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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儿啊,那丫头是不是碍了你眼?我请别院管家替你换了她好不好?」柳夫人瞄了眼站在一旁的丫环,明明看似柔顺,怎么会惹着他家一向冷静的儿子?
      「用不着麻烦。」柳飞扬啜了口茶,表情说明不欲继续此话题。
      柳夫人跟着喝了口茶,估摸儿子这几天冷静了点,便问出一直想问题的问题:「儿啊,你那天怎么会忽然失踪?文福跟我说的时候真真吓煞了我。」
      「我只是想出门透透气,这不就回来了么?」
      「那妖……女子没对你做了什么吧?那天你爹带着一堆人去寻你,结果几个人被抬着回来,他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迹。我听他的口气不怎么好,可你怎么过几天又能回来了?那跟你在一起的女子是谁?」
      「娘,事情都过去这么久,别再问了。」他不想听到爹娘说她的坏话,可自己此时也不能向着她,倒不如不说。
      「娘也不过是关心你,你要不说,我怎知道那女子会不会明天又上门来劫走你?」柳夫人一说,立时有点惊慌。「对,我该请你爹多派几个人守着,免得那女子带着同党来袭。」
      柳飞扬听罢不禁好笑,如果娘亲知道正为她添茶递水的丫环是谁,她会不会吓得夺门而出?不过身为孝顺的儿子,他开口宽慰道:「娘,我们现在在路王爷的别院,敌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谁敢在皇爷头上动刀?」
      「也是。」柳夫人定了定神,拍拍胸口。「那你可千万不要出门。」
      「嗯。」他不置可否应了声,又问。「文福呢?」
      说起文福,柳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这孩子正为山庄四处拜访,一方面是化解以前一些小怨,另方面是与各方友好多多联络,这些天幸好有他。」
      这些事,以前一直都是他做的,现在文福能担起这责任,继续维持山庄,他是该高兴的吧?
      「那面见路王爷那事,可约好了时间?」
      「王府的管家说也大概这几天了,只是还敲不定时间。」柳夫人的手轻轻按着儿子的,「飞扬,你是柳家的唯一血脉,爹娘无论如何都会保你周全的,只是那女子提的治眼法子闻所未闻,你爹向很多大夫问过都不得要领,只怕那瓶什么玉露并非用来治眼,只是那女子想藉此败坏咱们绿柳山庄的名声……」
      「她不是这样的人。」他冲口而出,忽然想到她就在旁边,立即住口。
      「你爹江湖阅历多,他看人从没出错。」柳夫人顿了顿,又道。「其实若治不好也没关系,凭着绿柳山庄的招牌,谁敢不给三分面子?你这阵子怕是闷在房里闷坏了,明儿我找个媒婆来,替你挑个媳妇儿解闷吧。」
      「娘,我还不想娶妻。」
      「你也不小了,怎么也该替柳家想一下,你爹想抱孙想很久了,你也别要他老人家一直等。」柳夫人开始自顾自在脑海里筹划。「你现在就是缺个伴,每天困在房里成甚么样,这事儿包在娘身上吧!」
      「娘,我真的不想娶妻,不想,亦不需要。」知道「冬梅」在旁边听着,他又没法看到她的表情,只好本能地阻止任何坏情况出现。
      「这……」柳夫人很难想象儿子竟然会把女人往外推,只好道。「你也累了,多歇息吧,这事我和你爹再商量一下。」
      「娘好走。」他站起来躬身,柳夫人走后,一室沉默,只余二人浅浅的呼吸声。
      他有点迟疑着该如何开口,室内的阴郁更添了几分难测的变量,他对自己过度在意她的反应感到困惑,但却打从心底觉得必需解释。
      「那只是我娘的主意。」他听到自己拙劣的声音,她嗯了声复归沉默,他立刻补充。「我……暂时还不想娶妻。」
      「少爷,我只是个婢女。」
      他一听,怒气没来由涌现,手一抬把桌上的杯盘蜡烛都扫到地上,烛火拉扯着挂帘下地,令绣锦冒出火舌来。她见状立刻上前抱着他往外逃。
      忽地的软玉温香袭来使他一愣,婢女身上粗糙的布料没令他不快,那点温暖的关怀却令他感到淡淡的满足,她的紧张更是令他窃喜。旁边的火焰再热,他也不觉得危险。
      来到屋外,她利落地放开他,他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抿抿唇没作声,也没尝试去救火,就这样站在柳飞扬旁边。
      房里的火舌开始漫延,企图吞噬整座雕梁玉砌的楼房,家丁提着木桶自旁边的大瓮缸里取水救火,其它地方的人也闻讯赶来,这当然包括柳一飞和柳夫人。
      柳一飞眼见路王爷华美的府第陷入火海之中,眼中溢起无穷的嬲怒,看见脸色茫然的儿子旁边站着个丫环,立刻冲过去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响亮的声音令专注于救火的下人都回头察看,看到丫环被武功不弱的柳一飞打到躺在地上的,又转回去继续救火,心中暗暗庆幸被打的不是自己。
      「爹!」柳飞扬没料到父亲过来就打,只来得及扶起被打的冬梅,护在身后,阻止父亲继续施虐。「冬梅妳没事吧?」
      他焦急地想知道她可有伤着,可这么亲密的举动看在柳一飞眼里只有怒火。这儿子眼睛瞎了也算了,现在连路王爷的丫环也想沾染,干柴烈火甚至把屋给烧了,这可是怎么一笔胡涂帐!
      「飞扬,这可是路王爷的别院,她照顾不周也算了,现在竟然怀恨在心放火烧屋,你不要维护她,她活该受到惩罚!」起火的房间只有柳飞扬和丫环,为了不得罪势力如日中天的路王爷,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把罪名推到这丫环身上,最好现在就当众处死她,让一切成为不可扭转的事实。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大家都装忙救火,不敢把眼光转到那一隅的几个人,怕这火不仅不救成,还烧到自己身上。
      众人正为冬梅的命运叹息,却没料柳飞扬竟然往冬梅面前一站,抬头挺胸,凛然道:
      「这火是我失手打翻烛台而起的,冬梅忠心护主,在房间中把我救出,应该重赏才是。」
      柳飞扬虽然年轻,可好歹也在江湖待过几年,又知道自己父亲的性子,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他这话故意用内力说出,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柳一飞没料到儿子竟然和自己对着干,愣了愣,转道:
      「飞扬你宅心仁厚,想替这丫环脱罪,也不用把过错都揽到身上去,这事可不能闹着玩。」特别是在绿柳山庄的地位岌岌可危的时候,就算他们不打算和路王爷合作,也不能得罪他。
      「我没闹着玩!那烛台是我打翻的!要不是冬梅救我,我这瞎子怎么可能逃出来?」柳飞扬知道退让只会使冬梅陷入危险,他必需保护她!
      「她没顾好烛火就是她不对,难道你想驳斥爹的话?!」柳一飞以爹的身份向不识相的儿子施压。
      「爹,我不是……」
      「好,你既然这样说,来人!把这丫环拖下去细细审问。」
      旁边两名家丁闻声而动,一左一右架着冬梅就要走,柳飞扬知道她一去就难逃劫数,立刻上前阻止。柳夫人也上前拉住他,劝道:「儿子,听爹的话吧……」
      双目不能视物的他正自与各人纠缠,忽地听得母亲声音一转,暴喝道:
      「这是什么!」
      在场的夫只见柳夫人掠前,自地上捡起什么放进怀中,然后一把掌扇在冬梅脸上,怒斥:「臭丫头,妳不仅借了天作胆去烧房子,还敢偷我的东西?!」
      「娘失了什么东西?怎么没听妳提起?」柳飞扬疑惑地问,娘一向冷静,待下人也不薄,怎么突然如此暴躁?
      「难道我会冤枉她不成?」她转身又掴了庄如月一记耳光。声音极响,令柳飞扬也彷佛被打了一记,心隐隐作痛。地上的冬梅受了两巴掌,似乎吓呆了,面无表情地沉默着。「这物事我前天在市集买的,本来东西不值什么钱也就算了,可不防今天把这偷儿逮个正着!」
      「娘,冬梅不会偷东西的。」他听着声音走过去,站在娘亲和冬梅的中间,隔开她俩。「妳会不会是看错了?」
      「捉贼拿赃,赃都拿了,她岂能抵赖?」柳夫人尖着嗓质问。「你现在是质疑娘,是不是?」
      旁边的柳一飞见围观的下人渐多,低声提醒妻子:「夫人,我们客居在此,这事儿不好再闹,要速速处理,免得落人口实。」
      「我相信路王爷也不会姑息这样的奴才!要是我们跟路王爷说了,她就是不死,也得立刻被扫出府!」柳夫人强回了一句,才压住怒火,拂袖站在一旁。柳一飞见下人脸上有点不满的神色,心中一凛,想了想,朗声开口,一锤定音:
      「先把这丫环关到柴房中去,任何人没我的允许都不得探视,待我把事情查清楚后再作定夺!」
      一旁的下人见没出人命,松了口气,立刻把冬梅架到柴房去关。
      柳飞扬绝对相信庄如月不会偷东西,但爹已经严词禁止自己再说,一向贤淑温和的娘亲也很少如此嬲怒,他现在要为冬梅说话,只会火上加油。他再细细一想,庄如月身怀武功,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他只要待娘稍稍消气后再去求情,再让娘去说服爹,应该能把冬梅放出来。
      火已灭了,冬梅也被架走,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围观的仆人散去,柳夫人和柳一飞也回房了,花园平常得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唯一可以证实这件事曾经存在的,只剩下柳夫人怀中的东西──
      以一根红绳系着,一块平平无奇的玉佩。

      ※      ※      ※      ※      ※

      柳飞扬试图探看被囚禁的冬梅,他身处陌生的别院,双目不能视物,走每一步都要靠着自己的摸索前进。可他每次稍稍离开房间远了点,就被强烈「劝谏」请回房内,因为柳夫人严令所有下人必须盯着他,不能让他踏出房间附近的范围一步。
      另边厢,柳夫人一直伴在丈夫身旁,随侍在则。好不容易等得路王爷请柳一飞移步王府见面,她送毕丈夫出门,立刻走到囚着冬梅的柴房房,强令门前看守的家丁开门。
      「柳夫人,柳老爷交待说谁也不能进去。」家丁把她拦下来。
      柳夫人双目一瞪,厉声道:「路王爷教出来的家仆竟如此不分尊卑,眼里就只有柳一飞,没看到其它绿柳山庄的人了?况且我娘家金龙门也不是小派小派,我又是柳一飞名媒正娶的妻子,你现在不让我进去,我一状告到路王爷处,你也讨不了好处去。」
      那家丁极是为难,原来柳一飞早知道自己的妻子必会私下去寻事,一早交待下人好好守着那柴房,不能让柳夫人进去乱来,为绿柳山庄和路王府的关系添上任何变量。
      柳夫人顿了顿,语气放缓又道:「你现在让我进了去,不用一刻钟我就出来了,到时谁也不会知道,既无风亦无浪,我也不会让路王爷亏待你。」
      痛陈一番利害,柳夫人又恐吓又怀柔,那家丁岂敢不让?终是把门开了让她进去。
      柳夫人踏进房内往左一看,窈窕的身影正对着墙壁出神,右边脸颊还留着红肿的掌印。柳夫人趋步上前,自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对坐着的冬梅婉言道:「冬梅,刚才我也是急怒攻心才伤了妳,现下我查清楚了,那物事不是妳偷的,妳千万别生气。我这儿有瓶药,消肿去瘀很有效,抹上了明早就立刻好起来,我现在给妳上一次药,妳自己晚上再上一次,可好?」
      冬梅没应声,柳夫人便自顾自把药瓶开了,倒出雪白的药液在右手手心,轻轻往她的脸颊伸去。极淡的乳香气飘到鼻端,冬梅侧头避了开去,拒绝柳夫人的好意。
      「谢谢夫人,我想不用了。」
      柳夫人不以为逆,劝道:「冬梅,外貌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本钱,妳的脸若不敷药,万一沾了水,可能会愈来愈严重,甚至容貌全毁。我知道妳还没嫁人,那心上人总有吧?要是样子受了影响,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柳夫人说罢,右手又往冬梅伸去,她再避,柳夫人左手试图抓着她的手,却被她手腕一拧挣脱,站起来退开。
      「夫人,真的不用了。」
      柳夫人走上前,试图用双手抓着冬梅,她这次不再退开,利落地出手打向柳夫人的手臂内侧,格开她双手,柳夫人立刻圆眼一瞪:「好啊,妳这个妖女终于现形了,看我的金龙伏虎掌。」
      庄如月冷哼,「金龙门的千金有多正派?妳干过的阴险事我现在不提,但妳别跟我说妳不知道瓶是『白雪红梅』,而且我不是很好心没让妳见血?说起来妳还没跟我道谢呢。」白雪红梅是江湖中颇为狠毒的毒药,色白香淡,涂在皮肤上也不会有事,但若一沾上血,则能无痛无感直透骨髓,五日后突然七孔流血而亡。柳夫人刚才只要触到她的皮肤,再装模作样轻划一下,她就会在五日后暴毙,谁也查不出原因。
      「妳妄想!今天我无论如何也得把妳毙在掌下!」见庄如月既然反抗,柳夫人正中下怀,她恨不得立时把庄如月灭口,以免……她双掌交错,刷刷攻上。
      柳夫人出嫁前乃金龙门赫赫有名的小姐,算是江湖上有武有貌的难得女子,久嫁虽致武艺生疏,但招式威力仍然不弱。庄如月武艺勉强称得上一流之列,平常以毒辅武无敌手,现下失了各式毒药,又没使惯的长剑,勉强能和柳夫人打成平手,谁也耐何不了谁。
      门外的家丁乍闻声响立刻进房,看到两人斗得难分难解,不禁大惊,几下劝说不成只得奔往外面搬救兵。
      柳飞扬正自在房里苦恼,忽闻几个家丁喧嚷着要去帮忙救人,他马上走前拉过其中一个,急问:「什么事?」
      「夫人和丫环打起来了!」
      他一把抓着那人的衣襟,大喝:「快带我去!」
      「柳少爷,这……」那家丁还在踌躇,柳飞扬极是不耐,若在以前早已把家丁丢下自己寻路去,但现在目不能视,只得捺着性子道:「她们一个是我娘,一个是侍候我的丫环,只要我才能劝服她们!」
      那几个家丁听着有道理,互看了眼犹豫一会,终于点头,这短短一瞬间没能落入柳飞扬丧失作用的双眼,他完全不清楚情况,只能不断说:「她们在哪里?快带我去。」
      终于几个家丁领着他去,但到达后,四周人虽多,却鸦雀无声。柳飞扬心急如焚,问带他来的人:「现在是怎样了?」
      「这……冬梅正拿着花瓶碎片,架在柳夫人的颈上。」旁边的人悄声道,怕惊了房里的冬梅,手一抖便划出血来。
      「叫他们退开。」熟悉的嗓音冷酷命令。
      「想到别想。」柳夫人懊恼自己着了这妖女的道,失手被擒已够丢脸,可不能任这妖女予取予求,是以大声道。「你们好好守着,她本是要刺杀路王爷的,你们让她逃了,路王爷可是会怪罪的。」
      这下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几十双眼睛通通看向挂名主子柳飞扬,他彷佛感受到众人的眼光,朗声道:「救人要紧,大家退开。」
      众人马上鱼贯退开,让出一条走道来,庄如月正要移动,柳夫人却硬是拉着木椅桌子不放。
      「妳要敢伤我,绿柳山庄和金龙门不会放过妳的!」
      「金娇娇,妳先过得了今日再说吧。」庄如月不再多话,手一沉鲜血立涌。
      四周惊呼声与颈上痛楚,使柳夫人醒悟庄如月不会心慈手软,这几十年养尊处优,别人不承金龙门的脸,也看绿柳山庄的面,谁不让着她三分?这半辈子,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吓?感觉到自己的血不断流出,她全身虚软,拉着家具的手也松开了。
      庄如月架着柳夫人没往大门走,反倒往里去,众人远远跟着,柳飞扬也在其中,他心中再急,也不敢胡乱开口,怕对任何一方做成伤害。
      鼻端嗅到马粪味,知道庄如月准备骑马出城,他没来由心中一乱。她走了,自己要怎么办?
      在他最彷徨之时,是她以歌声为自己纾困;在他落难之时,是她以一己之力导他回正途;在他最需要帮助之时,只有她愿意带着他东奔西走求药。她对他的体贴、温柔、谅解……都已不知不觉间渗入他的血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份,再也抽不走,取不去。就连她的模样,他也在心中描绘千次。但凭想象的描绘还未经过印证,她所有的努力都未有结果,她还未见到他复明的一刻,她怎可在此时一走了之?
      听到马蹄声响起,他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如月,留下来!」
      马上的庄如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无说话,也无半刻停留,拎着柳夫人奔出宅第,任身后的柳飞扬喊得再大声,亦是徒然。
      庄如月在柳夫人的身上找回自己的玉佩,待得到了城郊便毫无怜惜地把柳夫人的后颈揪起来,狠狠地道:
      「今天我不杀妳,不是因为不忍心,而是要让妳活到报应来临的一天。」
      说毕,她直接把柳夫人丢下马,扬长而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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