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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到了另一个镇,庄如月换了匹马,改了装扮,重新回城在客栈歇下。
      这段日子的堪探让她对皇城了如指掌,她在丑时依照脑海中的路线朝冰窖靠近,搁倒了刚换班的守卫后,她摸进漆黑的石室中,务必要在天亮之前,找到隐藏于冰窖之中的雪魄玉露。
      纵有内功护身,冰窖的温度仍是低得难以忍受,她的手不断在冰冷的石墙上摸摸敲敲,直到十指生痛,僵硬无感,她才摸到个铁环,用力一拉,果见其中有一个天蓝色的琉璃瓶,她立刻自旁边砍下一大块冰作容器,把琉璃瓶放于其中,然后直奔路王爷别院。
      柳飞扬正在房里神伤,忽闻房门开合声,轻问:「如月?」
      「嗯。」她把冰块放在桌上,并点亮烛火。
      听得魂系梦牵的声音,柳飞扬激动地站起,双手朝前抓着她,「妳回来了!」碰到她的手时,寒意令他大惊,急问:「妳真去盗雪魄玉露?」
      「我说过会治好你。」
      「就因为这个原因妳才回来?」他脸色一沉。
      在她离开的短短数个时辰,他度日如年,连娘亲负伤回来也不能得到他的全部注意,他心心念念都是她。
      他知道她会回来,所以他整晚都坐在房里等着……等着她因为他的眼睛回来,单单为他的眼睛……为何不能是别的原因?
      为何她如此坚持要令他复明,甚至以身犯险也在所不惜?
      若他的双眼治好,她是不是就不再出现,永远消失在他身边?
      想起白天那刺耳的马蹄声如同利刃一下一下切入他的心,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次承受失去她的打击。
      她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径自准备着疗伤的工作。她拿起桌上的茶杯,用酒滚了一遍,再用雪魄玉露滚了一遍,这才倒了小半杯,左手定住他的头,右手把杯子朝他靠去,正当杯子要碰到他的时候,他脸一偏撞向她的手,杯子差点自她手中飞出。
      她皱眉,「你别耍脾气,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不要复明。」他空洞的眼睛配着倔强的神情。
      「乖,别动。」她像哄小孩似的哄他。
      「我不要复明。」
      庄如月盯着他,静了会,淡淡地道:「这样啊……」她咯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桌上,开始笑,笑声愈来愈愉悦,愈来愈出乎柳飞扬的意料。发生了甚么事?
      「妳为什么笑?」
      「因为啊……」她朝他靠近去,在他正凝神等待答案之时,飞快出手封着他的穴道。「因为,这可由不得你。」
      她拆下布帘把柳飞扬牢牢绑着,直到确认他纵有武功也解不开,这才解了他的穴道。要不是不老子曾交待疗伤之时不能窒碍血气运行,她又何必多此一举绑着他。
      在庄如月解开柳飞扬穴道的一刻,他显然也察觉出这个举动的不合理,进而想通其中关节,于是他气运丹口准备大声呼救,谅她也奈何他不得。
      岂料一只冰凉柔软的素手却掩着他的口。
      「啧,你真是不合作。」
      然后他双颊一痛,竟是颚骨被卸下来了,一团布料塞到他的口中,接着他的眼皮被人以手指勉强张开,冻彻心骨的寒意自眼睛传至四肢百骸,激起体内一股热流反扑,两相争持之间凉意退走,原来是杯子移开了,庄如月把墨黑色的体倒出,再注回清澈的雪魄玉露。
      她正要把过程重复,彻底去除余毒,敲门声却突然传来!
      天刚破晓,谁会在此时叩门?
      庄如月只手一顿,接着便似没听到不再去管,仍然把雪魄玉露倒进杯子,再用姆指和食指撑开他的眼帘,以雪魄玉露洗眼。
      「飞扬?」刚才有下人来报说听到点争吵声,刚梳洗好的柳一飞便走过来看看。他见儿子没回应,知道不寻常,因为柳飞扬身有武艺,睡梦中也会听到敲门声。「飞扬,你醒来了吗?」他故意大力敲着门,长脚猛地一踹,飞身入房。
      在柳一飞冲进房门的一剎,窗子「砰」的同时被踹开,一条黑影自房里跃出,柳一飞见儿子被扎实地绑着,顾不得去追,走过去解开儿子,把他的下颚骨接回去,拉出他口里的布条问:「这是怎么回事?」
      岂料儿子第一件事不是回答问题,而是问:
      「如月呢?」
      「是那妖女?!」柳一飞又惊又怒,她冒充冬梅掳人不过是昨天之事,当晚竟然还敢回来,分明是没把绿柳山庄和路王爷放在眼内!柳一飞看到桌上有块大冰,里头放着一个极是精致的琉璃瓶子,便问:「这瓶子里的是什么?」
      「是如月拿来的雪魄玉露。」
      「那妖女真去盗皇家之药?」柳一飞诧异,不再去碰那瓶子。这时柳夫人也来了,看到房里的混乱情况,忙问:「怎么了?」
      「那妖女刚才又来了。」
      「甚么?!」柳夫人全身一颤,「她来干什么?她说了什么?」
      二人看着柳飞扬,柳飞扬抿了抿嘴,道:「她只是想为我治眼。」
      「我看她是不安好心。」柳夫人坐了下来。「你知道她昨天本来想杀我吗?还好我有武功逃了,若是寻常人,早就死在她手里了!」
      柳飞扬不说话,却觉得若不是娘亲对庄如月做了什么,她必不会下杀手。昨天她摸到柴房去,必不是怀着好心,庄如月会有此举,也是自然。更何况娘亲现在不是安全回来了么?可见庄如月已经手下留情了。
      见儿子不说话,柳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见桌上有什么渗出寒气,令她的手臂清凉清凉的。她眼角余光一扫,见到桌上的琉璃瓶子,脸色大变:
      「这昰什么?!」柳夫人尖叫,惊觉自己太激动,忙整整嗓子道。「这瓶是什么?」
      「那妖女到皇宫盗药了,这是她盗出来的雪魄玉露!」
      柳夫人霍地站起,「这怎么行?盗皇家之物可是灭族的大罪!何况那妖女没道理有这么好心,这瓶说不定是毒药!」
      「这瓶药我刚才用过,眼睛确是好了点。」柳飞扬知道庄如月每晚都去皇城探勘,如此小心的计算,她拿回来的不会是假药。而且他现在眼睛没那么痛,证明她带来的确是雪魄玉露。
      见丈夫对着那瓶药沉吟,柳夫人急了,「这瓶药我们一用,可不是会被路王爷抓到把柄?飞扬,娘不是不想让你治眼,只是这关系到绿柳山庄全庄几百条人命,咱们冒不起这个险啊!」
      虽然知道娘亲的想法,但听到最关心自己的娘亲在有药在手的情况下,仍然决定牺牲自己,心中百感交杂,脸上却不动声息,淡淡地道:「娘,我的眼睛不治也没关系。」
      「好儿子,难为你了。老爷,这药我现在就拿出去毁了?」柳夫人伸手就要往药瓶去,却被柳一飞拦了下来。
      「这盗药之事,除了那妖女,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我们不说的话,基本没人知道真相。何况一般人都不知道这药能治飞扬的眼疾,若飞扬忽然复明,我们只要随便捏造一个理由搪塞过去,想也没有人会有意见。」
      柳一飞坐下来,拿起庄如月放下的杯子,倒入雪魄玉露就要往柳飞扬的眼睛去,柳飞扬却拦了下来:
      「爹,这药终究是皇室之物……」绿柳山庄世代忠君,皇家之物是万万不能觊觎的。
      「放心,这药不过是给各娘娘美颜护肤,缺了也不会有事。」柳一飞漫不在乎地应,柳夫人却急了,想阻却阻不了,便向那瓶子打主意。岂料她一动,柳一飞便道:「夫人,妳到门外守着,别让人打扰。」
      「老爷,要不这活儿由我来吧。」她走过去想拿起瓶子,但距离三寸已经被柳一飞拦下,她还要再动,却被柳一飞一个凌厉的眼神止住了,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柳飞扬完全不知爹娘之间的暗涌,他只想着自己的眼睛治好了,庄如月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但他不治,岂不是浪费了她的苦心?
      刚才庄如月曾说时间已经不多,那是不是若他现在不治,就永远没有复明的机会?若这世上再没有复明之法,她岂不是就不会再出现?这样想来,若自己复明了,说不定还能寻到她,否则只怕别说出柳州,就是出庄也不可能。
      想到此,他恨不得立刻治好双眼。过了半个时辰,雪魄玉露已经耗去大半瓶,洗眼后的液体也再没有黑色,柳一飞知道毒已去尽,只需要再打通儿子堵塞的经脉就可。他先取来布巾包着儿子的眼睛,然后潜心运气,在儿子背上拍了几处大穴,又以内力助他的血气冲开穴道,没几柳飞扬就觉得全身舒爽,眼睛也不再痛了。
      「这布巾得几天内慢慢解下,千万别操之过急。」
      「是。」
      柳一飞见儿子无碍,便把剩下的雪魄玉露全倒在墙角的盆栽里,又以内力把瓶子辗成粉末,混在泥土中。处理好一切后,他才拉开门出房。门外的柳夫人早已等着,一见他出来就迎上去,急问:
      「怎么了?」
      柳一飞扫了她一眼,缓缓道:「飞扬的眼睛无碍了,妳别想太多,好好的照顾他吧。」
      柳夫人低头应了,柳一飞也没再说话,往书房走去。待脚步声远去后,柳夫人才抬起头,冬风一吹,在背上凉凉刮过,了无痕迹。

      ※      ※      ※      ※      ※

      柳飞扬的双眼快将复明,对绿柳山庄甚至整个武林无疑是一件天大的事。柳一飞早已经想好说辞,道柳飞扬终于闭关完毕,而出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誓要找出胆敢在皇宫盗药的歹徒,以报皇室多年来的厚恩。
      几天之内,原本冷冷清清的路王爷别府忽然热闹起来,不仅京中各门派的掌舵人也来拜访,甚至连京畿较偏远的地方也有人登门来,柳一飞顿时神采飞扬,说话时声音也响亮不少,柳夫人也整天挂着笑容,就是和绿柳山庄没什么关系的下人,走在路上也神气多了。
      柳飞扬虽然待在房里,但也知道三餐的菜肴好了不少,甚至还会不时送来小吃、甜点,这些下人在他瞎了的时候处处阻拦,变着花样做小动作,现在却由不大理睬变成极度恭敬,这种趋炎附势的态度令他反感。
      为什么就没有人真心诚意的为他着想,真心诚意的对他好?
      他的脑中闪过庄如月。只有她,愿意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不求回报。
      一想起她,他又叹息,心沉甸甸的闷着。不知他和她会在什么时候相见?她见到他复明,会是高兴的大笑,还是会安慰的微笑?
      他开始期待复明的那天。
      幸好这一天并没很远。
      三天后,布巾慢慢的解开,突然的强光逼得柳飞扬不得不眯眼,柳夫人一见这动作,立时泪如泉涌,抱着儿子激动地道:
      「儿啊,你终于好了,终于好了!」
      他被动地任由柳夫人抱着,看到她欣慰的样子,忽然觉得一切像是一台戏。娘亲明明为了维护绿柳山庄的地位而决定牺牲他,那现在为何又要如此激动?他彷佛元神出窍地俯视着这一切,房间里的情感没有一丝一毫能渗入他的心。
      「飞扬,你虽然复明了,但还是不能太劳累。庄里的事暂时还是先让文福担待着,不过你放心,征讨魔教的事你绝对能占上一席!」
      父亲的话听在他耳里,非但没有激励到他,反而令他更反感。爹根本无意让他接手山庄的事,因为他太坚持父亲所教的侠义之道。真可笑,爹竟然把自己培养成一个不合适的接班人。
      「儿啊,湘湘来了信,你要不要现在看?」
      白湘湘?这个名字久远得彷似前生的事。她不是快要和洛阳张生定亲么?自己和她的多年情谊,在她眼中也不过是可有可无之物,现在这信又算什么?难道嫁夫婿也像市场里买菜,能左拣右挑的?
      一切都是假的,白湘湘对他的情是假的,连父母的话都是假的。
      他们到底把自己看成什么?三岁小孩?为什么没人肯替他想,为什么没人关心他的想法?所谓的至亲不过如此。
      他突然想见她,很想很想。他要摆脱这虚伪的一切,他想见唯一愿意真诚待他的她!
      他要见她!

      ※      ※      ※      ※      ※

      绿柳山庄公告天下,柳飞扬为了报效皇恩,决意追捕盗药之人,在未曾手刃该人之时,不会再分神去管武林上的事。
      对于柳飞扬的返而复去,武林上并没掀起太大波澜,毕竟柳飞扬现在只是个过气的人物,好不容易能想起他的名字来,也记不起他的事迹,至于他的去向,更不是大家所关心的事。
      绿柳山庄内,也平静得一如甚么都没有发生。
      甚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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