子，守卫忍不住叫道：“少庄主，小心有诈！”而百里非凡并没有丝毫迟疑，抬手取下画卷，抱起罐子，稳步走向百里山庄大门，将罐子放置在面向百里山庄庄门的方向。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将十二个罐子摆成一排，百里非凡才面向石罐，单膝跪地拜倒。
　　“贾护院，十二位兄弟，你们都是百里山庄的好兄弟。非凡今日已接任百里山庄庄主之位，诸位兄弟之仇，我百里非凡定当为你们讨回！请随非凡回家！”说罢，重重叩首。
　　百里焱默默的跪了下去，山庄的守卫、护院、家仆一个个随着跪了下去。所有人都沉默着，所有人都没有流泪。因为他们知道，此时此刻，百里山庄不需要眼泪，只需要战斗。尽管，他们不知道敌人是谁。
　　百里非凡跪拜完毕，起身转向远远围观的众人，抱拳道：“各位宗亲，各位江湖朋友，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突然，惊扰各位，非凡不胜惶恐。然而如诸位所见，此事背后必有巨大之阴谋，对百里山庄来说非同小可，关系山庄上下数百人之安危。然而如此惊天之事，幕后之人难免留下蛛丝马迹，为防有心人在混乱中逃走，也为调查出真相，非凡恳请各位宗亲、各位英雄，在事情未搞清之前能在百里山庄逗留数日，以便非凡安排查访。相信与此事无关者定是无所畏惧，非凡也会择日备下车马护送各位返家，而滋事者必难逃追查。如若各位信得过百里非凡，便请给我一个薄面，与人方便。”
　　这番话说的大方得体，有理有据，又给足了众人面子。虽然有些人难免有所担忧，但毕竟江湖客居多，多少也都经历过灾厄血光，比寻常人自是胆大几分，加上“非凡公子”的声名远播，当下便有不少人想借此机会卖百里山庄一个人情，纷纷拱手称是。附和的人多了，那些怕事的也便不再坚持，都口称“但凭非凡公子安排”，各自随着家仆回庄安顿了。
　　经此一事，大宴三日自然就此作罢。但因百里非凡安排得当，竟是也未出什么慌乱，前来的访客也无一人离开。

　　百里山庄后院的密室内，一副带血的画卷铺展在八仙桌上，画中栩栩如生的人物仿佛要脱卷而出。如果抛开那血淋淋的四行大字不看，倒也是幅佳品。
　　“百里父子，李代桃僵，血海深仇，杀人偿命。”
　　一名与画中男子酷似的老人静立于桌旁，痴痴的看着画像。半响，才缓缓收回目光，闭目不语。
　　“启禀父亲，庄内所有客人均已盘查过，包括身份来历，来访日期，下榻之所，交往何人，携带何种兵刃，亲随的背景等，山庄内部之人也已经调查完毕，近年来武林中与百里山庄交恶，或新晋兴起的势力也记录在册。现在这份结果，是曾有不轨行为之人的嫌疑名单。”百里非凡毕恭毕敬的呈上一份书函。
　　百里风雷“恩”了一声，拿来翻看了一会儿，皱眉道：“好了，此事我会处理。你继续追查线索吧。”
　　“父亲，最大的线索便是此画。”百里非凡目不斜视，淡淡道。
　　“哦？”百里风雷不置可否，“若依你之见，此画何意？”
　　百里非凡依旧淡淡道：“孩儿不敢说。”
　　百里风雷瞪眼道:“你我父子，又有什么敢不敢了？”
　　“既是如此恕非凡直言，此画似指孩儿并非父亲亲生之子，乃是李代桃僵，并将得知真相者杀人灭口，却不知为何未能斩草除根，以致幸存者前来寻仇。”百里非凡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平静。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百里风雷猛的一拍桌子，桌角“啪”的一声硬生生被打断，“你哪里听来的这种闲话！这分明就是敌人离间你我父子之计！你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你，我亲眼所见，亲自为你取名非凡，辛苦培养你长大成人至今，将庄主之位传你，就是来听你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吗！”
　　“孩儿不孝。”百里非凡当即跪下请罪，“父亲明鉴，此等荒谬之言，孩儿必不会相信，也不会再提一字。”
　　“恩。”百里风雷重重的闷哼一声，接着又叹了口气，轻声道，“此事也怪不得你，你只是个孩子，又怎么会知道上一辈的事。百里山庄经营这些年，江湖仇家难免，只要你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继续仔细追查就好。你刚刚接任庄主，又突发此事，难免紧张。等会去给你母亲请安吧，她经常彻夜燃灯，想是夜里不能安睡，代我看看她。”
　　“是。”百里非凡起身，微微笑道，“母亲近年调理的好，精神好了很多，疯病也不怎么时常犯了。只是身体还是有些单薄，有我侍奉，父亲请勿挂心。”
　　“你这孩子办事妥帖，我一向都是放心的。”百里风雷笑道，挥挥手，“下去吧。”
　　“是，父亲。”
　　百里非凡从密室中走出时，已近午夜。百里风雷的院落中，轮值的护院换了一班，贴身侍卫也在悄无声息中暗藏在各个角落。
　　“老爷累了，这些天想要歇歇，山庄俗务不可再打扰老爷，”百里非凡淡淡道，“不该说的不要说给老爷让他烦心，知道吗？”
　　“是，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