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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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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绿萼初新绽旧影复徘徊
其时月圆夜 何故哭婵娟
“为什么……”无泪不敢看床上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坐在凳上不住发抖,“为什么如此对我……”
泰芗坐在她面前,籍着天光欣赏她青白无色的脸,还有通红的双眸,呵呵笑道,“你自是知晓,对你直说亦无妨,绝意堂想要我的命,还早得很呢。去跟南宫同碧说,青莲长在,无双天下。”
“你就不怕我对他说么。”
“你不会的,你也不想他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喉咙喀喀作响,无泪缩紧了肩膀,这便是她的真面目么,真真可怕至极。
郗颢从暗处走出来,低声道,有着咬牙切齿的分量,“你真是魔孽。”
泰芗看着他,笑魇如花,“这是我的事儿,与你无干。倒是回去好好照看你的那位同门,在一个小女娃手里失了条膀子,不知回去之后,南宫同碧会怎么样个责罚呢,或许,是另一条膀子。”她骤然冷厉的目光让郗颢一个闪神,竟似要被这目光吞噬。
“你会害死他的。”
泰芗停下步子,望着郗颢满是怨恨的脸,嘴角勾起淡淡的怜悯弧度,“至少,他肯为我而死。”经过楚烨的屋前,她声淡若水,“我也能为他而亡。”
“各为其主,你们之间永远横着轩辕氏的江山,永远只能是敌人。”郗颢的话像是最可怕的咒怨阴森森地围绕着长廊不断漫延、漫延……
泰芗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永远只能是敌人么,如果这是命定的悲哀,她宁愿背命而行。
泰芗再没接到楚烨所谓的任务,她只是不停的习武,习字,习琴。有时亦会和无泪相携出行,只是无泪看她时的惶惶眼神儿,让她全没了兴致。也去了几次观月阁,每回都是盈艳说教一番让她速速离去。故此她最爱的去处便是落花坡,绿萼新绽,清香得让她食指大动,一呆就呆到掌灯时候,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回来了么。”楚烨撂下手中长剑,鬓角淌下热汗也记不起擦,只是望着他的小徒弟,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她飘忽的神情,漫不经心的答话,都让他心里郁郁不快。
泰芗把弄着手中的梅枝,揣到楚烨怀里,“新开的绿萼,给师父折的。”她不喜欢师父冰冷的语调,不喜欢他有些置疑的目光,他们应该是完全信任的,现在一切却都变了。
“师姐你回来啦,晚饭我都给你留好了。”无泪端着尚还温热的饭菜,笑。
“我要搬回观月阁。”
院中另二人皆是一副愕然模样瞅着她,料想不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烨把剑杵到地上,扬起一抹笑意,“想搬便搬吧,明儿我就去跟绮娘说。”他匆匆越过泰芗,直奔向自己的书房。
泰芗勾了下唇角,伸手想要拔起长剑,竟是纹丝不动的,她略一皱眉,暗自运起内力,猛力拔出长剑,地面儿的硬土生生被翻起许多,细看剑刃,也因用力过劲起了缺口儿。
“师姐,是我气着你了么。”无泪显出怯怯的样子,站在床边,看着收拾东西的泰芗。
泰芗轻笑出声,扬手现出几支小小的信筒儿,“易无泪,不必再惺惺作态,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晓么。只为了和他在一起,甘愿成为南宫同碧的一枚棋子儿,我自愧不如,趁早儿离得远远的,也称了你的意。”她把这几支信筒儿扔进火盆里,火势一下子旺起来,又明灭下去,泰芗忽地转身抓起无泪左手,赫然一枚毒针夹于二指间。
“想做杀手,紧要的是隐了自己的杀气。”甩开她的手,泰芗卸了外罩,冷道,“我有些乏了,明儿还有得忙呢。”
“花泰芗,我同你争定了。”无泪全没了平日的笑脸模样,她眼神狠厉,火光映掩下,晶亮亮的,颇摄人心。
泰芗但笑不语,她缺的,正是一个好对手。这是一个约定,也是一世纠缠。
对于泰芗的去而复返,绮娘并未显出多少惊诧之色,倒是觉得这样做也好,她最看不得泰芗受分毫委屈,对楚烨更是不理不睬,只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就签了契。泰芗搬回了那个完全相似的小院,只不过,这里没有师父,也没有师妹。
“花太香回来了。”这句话在水都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可算是自江上大水之后水都人最为关心的一件事儿,没有多少女孩子家中意以青楼为家,她的去而复返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泰芗百无聊赖地坐在井沿儿上转动井干,吱吱哑哑,松手,嗵的一声,水桶就落进水里。院门忽响,盈艳提着灯笼走进来,看到她衣衫单薄坐在那里,语带责备,“什么时候了,还坐在井边儿,当心受凉。”她顺手摘下自己身上的滑丝斗篷披在泰芗身上,“闷得慌了?”
“没有,只是想着我这样弄来弄去,什么时候会有人来看看我。”泰芗说完不再言语,想来,这便是寂寞了,离开那里想念更甚,不离开,痛苦日复一日,让她丧失斗志,终会沦为行尸……她绝不要这个下场!娘亲还在等她,红莲之焰尚未燃起,她不能输,不能输给那个男人,不能输给这所谓注定的宿命。只是……这偶尔划过的孤寂,也真真让她心中难过啊。
盈艳心疼地搂过怅然失神的泰芗,不住叨念,“这不是就来了么,泰芗啊,记着,盈姐姐不会抛下你一人的,一定会让你回到你应去的地方,不要露出这种神情,让人揪心……”泰芗不应属于这里,她极希望再见到当年初到观月阁的那个小丫头,虽是冷漠远人,却总是以一种细微热烈的目光追随着楚烨,把自己全心的依托给他。而现下,她身上的孤寂气息,茫然无所的眼神儿,实是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盈姐姐,都说无泪是无泪的妖子,为什么我现在想哭,也没有眼泪啊……”泰芗靠在盈艳怀中,望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是心死了,还是死心了?”不,应是她变强了。这双手,会斩杀多少条性命,染上多少人的鲜血,她都不在乎,她只盼藉着这双手的力量,能让她有站在他身边的分量。
盈艳听不真着,只得什么都不说搂着她,心中也暗自有了打算。
绝意堂
南宫同碧披着滚边翻毛领狐皮大氅斜斜倚在缀玉铜椅上,任吴忧修剪着她长长的指甲,“吴忧啊,你说我派了郗颢去看着十二,是不是失策啊。”她忽而开口,状似不意。
吴忧垂首仔细修磨着一边指甲,淡道,“师父这样做必有师父的道理。”
南宫同碧呵呵一笑,身子轻震了下,吴忧手中挫刀偏差一分,指甲上显出一道刮痕,她忙收回挫刀伏身于南宫同碧脚边,“吴忧手拙,伤了师父指甲……”
“起来起来,”南宫同碧摆摆手,打量着自己修长的指甲,边道,“其实这指甲害苦人啊,手不能拿,连金鞭都握不实呢,只因当年他的一句话,便留至今日,有得什么用……”她絮絮细语,见吴忧仍是伏身不起,淡嗔,“怎么,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么,让你起来便起来。”
吴忧这才起身,“谢师父。”仍然垂着头,不敢多言。
南宫同碧见状好笑道,“你们啊,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阳奉阴违,道我不知晓么。究竟是你们的师父,你们这些个小道道儿,我还是看得出的。吴忧啊,知为何我最中意你们三人么。”她挪了个姿势,示意吴忧为她捶捶肩膀。
吴忧轻轻敲打着,顺着她的话,“吴忧不知。”
南宫同碧舒服得眯起眼,半晌方缓缓轻言,“因你们三人,戒不了一个情字。”她能感到肩上力道的消失,不由得轻笑,“今儿个我心情好,咱们就是聊聊,你甭怕。”
吴忧细声应了句,脑门儿已经见了汗珠儿。
南宫同碧径自说着,“这情字啊,害人不浅呢。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叫泰芗的小丫头还真是有那么两下子,你看仇晓,三式内就让人家摘了膀子,还做成了肉包子,真真是绝意堂的大笑话啊。”她似是在说什么好玩儿的笑话,咯咯笑起来,“这等无用之人,吴忧你给为师出个主意,怎么惩治他好呢。”
一滴汗珠儿滑落,打在南宫同碧的大氅上,“师父,不已经去了他另一边膀子,还把他关于地牢里么。”吴忧大着胆子低声说,“吴忧以为,这便是惩刑了。”
南宫同碧忽然起身,长长的指甲顺了顺身前的长发,她斜睨吴忧一眼,“吴忧啊,你仍是太善。像这等无用的废物,我只要想起他尚在堂内地牢里,就觉得芒刺在背,睡不安生,不若这样,吴忧你就去帮我拔了这根刺。”她笑得极为温柔,却让吴忧觉得冷到骨子里。
“师父,想要怎么拔……”
“挑个月圆的晚上,一根一根的拔。”南宫同碧抚摸着座下的虎皮,“就像这样。”
吴忧垂首应下,南宫同碧呵呵称好,“不愧是我最中意的徒弟,这件事儿办妥了,师父教你几句口诀。”
“……谢师父。”
“成了,退下吧,告诉厨下,今儿我想吃鱼,脱刺儿的那种,若是让我见着一根儿,剁他们一根儿手指头。”南宫同碧大笑着走进内堂,留下一脸土色的吴忧。
明月当空,山风阵阵,吴忧身披斗篷来到地牢。
“仇师兄,”吴忧来到双臂皆断浑身泛着恶人气味儿的仇晓身边,轻声唤着,“吴忧看你来了。”
仇晓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没有双臂的支撑,他只能躺在一堆破棉絮上,苟且得活,他隐约能猜到吴忧漏夜而来所为何事,这个下场他早就预料到了,从他被那个叫花泰芗的小丫头卸了一条胳膊的时候他就猜到了,绝意堂,绝义堂,一个没法儿再去杀人的废物,留着他也是无用的,只是他没想到,会是吴忧来了结他的性命,这个曾经温柔得连一只雀鸟都舍不得伤害的丫头,会被下以什么样的命令来折磨自己呢。
吴忧咬紧嘴唇儿,亮出一截明晃晃的匕首,“想来仇师兄已经想到了罢。”
仇晓淡笑着闭上眼睛,“命当如此,我认了。”
“仇师兄就这么信命?”
“我生就只是个杀人的器物,如今没了胳膊,又怎么杀人,只能是个废物,倒不如死了来得爽快……”仇晓说得风轻云淡,毫不关己的样子。
吴忧的匕首猝然直插入仇晓耳边的破棉絮中,仇晓眉心一颤,并未说话。“仇师兄还是会怕的,不是么。”
“人皆会怕,只是怕与不怕于我来说,已经没什么不同了。”
吴忧轻笑出声,喂仇晓一颗小药丸,“师兄莫怪我手狠,只是师命难违,绮念让你少受分罪,就当吴忧的赔罪罢。”
待仇晓眼神有些涣散,吴忧堵住他的嘴,一刺下去,溅起一柱血光……
“师父。”
“怎么样。”南宫同碧挑着灯芯儿,看了眼满身是血的吴忧,微笑,“刺拔去了?”
“是。”
南宫同碧踱到吴忧身前,浓重的血腥味儿,可还是掩不去那股子淡淡清香,她冷哼声,“绮念,我就知道你还是下不了手。”
吴忧咚一声跪下,垂首道,“师父,吴忧无能,戒不了一个情字,自是无法狠绝起来。”
“你这是在怪师父狠绝了?”南宫同碧挑眉。
“吴忧不敢……”
“禀师父,仇师兄他……”一个黄衣少年闪身进来,脸上有着慌张神色,在见到地上跪着的血衣吴忧后,戛然止声。
南宫同碧坐回软榻,放下浅绿纱帐,“说。”
“仇师兄被人抽去全身骨头,死了。”这少年机灵得紧,一见这架势,便知道了十之八九,想说的话也全吞回了肚子。
南宫同碧略一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屋内仅剩她二人,南宫同碧掩了个呵欠,“我有些倦了,你也回罢。这身儿衣服就扔了罢,想是洗不回了。”
吴忧起身就走,南宫同碧摇头一笑,“险些忘了,我应过你教你几句口诀呢。”
“你便记着,为大义,为江山,为轩辕氏,你所做的一切,都没错。”
“吴忧受教。”
“呵呵,真是我的乖徒儿。”
她只觉得鼻子间只有血的味道,眼前只有血的颜色,身上也是被血浸得湿湿的,连头顶的圆月也是一片血红,[怕与不怕,已经没什么不同了。]当双手染满鲜血,就只有向前走,再无退路。
“呵呵……”静夜的竹林里,是凄凉的笑声,不绝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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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说怎么许久不见阑大踪影
原来如彼
我恍然大明白了
谢谢大大支持啊
可能会慢一些但还在慢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