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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   第二十一章
      宫深深几许不闻桃花香

      “皇父,儿臣这个子儿下去,可就赢了。”轩辕华伦举起一枚白子儿,在棋盘上晃了下,又收回来。
      面前的中年男子有着儒雅的风度,他摩挲着手上的棋子,皱眉不语,终是舒眉笑开来,扔了黑子儿,甩了甩宽大的紫纹织银丝衣袖,“罢啦,华儿的棋艺是愈发让人不可小觑了。”轩辕卓世极为欣赏此子,纵使他多次为了那个女子忤逆自己,也仍是掩不去他满溢的才华和治国的睿智。人终需服老,自己终有一天是要退位的,而心中储君的不二人选,就是眼前带着和善笑意的年轻人。
      “是皇父忧愁国事,分心罢了。”轩辕华伦拈过一枚黑子儿,落子微笑,“这样,便迎刃而解了。边境战事连绵,离凤多次进犯,正是吃准了轩辕氏不擅远战、耐不得严寒的弱处,儿臣以为,以轩辕氏的国力,不若招揽一支擅于远战的北方军队,与离凤一战到底。”棋势大变,轩辕华伦本处胜势,此时反倒被吃去半子。
      轩辕卓世心中暗赞,不动声色,“华儿的意思?”
      “飞凰与离凤两国相邻一向水火不相容,只是长年征战飞凰国力大不如前,便有偃旗息鼓之势。儿臣想,此时与飞凰秘密结盟,暗中接济。待他国力有缓,请他出兵征战离凤,对轩辕氏百利而无一害。”轩辕华伦顿了下,续道,“此期间,训练轩辕氏的北征军,待他二国两败俱伤之际,一举收复二国。”
      轩辕卓世点头,轻喝了声好,“是个好法子啊。”却也仅止于此,没有了下文。
      “圣上,”内臣子语在小殿外道,“福将军有本启奏。”
      轩辕卓世面呈不快,“竟追到这儿来了,就不给朕一天的安生。”他甚少抱怨什么,父辈的祖训是一肩扛天下,你要强大到足以保护轩辕氏的龙脉,抱怨是流露出怯弱的表象,只是而今内忧外患,他倒真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皇父还是去看看吧,福将军定是有什么要事,不然他亦轻易不会入宫。”轩辕华伦奉上轩辕卓世的紫玉墨缎披风为他穿上。
      轩辕卓世轻叹声,忽想起什么的环视一周,“华儿啊,为何你偏不要个仆臣呢。”
      轩辕华伦别开眼,虽是笑着,声音却是冷冰冰的,“皇父应是知晓的。”他总是觉得自己体内蜇伏着一股子劲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爆发出来。当日织秋所受的苦与罪,他定会让那些个人百倍偿还,千倍偿还!
      轩辕卓世默然无语,在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时,他说,“华儿,有些人,永远做不了凤凰,永远成不了龙。”子语躬身跟随轩辕卓世离开。
      轩辕华伦把方才轩辕卓世用过的碧玉盘龙杯狠狠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这是何必呢。”一位清瘦佳人闻声从内殿出来,她着一件灰紫绵袍,腹间微微隆起,显是有了身子,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自是知皇父的脾气……”
      轩辕华伦一把拥过她,下巴颏儿顶在她头顶,爱怜道,“你又瘦了……织秋,咱们走吧,离开这儿,回斐绱绸庄去,要不,去龙呤……”他知道无论他再做什么,也无法弥补轩辕家所给她的痛苦和伤害,他宁可逃避,也不要再见到她悲伤的眼睛。
      “织秋,不论你受过怎样的苦,我都会让他们百倍偿还,千倍偿还,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正殿上,以最傲然的姿态站在天下人眼前,接受他们的伏拜。”裴织秋捧起轩辕华伦的脸,眼中满是温柔,“我的夫君曾对我如是说,让我有万分的勇气活在这座空荡荡的殿中,而今夫君怎地退缩了,是你被他们打败了,还是被我拖累了,没了你的激昂战意,没了你的意气扬扬?”他脸上不再有那时候的嘻笑神情,不再成日高喊着要和楚烨去闯荡江湖,不再成日渴望着离开这座活墓,是她拖累他了,或许,真正应该离开的,是她。
      轩辕华伦听她平淡地说着当日他信誓旦旦所说的话,只觉得如刀剜心,他仍是没有强大到可以保护她,“织秋,对不住,累你担心了。”
      裴织秋整理着他的衣领,抚上他的脸颊,游走的指尖上是深红色的疤痕,这是她心爱的男人,她怎能让别人伤害到他,即便死了,她也要挡在他身前的啊。尚京的冬天很寒冷,冻得她身上的旧伤口痒得发狠,痒到心里,让她更加难以忘却那些伤害。

      “圣上,仇晓死了。”福尔是位颇显粗犷战气的中年人,他的年纪长于轩辕卓世,当年全力支持他即位,并为轩辕氏立过不少汗马功劳,深得轩辕卓世敬重。
      福尔带来的消息确实让轩辕卓世一惊,他捻着手上的黑力士手珠儿,慢道,“就是被那个小丫头废了膀子的仇晓?顶是个无用之人,死便死了。”只是,这其中就是有着那么一点儿蹊跷,“怎么个死法儿。”
      “之前南宫同碧废了他另一边膀子,后又命她身边一个弟子把他抽了骨头。”福尔躬身报禀着,只一想起仇晓的尸身,他便觉胸口闷涨,几欲吐出来。
      轩辕卓世润着茶,“抽了骨头?”
      “浑身的骨头都抽了去,只留软塌塌的一堆肉……”福尔不再说下去,长战沙场的老将也是手指微抖的模样。
      “却真是她的手段,残忍得不留余地……”轩辕卓世紧蹙起眉头,只是一次失手却以如此残酷手段惩罚,倒是极为少有,莫非,是另有所图?
      “圣上,以绝意堂现处江湖之势,臣以为并非好事啊。”福尔伏拜于地,“绝意堂近年起势迅疾,臣怕南宫同碧会对圣上有异心!”
      轩辕卓世笑着示意福尔起来,“福卿多虑了,天下人皆会背叛于我,只有南宫同碧不会。”
      “圣上……”
      “福卿周车劳顿,快些去歇息罢。子语,为福将军备些滋养补品。”轩辕卓世不愿多谈,福尔也没有办法,只得叩谢退下。
      殿外的汉白玉长廊上,子语跟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福尔说,“福将军,有句话子语不得不讲。”
      “祁大人请讲。”
      “呵呵,福将军叫我子语即可,这个祁姓,子语早就忘了。”子语打笑了声,“绝意堂的事儿福将军少管为好,这南宫同碧非等闲之辈,圣上也是为了福将军好,还望福将军莫要再追查下去。”
      福尔沉吟无语,子语知他自是不会轻易放弃,于是笑道,“福将军若是真英雄,只是为了此等不足道的小事丢了性命,不觉可惜么。”
      “福尔就是不明白,南宫家早已没落,她南宫同碧何德何能蒙圣上重用……”
      听着福尔的抱怨,子语心中见了些不屑,原来,再强悍的人也逃不脱世俗名利的枷锁啊。安排妥当时已至傍晚,子语止了永远急匆匆的步子,仰望片刻,轩辕殿上方的天空,不再澄蓝,夕阳如火,染着天边,平添一片血红……

      尚京的街市总是熙来攘往的,苏陌走在其间只觉得有种寂寞的心情,每一步都走向未知的前方,这前方,应是师父的怨恨,泰芗的冷漠罢。或许,她只是不想看到泰芗步自己后尘?才会来趟这混水。可孤单终究孤单啊,她垂下肩,不知前路。
      “主爷让你来尚京可不是为了让你逛街市的。”
      韩天忌的声音响在耳边,苏陌摇头笑,那个讨厌的家伙这会儿应是在苗疆呢,想是平日被他念的多了。
      “小陌儿啊,你是变钝了还是耳朵不灵光了?”
      不是幻象!苏陌猛地转身,他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依旧是书生儒衫打扮,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依旧是不饶人的口气,不过倒是瘦了的,更显清癯。
      “怎么,是太过想念你师父我,还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这么直楞楞盯着。”默默跟随,注视她的身影,忽觉一阵孤寂围绕着,想和她说说话,吵嘴也罢,只要她不这样颓然就好。
      “你不是去了苗疆。”尚京的一家小酒肆里,苏陌望着临街的人物景致,偏不看面前的韩天忌,她心里就是有些个害怕,怕这一眼望进去会失了自己对他的厌恶,这绝非她所愿,对他们,她应是全全的恨意才对。
      韩天忌并不介怀,自酌自饮起来,“那边儿的事办完了,便回来了。生怕你办事不利,跌我面子。”
      苏陌心中气道这人怎就如此别扭,嘴上更是不能服弱,“那倒真是我这做徒弟的不对了,早早儿便把事儿全都办妥,让师父失了这个时机。”她已见过宫中的梧月,确是有些惊讶于他所处的位置。
      韩天忌明白她为何突然沉默,再见到梧月时他亦是有些讶然,只是身为青莲,不论为青莲无双做了什么,都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或者,他们根本就只是工具,不需别人的同情,只需主爷的认同。“你似是戴这假脸戴上了瘾头啊,”他岔开了话口,“老是一副病痨书生的模样。”
      “是否自觉是在照镜呢。”苏陌抚上一边脸颊,这样很好,同常人无异啊。
      韩天忌掏了碎银,招呼店家的时候低声道,“还是戴着罢,不戴的时候美的让人心惊呢。”
      苏陌呆望着步出酒肆的韩天忌,他竟会说出这种话,心中突的一跳,想来是太过稀奇了,真是天大的稀奇啊!……悄然挑勾的嘴角,泄露了些什么。
      “这些日子,泰芗接了不少买卖。”韩天忌对跟上来的苏陌说道。
      苏陌一怔,“为何不叫我……”
      “你另有它职,而且,这只是几笔买卖。”韩天忌深望了她一眼,“主爷说,楚烨应是起了疑心,才会让她接下的。”
      苏陌“嗯”了声,没有言语,上次付国炎的事儿,楚烨会怎样惩治泰芗呢,应是不会有太重的责罚吧,他那么疼惜她。
      “一听着楚烨的名字就心不在焉的,不成大器。”韩天忌冷冷地抛下句,疾步前行,不再理会她。
      苏陌立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他,凭什么说她不成大器?

      [天忌,若是不喂蛊,半年里蛊虫可是会死的。]临行前吴双半眯着眼靠在软椅上,身旁没有跟着盈玥。
      [天忌知道。]
      [嗯,知道最好,你和盈艳是我最得意的门生,却也是最头疼的。你们啊,心太善了,最后只会自伤啊。]他抿着茶,一贯不紧不慢的语调儿透出一股子无奈。
      [天忌知道。]
      [哼,知道知道,你啊,心里的道道儿可不比逐尘那小子少。]吴双放下茶盏,叹气,[天忌,你从何时跟了我?]
      [六岁。]他心中一紧,不明白为何他会问起这个避讳。
      [二十二年了,想必你的恨,有增无减罢。]
      [主爷说笑了,天忌无恨。]
      吴双当时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深邃而又饱含他意的。[天忌啊,你最紧要知道的,应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而这一个情字,最会让人分神,伤心,不沾为好啊。]他终究是说了的,淡然的口气,就轻判了一个人的生死,可怕啊。
      [天忌知道。]他有些咬牙切齿,忽然有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想要一搏到底,[只是苏陌尚有留下的值当,不若多留她些时日……]
      吴双抱起暖炉,[我又没说让你去杀了她,只是让你尽快喂蛊,不然蛊虫死了,就不好办了。别容得我出手,到时候,可就不是喂蛊那么简单了。]
      [回罢,我倦了,想要睡会儿。]

      他只是抬下手,便揪住了他的心,只是摆下手,就让他舒了口气,是他太软弱,还是那个男人太过强大?不可否认的,是他有着谈笑杀人的本事,足以让他敬畏。
      手里的铜笛翻来覆去地转着,屋顶上夜风极冷,刮得人脸上生疼,他只是想籍此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样才能把事情想的周全,只是越是想静下心来,就越是想着那朵绽放的青莲……
      “怎么在这儿坐着?”苏陌一上来就看到他手中的铜笛翻着花儿的转,看得人眼晕。
      韩天忌别了她一眼,道,“上面风大,你下去,小心你那小姐的身子骨儿。”
      苏陌一把夺过他手中铜笛,坐到他身上,倒也不气了,“我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相较下,你倒比我来得清瘦呢。我上来只是想问,泰芗过的好不好。”
      “我一直在想,你入到青莲来,是为了杀花泰芗,还是为了救她。”韩天忌不去看她,只是闷闷地问着。
      苏陌把铜笛还他,起身道,“我只是在救我自己,不说便算了,谁也没央着你。”不待他再多说一句,人已经跃下屋顶。
      韩天忌呵呵一乐,这算不算是心虚呢。
      翌日,韩天忌趁着天尚未大亮就来到尚京最有名的小客桥上,此时还没什么人走动,顶多是个挑粪的沿着河沿儿一溜烟儿的快步走着,护城河上漫着薄薄的轻雾,碧水安静地流淌着,一时让人看失了神。
      “天忌,近来可好。”
      韩天忌转回身,一位着宝蓝缎子衫儿外披暗灰打毛滚边儿披风的公子正站在他身边,相貌十分俊俏,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看上去倒显出一副柔弱的模样。
      “应是我问你的吧。”韩天忌苦笑声,“本应是我的差事,却累得你了……”
      “谁的差事不都一样,总要有人做的。”
      “可若我去了,我定然不会!定然不会……”韩天忌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无意义,“对不住,梧月……”他只能这样说。
      梧月沉默,这条路实是自己选的,进宫并不容易,最简捷的那条路也是最不堪的,可是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什么样的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否通向成功。“主爷说你要到初夏才能回来,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终究是放心不下你的小徒弟罢。”他转开话口,打趣着,“少见你会如此在乎一个人啊……”
      “只是怜惜罢了。”韩天忌微微一笑,并不多言,“主爷说了,万事放手做,不用多作顾虑,只不过,紧要着自己。”
      梧月应了声,手指在桥栏上轻轻划着,主爷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但他仍是谢谢天忌这样说,毕竟主爷于他,天神一般敬畏。
      韩天忌见他并不十分相信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从怀中抽出样物件儿扔给他,“主爷赏你的。”
      入手温热一片,是一块儿古朴玉牌,通体绵润,正面是梧桐傍月,反面是吉凤栖梧。梧月细细打量着,只觉玉牌似有热源,一股股热劲儿直往手心儿里钻。
      “主爷说费了好些劲才请到好玉匠雕了这块玉牌子,没有废了这块玉材。好好收着,北方天寒,怎么也顶个用。”韩天忌拢拢肩上披风,返身要走,还是忍不住嘱咐着,“主爷和咱们一干人都盼着你尽快回来,别耽搁了,平安最好。”
      梧月点头,不发一语,只是不住摩挲手中玉牌。韩天忌知他不善言辞,于是笑笑离去。
      悄悄回到宫里,他方进屋子,就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平缓有力。轻悄地来到床边,果见轩辕皝安睡于床上。他暗皱眉头,转身想走,手腕儿一把被人拉住。轩辕皝坐起身,笑着,“一清早儿去哪儿了,手这么冷。”
      “睡不实,出去走走。”梧月依着他的劲道坐在床边,淡道。
      轩辕皝直直盯着他,好半晌才又笑起来,“睡不实?来跟我说说,什么事儿让你睡不实了。”他一把搂过梧月,紧掐着他的腰眼儿,啧啧赞道,“这腰身比女人还要细上几分,还要软上几分呢。”
      梧月任他动手动脚,依旧口气淡然,“北边儿的天气太冷了,吸得慌。”
      轩辕皝瞟了眼地下,却连个炭炉都没有,他沉声道,“这些个刁奴,还反了他们了。”对这个新得的宠儿,他还是喜欢的很的,一时不想放手,自是想给他些个好的,谁知他却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说,只是成日在园子里晃悠,看看花草,不懂得拉拢别人,也不懂得给别人好脸子,就连对他也是淡然处之,不会讨好求宠。可他就偏被这么个别扭人给吃定了,越发觉得这是个值得怜惜的可人,纵然他来的蹊跷,绝非善类,自己还是不想放开他。
      梧月身上暖和过来了,便要起身,“没什么的,是我没说。”他看了眼天色,取了架子上轩辕皝的衣服,道,“也该上朝了,起吧。”
      轩辕皝依言任他为自己更衣,打扮妥当,唤了人伺侯着漱口擦脸,一并用过早膳。临走前,轩辕皝深深看了梧月一眼,别有深意道,“梧月啊,倘若有天非杀你不可,我当真会心疼的紧。”
      梧月闻言淡淡一笑,苍白的脸颊却显出妩媚神情。不待你杀我,我便可以离开这是非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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