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使君有情》青豆三明治

60、金丹长生

　　“阿九！”
　　李恒遥遥望着，见道上烟尘纷来，再也忍不住，不顾裴行远劝阻，策马奔向前，扑至季九怀里。
　　“胡闹！”季九忙伸臂揽住他，拽进自己怀里。
　　“小公子数年不见，差点认不出来了。”元稹见他们舅甥亲昵，也勒住缰绳笑道。
　　“见过三殿下。”姜远也过来行礼，平定淮西后，李愬领裴行远和骊宾等人先行回京，他却主动留下来，帮季九处理未尽事宜，因此也许久没见着李恒了。
　　“三殿下？”元稹听着疑惑，瞧向季九，这小公子不是他外甥么？
　　“阿九，他是谁？”李恒见元稹眼神间与季九极为熟稔，不由在心底提防了几分。
　　“殿下忘记了？他家在靖安里坊，有一棵大槐树，你还爬上去过。”季九含笑替李恒理了理鬓发，又同元稹解释了一番。
　　“不知者不为罪，殿下恕稹失礼。”元稹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舒服，思忖着得空要提醒使君，如此成何体统！
　　“我记起来了，我常常听你的名字，宫人们都在唱你作的诗，原来你就是她们口中的元才子。”李恒恍然大悟，在季九怀里同元稹道。
　　“原来你同阿九早就认识，早知如此，我就不用费心，让他们四处寻元才子所作的诗篇了。”李恒近来爱诗，寻了不少写在屏风上。
　　“人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真此言不虚，殿下竟然爱读诗书了。”季九不相信，以李恒爱玩好动的性子，能静下心来才怪。
　　“阿九莫要小瞧我，我殿里的屏风上，都写满了诗篇，你不信的话今晚回去瞧瞧。”李恒听见季九在耳后轻笑，觉得脖子有些痒，转过去同他轻声说了几句。
　　几人并辔行到一处岔路口，季九要领着神策军往京西行营去，在马上同元稹拱手作别。
　　“元才子可有新诗？”李恒见元稹要走，忙叫住问道。
　　“回三殿下，稹并无新诗。”元稹笑着摇摇头。
　　“微之这话可是说谎了，这一路上你写诗可没停过，从江陵到淮西，又从唐州到通川，只怕写就的诗篇，连篋笥也装不下了。”季九见元稹摇头，忙揭穿他，连自己跟着也学了几句，怎么会没有新诗？
　　“元才子莫要自谦，快将新诗取与我读，若是父皇也喜欢，将元才子擢进翰林，就可日日作诗了。”李恒接过季九的话，催元稹快将诗文奉上。
　　“使君可是不信我么？稹初不好文，徒以仕无它岐，强由科试。及有罪谴弃之后，自以为废滞潦倒，不复以文字有闻于人矣。”
　　元稹冷笑着同季九道，原以为他知晓自己的志向，原来也只是看重这几句诗篇么！自己作诗，从来都是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
　　自御史贬官这几年，所作诗篇感物寓意，早已传扬开来，唯有杯酒光景间的小碎篇章，同辞直气粗的怨愤之言，不敢陈露人前，这些都与季九看过的，如何能进奉君王？
　　更何况自己志在仕途，诗篇只是闲暇间感时而作，这辈子所求的，可不是在翰林院日日作诗，使君难道不知么，为什么要帮着三皇子说话？
　　元稹对李恒礼数恭敬，又解释了几句方才离去，季九却瞧出他在生气，一时心里有些纳闷。
　　“阿九，怎么了？早知道就该让元才子教我作诗。”李恒有些懊悔，若是早早便跟着元才子学诗，说不准这时能和他写得一般好了，肯定能得父皇夸奖。
　　“没什么，小殿下这些日子大有长进，连寄与我的信也写得好的不得了。”季九顺口夸了李恒几句，瞧着他得意洋洋。
　　回行营后有不少军务要处理，要安排军士们的假期，要招待来行营的亲友，要将赏赐一一分与军士，还有料理阵亡将士的后事，抚恤好他们的遗孀子女，季九同姜远几人忙了几日，小皇子也搭了一把手。
　　等忙得差不多了，季九便思忖着往靖安里走一趟，不料皇帝又宣旨召见。
　　“淮西得平，李愬虽是头功，朕却知阿九出力最多。”皇帝身边还立着一个道人，手执拂尘身形飘摇。
　　“奴婢替陛下出使，岂敢不尽全力，李将军确有奇才，奴婢难与比肩。”季九跪着谦辞了几句。
　　“朕的人，莫要谦虚太过，倒被旁人欺负了去。”皇帝闻言皱眉，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奴婢谢陛下怜惜。”季九重又叩头。
　　“私下就不必如此多礼了。”皇帝命季九起身，又饮尽了一盏茶。
　　“陛下，贫道先告退了。”那道士挥了挥拂尘，同皇帝告退。
　　“去罢，辛苦道长了，依照朕今日所服的这枚金丹，再炼制些长生丹出来。”那道士临出门时，皇帝嘱咐了几句。
　　季九侍立在龙案左侧，觑见皇帝面目微微浮肿，想是这些日子来服食长生丹所致。进宫时远远瞧见后宫有一处烟雾弥漫，据宫人说有道士在青铜大釜里炼制丹药，皇帝今日所服的长生丹，想必就是那里炼制的，谁也不清楚，道士往釜里加了哪些东西，取出来就是长生丹了。
　　人是血肉之躯，食五谷调和肺腑，金丹入腹，不过堆积沉淀，如何能轻身飞升？季九琢磨着自己的粗浅想法，不知以皇帝的天纵英明，为何会深信不疑。
　　“朕作皇子时，盼着什么时候当皇帝就好了，当上了皇帝后，又盼着天下安宁，百姓称颂，皇父，皇祖父做不到的，朕都做到了。”皇帝又饮了一盏茶，坐在龙案后，轻声与季九道。
　　“陛下明君圣主，必将流芳百世。”季九俯首应和道。
　　“可如今什么都有了，钱，权，美人，名声，朕却还不满足，想要长生不老。朕有时候想，是不是太过贪婪了，阿九想要的是什么呢？”皇帝问季九，实在不知道该赏他什么了。
　　“得陇望蜀，人之常情，奴婢生自寒微，最初想要的不过能有一口饭吃，如今赤袍玉带，金紫荣身，全仗陛下恩典。此外并无所求，唯愿长陪侍在陛下与三皇子身侧。”
　　皇帝刚才说不要被旁人欺负了去，瞧向自己的神情意有所指，不知道是吐突承璀，还是解玉，亦或是依旧风轻云淡的纪美人，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与其让皇帝暗戳戳的猜忌，不如将事情挑明了讲。
　　“恒儿自幼顽劣，如今倒渐渐懂事了。”皇帝闻言轻叹了一声。
　　季九听后大喜，胸腔中心跳可闻，太子殿下遇刺有一年了，也该考虑重立东宫了。
　　“既然阿九没什么想要的，朕便作主，赏赐你数枚长生丹，若是有机缘，可与朕同日飞升。”有宫女进来添了一壶茶，皇帝举杯又饮干了一盏。
　　“多谢陛下。”季九俯身谢恩，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该要些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总比这长生丹强些，纵然皇帝舍得赐给他，他也不敢吃下去。
　　长生丹犹带炉温，黑漆漆的散发着药香，不知皇帝方才是如何咽下去的，季九一路捧着都有些烫手。
　　“阿九，这是什么？”
　　李恒竟没见过，从季九手里捡了一枚，翻来覆去看。
　　“这是陛下命柳道士炼制的长生丹！”贵妃娘娘也在殿中，闻言脸色大变，示意李恒拿与她看。
　　“长生丹？就是父皇服用了可长生不老？是用什么作的？”李恒听了大是好奇，将长生丹递与贵妃娘娘，又拣了一枚放与鼻下闻嗅。
　　“金丹多用黄金，铅砂炼制，再配以药草。陛下能赏你长生丹，可见心里对你是极为看重的。”贵妃娘娘瞧过后放在案上的玉盘中。
　　“当真能长生不老么？”李恒拿着长生丹神色纠结，欲要放入口中。
　　“殿下，奴婢听闻有吞金自尽的，可没听说有服丹长生的。”季九忙阻拦道。
　　“放肆，你竟敢诅咒陛下。”贵妃娘娘拍案而起，满面怒容，吓得季九忙跪在殿中。
　　“奴婢一时失言，娘娘恕罪！”
　　“母妃，阿九是为了拦我，是儿臣的错。”李恒也跟着跪下。
　　“罢了，日后谨言慎行，若是被外人听见了，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贵妃娘娘神色变幻，重又温言劝诫季九。
　　“多谢娘娘提点。”季九又叩了一个头，方才被李恒扶起。
　　“本宫是有些草木皆兵了，近日有朝臣请立太子，本宫心中忐忑，所以按捺不住怒气，使君休怪。”贵妃娘娘长叹了一声。
　　“娘娘，这东宫之位，小殿下不是手到擒来么？”立嫡以长，这嫡在长前面，太子之位论理本就是李恒的，全因皇帝偏爱，才便宜了庶出的长皇子。去岁李宁遇刺身亡，皇帝伤心难过，东宫之位就空悬起来，如今再提起，李恒作太子不就是名正言顺了么！
　　“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与纪美人争得厉害，倒使二皇子渔翁得利，怪道吐突承璀两边不靠，原来他留着这个后手。”贵妃娘娘冷笑了一声，二皇子母氏卑微，她从未放在眼里，不想吐突承璀打的是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