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使君有情》青豆三明治

79、人间长庆

　　李恒得了个小皇子，软软糯糯，睡梦中弯起嘴角时，季九的心都要化了，真想把月亮摘给他玩。
　　“娘娘急召。”清宁宫里的心腹小使，气喘吁吁着跑来东宫传话。
　　殿内静寂无声，陈宏志跪伏在地上，背上衣袍一片狼藉，有血渍星星点点渗出。
　　“娘娘，太子殿下不能去！陛下如今……已经不是人了。”有宫婢要扶陈宏志起身，被他瑟瑟发抖着推开。
　　“阿九。”李恒听了后有些害怕，含元殿如今似鬼窟一般，隔三差五就有人被横着拖出来。
　　“恒儿为何不能去？”皇帝服仙药后性情暴躁，服侍的小使常常无端被杀，但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李恒是太子，为何陈宏志拼着一身鞭伤前来报讯？贵妃娘娘沉吟片刻后问道。
　　“陛下服食丹药后时常烦躁口渴，近半年来更是容颜大损不似往日，怕是吐突承璀等不及了。”
　　皇帝身边的方士，虽都是吐突承璀引荐的，但这世上，最不想皇帝成仙的就是他。偏偏柳泌的仙药不仅不能延年益寿，反要将皇帝往黄泉路上引了，吐突承璀忧心如焚，试探着劝阻了几次，惹得皇帝暴跳如雷。
　　门外有宫婢通报，言道含元殿的小使又来催促太子殿下。
　　“娘娘，昨夜陛下发狂时又砍杀了数人，眼见是时日无多了，奴婢瞧见吐突承璀藏匿了不少人在含元殿，所以拼着一死前来报信，太子殿下万万不能去。”
　　“放肆，竟敢诅咒陛下！”
　　“母妃？”陈宏志是为了自己才来清宁宫送信，瞧他狼狈成那模样，想必是费尽艰难才出来的，为何母妃听了反而青筋直冒，对他横加斥责？
　　“吐突承璀要下手了么？”季九察看了陈宏志的伤势，见并未伤及肺腑，才放心下来，将他扶着靠在软榻上。
　　“若是陛下有个好歹，他就死路一条了，必定会先下手为强。”见贵妃娘娘发怒，陈宏志含糊着道。吐突承璀在朝廷内外横行霸道，得罪了不少人，又与贵妃母子水火不容，等皇帝驾崩后，只怕第一个秋后算账的就是他。因此为了保命，他也会拥立二皇子，更何况暗地里谋划了这么多年，只怕不甘心束手待毙。
　　宫婢又来催，言道皇帝要见太子。
　　“母妃？”依陈宏志所说，含元殿已是龙潭虎穴，但父皇连连催逼，又不能不去。
　　“恒儿不得不去，若是违逆皇命，只怕明日就有弹劾的奏本，这么一来，就顺了他们的意。”
　　朝廷百官日日催逼，才拥立李恒为太子，若是有把柄送到吐突承璀他们手里，只怕东宫立时便要易主。
　　“阿九，你陪我去。”李恒手脚都有些发软，转过头拽住季九的衣袖道。
　　“神策军可有异动？”贵妃娘娘问季九道。
　　“这几日一切如常。”季九摇摇头，左右神策军同在行营，若是吐突承璀调兵入宫，姜远他们定能察觉。
　　“娘娘，宫里的内侍可都是吐突承璀和二皇子一系。”陈宏志提醒道。
　　“恒儿？”宫婢又来通报，贵妃娘娘颇有些六神无主。
　　“母妃放心，有阿九在，儿臣不怕。”
　　含元殿灯火通明，吐突承璀正服侍皇帝饮茶，李恒上前请安，皇帝似是被呛到了，连着咳嗽了数声。
　　“拿下这个逆子！”
　　李恒还未起身，皇帝就大怒道。
　　“父皇？”眼见殿中涌出了数十位中使，李恒受了惊吓后躲在季九身后。
　　“陛下，太子殿下作下了何事，为何要在这深更半夜问罪？”季九横剑出鞘，雪亮的刀光刺痛了皇帝的眼睛，使他不由伸手揉了揉。
　　“父皇，儿臣若是有罪，请父皇昭告天下后再拿问，儿臣死也死个明白。”李恒在季九身后高声道，身子却在不住颤抖。
　　“昭告天下？朕丢不起这个人！总以为你虽一无是处，心地却还算良善，不想竟会心狠手辣弑杀长兄！可怜朕的阿宁！”皇帝掩面泪下，大皇子李宁是他最中意的继承人，将来必会成为一代明君，保天下百年安宁。可却被这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害死了，朝廷的根基就这样被他毁了。
　　“父皇，是谁污蔑儿臣，儿臣纵然不才，也不会作出这大逆不道之事！”李恒忙辩解道。
　　“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不成？”皇帝气了个倒仰，从屏风后又转出一人，是贵妃娘娘的心腹，死而复生出现在几人面前。
　　“儿臣……”李恒见了后，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待要出口的辩解也渐渐咽了下去。
　　“将这个畜生绑了，朕要为阿宁报仇。”皇帝说到大皇子时目眦欲裂，捂住胸口似要将心肝肺都咳了出来。
　　吐突承璀满脸得意之色，扶着皇帝示意众人擒拿李恒。
　　扑上来的几人倒在剑下，皇帝的衣袍下摆溅上了数道血痕。
　　“大胆！果然不出承璀所料，朕本想饶你不死，如今一并拿下罢。”皇帝气息未稳，见季九抗命不遵，拦着众人不得近身李恒，又气得咳起来。
　　没有退路了，季九奇异般平静下来，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稳，不多时，含元殿内就只剩下四人。
　　“你要作什么？”吐突承璀尖叫道，他没料到季九竟连皇帝的话都不听。
　　“阿九，你要犯上弑君么？”皇帝见季九一步步逼近二人，惊疑不定道。
　　“陛下，奴婢今日若不杀你，日后会再追究此事么？”
　　季九含笑问道，吐突承璀在皇帝身后跪地求饶，被长剑刺中眉间，顷刻间倒地气绝。
　　“朕……不追究……朕只求成仙，再不管人间是非。”皇帝瞧着剑刃上滑落的血珠，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可是奴婢不信。”季九摇头笑道，纯钧轻轻划过，迫不及待地舔向皇帝颈间。
　　“你竟敢……弑君……”皇帝死后还一脸不敢置信，浑浊的双眸依旧一动不动盯着二人。
　　李恒僵在地上，欲要开口相唤，却似被人掐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莫要怕，有我在呢。”季九伸臂拥住他，碰翻的烛火燃上了皇帝的龙袍，静寂的殿内嗤嗤作响。
　　李恒不记得自己如何离了含元殿，待次日清醒过来后，便有百官前来拥他继位为帝。
　　“你父皇是怎么死的？”贵妃娘娘苍老了许多，衣袖上的花纹似是一夜间都枯萎了。
　　“昨日朕告退后，宫人不慎打翻了火烛，含元殿已烧成了灰烬，先皇想必已在火中涅槃重生，驾鹤仙去了。”李恒躬身答道。
　　“二皇子那里可办妥了？”待李恒走后，贵妃娘娘问阴影处的陈宏志道。
　　“娘娘放心，陛下驾崩后，二殿下忧思成病，只怕明日就要跟着先皇去了。”
　　“含元殿里，连一个活口也无么？”
　　“娘娘放心，奴婢会全都料理干净的。”
　　“且慢。”陈宏志正要告退，贵妃娘娘却长叹了一声。
　　李恒继位后大赦天下，文武百官都加阶进爵恩及父母，原先与吐突承璀作对的朝臣均被封赏，白居易刘禹锡也在此列。唯有元稹是例外，依旧是膳部员外郎，后来受同年好友，新任宰相萧俛援引，才擢升为翰林学士并试知制诰。
　　“微之为何闷闷不乐？”制从长庆辞高古，元稹司诰令后，连李恒也不得不赞了几句，能芟繁词，刬弊句，使吾文章言语与三代同风。引之而成纶綍，垂之而为典训。凡秉笔者，莫敢与汝争能。
　　“使君缠绵病榻，春来也不见起色。”元稹将抄好的药方拢进袖中。
　　“微之，近来流言纷纷，辅兴坊还是少去为妙。”
　　白居易忍不住劝道，传到他耳朵里的，什么难听话都有，偏微之还不时去辅兴坊探病。
　　“乐天知我是什么人，不必管他们说什么。”元稹摇摇头，天子爱好文术，以自己的诗才文章，只怕和使君牵扯越少，仕途才越顺利，但如今什么都顾不得了。
　　下朝后便揣了药方过去，辅兴坊不似往日，通报后才一路被引进内室。
　　“阿九，人间长庆，所有罪孽都由朕一人担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