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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坐在吊梯上让男仆拉她上去,还没站稳已瞧见那火红的身影。宛兰原本无表情的脸忽然漾出笑容,亲热地道:「颜素姐,好久没见。」
      颜素笑笑,伸手扶着宛兰站稳,与她一起踏进舱里,亲自把几个松鼠笼子拿出往桌上一放,道:「妳看看喜欢哪只,尽管带回去。」
      宛兰一听,立刻笑道:「好姐姐,还是妳自己我心意。」
      「能不知么?妳从小就喜欢这些小动物,死了一头猫还得哭上三天呢。」
      宛兰一听,娇嗔道:「那都十几年前的事了,姐姐怎么还拿出来说。」
      「好啦,不说不说,我让厨子准备了桂花糕,先尝点?」颜素转过身,自仆人处取来几碟点心,放在宛兰面前。
      「桂花糕?怎么……」宛兰想了想,惊喜地问。「妳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这可是我亲口答应的,岂能忘记?」
      两人相视一笑,脑中都浮起那天的情景──只有九岁的宛兰好不容易瞒着嬷嬷,拿到一碟桂花糕兴冲冲要去跟另两个玩伴献宝,岂料途中被人撞到,拼命抢救还是眼睁睁看着两件桂花糕在地上摔成一团,碟上只余一件。她大哭着拿到玩伴面前,三个小娃娃一人只分得一小口,差一点连桂花香味都尝不到。那时颜素见宛兰哭得凄惨,便安慰她:「别哭了,最多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都想办法替妳弄一碟桂花糕吃,可好?」
      算算日子,还真是今天。
      她俩十年不曾正式见面,最近三年更音讯不闻,宛兰以为颜素早已忘了这事。岂料,原来她还是牢牢记着……宛兰的眼眶有点热,心里的不情愿也被以往的温情稍稍消减。
      两人吃着桂花糕,喝着热茶,微笑地聊着以往的旧事──像她俩一起躲在柴房避开嬷嬷的找寻,或者一起捉弄隔壁的几个姑娘,或者……只是两人的话都缺了一角,回忆的某部份被小心翼翼避而不谈,彷如被浓雾重重笼罩。
      气氛诡异地轻松,直到某一刻,两人忽然同时静下,气氛尴尬而凝重,她们知道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感觉,却搜遍肚肠仍找不到一句话。
      「多吃点吧。」颜素轻轻把碟子推到宛兰面前,宛兰笑着点头应了,却没动手,只是把杯子捧起,喝茶。
      两人喝茶,倒茶,再喝茶,一室寂静无话。未几茶壶空了,再无掩护,宛兰便转去逗弄那三只松鼠。
      「喜欢就挑一只去吧。」颜素微笑着说。
      宛兰静了静,忽道:「也不是我喜欢的就会跟了我。」
      颜素心中一沉,尽量以最轻松的声音回道:「要留住,首先别把牠推给别人。」
      逗弄松鼠的宛兰眼眸一黯,对着松鼠轻道:「你能不能不吃松子,我喂你山珍海错好不好?」
      「宛兰。」颜素知道宛兰是为柳飞扬而来,不说清楚只会夜长梦多,于是脸色一整,严肃地道。「他犯傻,妳别跟着他犯傻。我知道妳是认定了我不会搭理他,才会把他往这里推,但妳这却是对他这傻气推波助澜、给他希望。」颜素叹息,拉着宛兰的手恳切地道:「柳飞扬这人不值得妳冒险,绿柳山庄的情形复杂,给不了妳想要的安稳。」
      「我没想那么多。」宛兰闷闷地说,没抬起头,怕颜素看出她的怨怼。柳飞扬为了颜素抛弃家业、地位,风尘仆仆地四处寻人,颜素不单不感动,甚至连见他一面也不愿,她们当女子的,求的也不就是有个人疼么?为何她就不懂惜福?
      「这些不能不想,妳也看到有多少嫁作人妇的妓女,最后落得怨死冤死的下场。」颜素轻轻叹息。「秦淮不能留一辈子,妳该找个安稳的人才是。」
      听到这话,宛兰心中潜藏已久的怒火又霍地腾起,妳这么不待见秦淮,当初为何要卖身,为何要当一名妓女?
      宛兰不想自己的怒火撕碎表面的平和,于是低下头,隐忍不发。
      颜素没知晓宛兰的心思,还继续道:
      「宛兰,柳飞扬是个麻烦,我们这些……」
      「麻烦又怎样?要自己不喜欢,安稳有甚么用?」宛兰忍不住反问。
      颜素对宛兰的天真皱眉,「喜欢归喜欢,难道明知道是火坑也跳下去么?」
      「难道妳没有明知是火坑也跳下去?难道妳那时候不是冒险?结果呢,妳得到安稳了吗?在湖上隐居就是妳当初追求的吗!?」宛兰一古脑儿想反驳,但她看到颜素剎那灰白的脸色,立时就后悔了,手足无措地想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原来妳还在怪我……都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妳派人来请,是终于肯原谅我了……」颜素喃喃地说,颓丧的模样吓得宛兰急忙摇手:
      「我不是……」
      颜素没待她说完,摆摆手不让她说下去。「没关系,妳说的也是事实。」彷佛在一瞬间被抽光气力,她目光涣散,视线落在虚无的回忆里。「当时要这么考虑,我想,我还是会这么选择……」她苦涩一笑,「尽管结果如此。」
      「妳到现在,还是认为妳是对的?!」宛兰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地问:「妳仍然认为当初不告诉我,为了那点钱卖身是对的?!」
      「日初需要钱治病……」颜素皱着眉,似是不想再提这件事。
      「难道我没钱吗?我当了那么多年的妓女,我会没钱吗?千人枕万人骑,会连那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宛兰热泪盈眶,狠狠地以袖拭泪,也不顾脸上娇嫩的肌肤被刷得红了一片,大吼道:「我是妓女命,我认,妳凭什么跟我抢,凭什么?!」
      她从小被卖进妓院,琴棋书画栽培就为了当名妓,但颜素不是!她只是妓院买来服侍自己的丫头,只要付几两银子就能赎身,为什么偏要往这绝路来?!
      「那不是几两银子,那是整整一百两,就算是现在的妳也拿不出来,何况当时的妳?」颜素就事论事。
      「我怎么会拿不出?」宛兰白玉般的大手怒而击桌,吓得笼里的松鼠满笼乱窜,尖叫不断。「妳知道当时那陈公子出一百两替我赎身吗?妳只要和我说,我怎么拿不出来?」
      「陈公子是秦淮有名的变态,霓裳跟了他不到一月,体无完肤,最后不是纵欲过度而死,而是活生生的剜心自尽,我能把妳往那火坑推吗?!」
      「什么男人我没见过?我是妓女命,我认命。要是被他玩死,就当早死早超生。妳以为妳可以为郎大哥牺牲,我就不可以?」
      「宛兰,别再贬低妳自己,而且这件事都过去了,再怎么说也不会有用。」颜素叹息,不欲再谈。
      「不谈过去?可以!妳告诉我妳跟柳飞扬的纠葛。」
      「妳今天来,也就是想问这个问题吧?」颜素彷佛知悉一切的眼光看向她,宛兰刚别过脸去,又赶忙理直气壮地转回去。只听得颜素轻叹一声,徐徐地道:「这事我要不说,妳铁定又会怪我,但这事确实不能说。」
      「为什么?为什么妳每次都要把事情瞒着我?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真的不能说。」她岂能把亲人似的宛兰拖进这潭污水里?
      这一听,宛兰更怒了,自己拉下端了十年的架子来找她,难道就真是为了几只松鼠?!但颜素打定主意不说,她今天绝没可能问出半句。
      宛兰气极,别过脸去装作逗弄松鼠,不再说话。那几只松鼠见有东西接近,更是吓得缩成一团,不断颤抖。
      沉默再次漫延,良久,颜素若无其事地微笑问:「挑到了吗?要是喜欢都拿回去吧,反正都是给妳找的。」
      看着笼里那三只追来逐去的松鼠,宛兰似乎看到以前她、颜素和郎日初三个小孩在妓院一角追逐嬉闹的情景。曾经的美好,为何变得遥不可及?
      「宛兰?」
      宛兰猛地回神,一把抱起笼子,大声道:「我全都要了!」
      似是要保护什么,宛兰抱着笼子就往外跑,颜素立刻紧随,口中不忘叮嘱:「妳小心点,别摔着了。」又召来宛兰的男仆去捧松鼠,还着自己的仆人拿出从别处带来的几种糕点让宛兰带回去。
      终于张罗定当,临别时颜素拉起宛兰的手,诚恳地道:「虽然我知道妳不会听进去,但我真的要劝妳,不要跟柳飞扬扯上关系。」
      宛兰双眼只看着旁边的三只松鼠,并不应声。颜素叹了口气,看着她登上小舟,抱着那笼松鼠回到兰舫去。

      ※      ※      ※      ※      ※

      宛兰还未回到自己的兰舫,已能感受到柳飞扬的热切的眼光。他在这里等了一整天,可曾想过她半分?
      「宛兰,颜素怎么说?」
      她还未登船,答案已不言而喻。她的心情更糟了,抱着那笼松鼠直往内舱去,也不管柳飞扬在旁边问这问那。
      「她可曾提过我?她知道我在这里等她吗?她……」宛兰愈走愈急,柳飞扬也急了,好不容易等到宛兰回来,岂能让她半声不哼就回房?他一手拉着她的袖子逼她停下。
      宛兰跄了一下,怀里的松鼠吓得惊叫乱窜,久久不息。
      「妳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好歹也给我一句答复吧?!」柳飞扬皱眉,不解她没来由的嬲怒。
      「答复?」宛兰冷笑一声。「你真想知道?」
      瞧见她的模样,柳飞扬知道那大概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他仍是点头。「不错,妳说吧。」
      「可惜我偏不说。」她转身直奔回房,但岂能快过柳飞扬?他的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腕,她痛得眼泛泪光,却没开口要他松手,只是狠瞪着他。
      「妳别逼我。」他厉声警告。
      「我逼你?为什么不是你逼我?你们都在逼我,都在逼我!」她猛地俯首狠咬柳飞扬,他吃痛松手,她趁机奔回房中,甫关上门的一刻,热泪缺堤而下,她把笼子往地上一丢,蹲下身抱膝嚎号。
      「宛兰,妳开门!」柳飞扬拍打着门,嬷嬷想阻止却又不敢,只在远处偷看。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隔绝在外?」门板在震,逼迫着她的情绪。谁都在逼她,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门板仍在响,她哽咽着闭眼大吼:「她连我也不理,还会理你?你给我滚出兰舫!给我滚出去!」
      门外的柳飞扬知道宛兰是在颜素那里受了气回来,不禁灰心,明显宛兰这条路子也走不通了,他没多纠缠就下船寻找别的方法去。
      宛兰在房里听得外面的这些声响,哭声虽然转弱,却是愈发的悲凄酸楚,似要把这么多年的苦楚郁闷都发泄出来。门外的嬷嬷听了,长长叹息,知道自家主子还能哭也是件好事,便没再去管,转身就去吩咐虎子把船驶出去让主子静静。
      岂料她前脚刚进驾驶舱,后脚就听到岸边哇啦啦的一阵喧闹,匆匆赶出去一看,只见竟是整整齐齐的几十个兵站在岸上,眼见就要冲上船来,嬷嬷赶紧过去问:「不知各位是哪位大人麾下?我们兰舫一向奉公守法,怕是生了什么误会,大人们要不歇歇,先把这误会解开?」
      此时队伍中走出两个男子,一个官服毕挺,一个衣饰华贵,嬷嬷一看,顿时堆满笑迎上去:「原来是傅巡抚和赵公子,不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那傅巡抚斜看了嬷嬷一眼,转头去跟赵公子道:「赵兄,你的玉佩就是在这里丢失的?」
      「没错,那玉佩可是皇上赏赐的,这干贼子竟敢动歪脑筋,实在该死!」
      嬷嬷这一听,知道是这赵公子前些天在兰舫受了气,特意找恁来报仇的,她不禁擦了擦汗,躬身道:「怕是赵公子误会了,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赵公子您的东西,更何况那是皇上卸赐之物?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
      「是否误会,一搜便知。」傅巡抚一摆手,几十个官兵便要往兰舫闯。
      「哎呀,官爷小心!」嬷嬷见拦也拦不住,只得让道,转头悄悄吩咐船上的丫环仆人紧盯着搜查的官兵,不让他们栽赃。
      她小心翼翼地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原本在房中的宛兰也被惊动了,红肿着眼睛跑出来,见到领头的二人,不禁皱眉,然后扯出一抹笑: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赵公子和傅巡抚。」
      那赵公子甩了甩袖,不说话,傅巡抚也只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宛兰哪有受过这等闲气?要不是旁边的嬷嬷猛揪着她的手腕,她早已发作了。
      官兵在船上闹腾,翻箱倒匣,只差没把船都掀过去。嬷嬷正要为什么都搜不到而宽心,内舱突然走出两个官兵,直直走往巡抚处低声报告,看得嬷嬷心中直跳,竖高耳朵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只见那巡抚听罢,眼睛一亮,扬手霍地指着旁边站着的宛兰,断然下令:「把这女子拘回巡抚衙门,仔细审问!」
      几个官兵就要上前把宛兰抓住,宛兰猛地挣开,冷哼道:「傅温平,你要抓我也得讲证据!」
      「证据?」傅温平挥挥手,一个官兵捧着个首饰箱踏前,嬷嬷认得那正是宛兰惯用的物品。那首饰箱打开后,官兵再扭动旁边的雕花,那箱子底部竟然弹开来,里面夹层放着的赫然就是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
      宛兰一见,气得双颊绯红,怒问:「你竟然栽赃?!我里头放着的东西呢?你把那东西弄哪儿去了?快还给我!」
      「栽赃?」傅温平也冷笑,「那就回衙门好好解释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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