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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赌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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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呵斥及时阻止了火楹儿合拢的指尖,反手一收,呼啸的狂风立时停止,半空中盘旋的五彩漩涡也瞬间垮塌掉落地上。
“将军?!”转过身子望向来人,火楹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您怎么来了?”
长袍掠过满地落叶响起瑟瑟的声音,缓缓踱步上前,梅墨清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火副将……”
“掌司上仙!救命!”
树梢上的吼叫声令他振聋发聩,打断了他与火楹儿的对话。挑眉仰望,想找的人儿紧紧抱住树杆,一身袄裙撕破了好几道口子,柔顺的青丝也被疾风打散,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慌乱与惊喜,只是模样瞧着稍显凄惨。
“不在掌司殿勤修,跑这儿来做什么?”剑眉蹙起,凤目中隐含怒意。
如果他再迟来一会,她这株旋花现下就应踏上黄泉路了。一树凤凰木,一叶飞凰羽,此世鬼无亲。火楹儿的脾性他也知一二,不会不问缘由取人性命,而今连飞凰羽都祭出了,这旋花究竟做了什么惹恼了她?连投胎的机会都不给?飞凰羽出,没有来世,魂飞湮灭。
腾出一只手拨开挂住衣裙的枝叶,悄悄瞥了瞥掌司上仙严肃的表情,不苟言笑,寒意四起。旋花衡量再三,斟字酌句地说,“我……我只是一不小心,误打误撞,误闯……”
“好一个误打误撞!”话未说完,梅墨清就截断了她的话语,一声冷哼讥笑道,“多久前才误打误撞闯了月老殿,今儿个又是误打误撞闯入此地?!不许进入的地方你都能误打误撞的进去!本尊真是佩服你,一身好本事啊!”
“我……”呢喃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犯得着这么凶嘛?!还以为是来救自己的,谁曾想竟是来落井下石的。
映入眼帘是她的面容憔悴嘴唇发白,只是血气不足并无大碍,梅墨清不喜反而怒上心头,冷声一句,“火副将,继续!”却是说给火楹儿听的。
“将军?”
被点名的火楹儿一下不知所以,楞在原地。听那丫头与将军之间的一来二去,已证实她确与掌司殿有关。可将军怎的骂着骂着便让自己动手?继续?!她不确定,是否听错了?还是误会了将军的意思?
岂止火楹儿一头雾水,就连树梢上的旋花也是难以接受,睁大了眼睛惊愕不已。他是认真的么?他想袖手旁观随她死活?!他、他不会吧……
衣袖一甩,梅墨清退至一边,目光在两个兀自发呆的丫头间徘徊,一个随他征战千年却改不了这执拗的性子,另一个费尽心思助她成仙却又惹祸生事,不过—再次侧目于她与她倚靠的那棵凤凰木,眼波流转,紧抿的薄唇弯起玩味的弧度。
“将军,你是说真的?”
视线紧追随着这个熟悉的身影,他忽而的似笑非笑吓到了火楹儿。将军露出这副神色时,说出口的话得让他们这些属下细细思量话中深意,不然意会错了可就连哭的地儿都没。不怕被将军骂,就怕被将军坑。
“擅闯境地,死有余辜。”
剑眉舒展,凤目低敛,梅墨清说得云淡风轻。
“属下遵命。”
朱红纱裙翩翩飞舞,橙色光芒将她徐徐围绕一层又一层,旋花目瞪口呆俯视火楹儿,她的灵力已经逐步释放而出。咽下口水,嗓子又干又痒,挪开视线凝神注目那件青袍,迸发的橙光被他轻轻松松地挡在青色薄雾外。
树梢上的绿色身影歪斜一边,没有灵力单凭修为,她赢不了。肩一垮,索性一屁股靠着树杆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无防无设,周身大穴大开,视死如归?或者就如她的决心,鱼死网破?!
刹那间,赤红烈焰冲破重重橙光不偏不倚朝着她而去,火楹儿是个听话的属下,从不质疑将军的话,完成任务便是使命。
迅雷不及掩耳,赤红撞上一团青影立刻调转方向蹿上天空,火花四溢,一时分不出纷纷扬扬坠落的是破碎的赤红烈焰,还是这片开得正艳的凤凰花。
“为何不躲?”
一贯的清冷中夹杂着些许恼怒。
“躲不过。”
干涩的声音出自她。清澈的墨瞳中倒映出另一双墨瞳,只是已不见往日的墨沉入水,暗红如在他眼底沉寂许久后顷刻间浮出水面,晕染了这片墨色深潭。他还是来救她了。
心神终于松懈下来,如决堤大坝溃不成军,昏迷前她好像听见他在说,“你敢算计我……”
烈日当空,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茫然地站在原地,四周一片荒芜。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天上?人间?汗如雨下,呼吸困难,头昏眼花,双腿如千斤般沉重难以挪动。试着迈前一步,却举步维艰。耳朵里嗡嗡地,头疼愈加强烈,抱着要炸开似的脑袋无力地蹲下身子,这倒底是哪里?!
明明记得自己闯入了一处风景如画的仙境,记得一个阴恻恻的老头和一位朱红衣裳姑娘。然后老头不见了,她们打起来了。她打不过那位姑娘,她躲得很辛苦。后来,她发现了姑娘的元神。她想过,若是那位姑娘继续一再相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她不是真这么想的,不是。她只是希望那位姑娘能放过自己,直到最后那道赤红烈焰近得能感觉到肺腑中空气被抽离,她也没有想过与之同归于尽。
“掌司上仙!”救她……
如泣如诉地呼唤,泪流不止。
自在境地昏迷到今天已是第三天了,高烧不退,嘴里胡言乱语,始终不见醒来。他以为她只是失血过多未及要害,怎想到她体内半粒精魄竟因她消耗神识有了裂痕?!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伤口早已愈合,可精魄受损不是一时半会能医治得好的。他意外,她竟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所为何事?
无暇理会额角滴落的汗珠,梅墨清扶着她席地而坐,继续将真元源源不断输进她的体内。
供案上的香炉内已香灰堆积,也不知更换了第几次香火。她的喘息不再抽风箱似的听着难受,脉象虽弱倒也平稳,只是,她怎的还是沉睡?无法醒来?
薄唇抿成一条线,眉心纠结,他轻叹,“还是你不愿醒来?”
脑袋的痛在慢慢减轻,不再是翻江倒海般,无神的看见碎石铺设的路面上蚂蚁一只一只爬向不明的远方,就像她的脑海中的画面一格一格开始播放。她记起了,另外一些东西,无法相信的事实。
一棵被称作老槐头的千年槐树精只因得到成仙,竟能够不问她闯入他们领地的缘由,就扬言要杀她?义正言辞,随心所欲!作为守护凤凰林的火楹儿起先的确本无意苛待于她,她也曾心存感激。可,千不该万不该火楹儿不该对她起了杀心!
就是那一刻,她想到了玉石俱焚。
赌火楹儿不敢拿自己的元神为注,偏偏那个不知变通的女子却在掌司上仙命令之下义无反顾赴死?!
赌梅墨清会救她,赌注一半一半。即使梅墨清冷血到底,她也不介意踏上阎王殿的时候拖个人做伴。该庆幸的,梅墨清不是真的无情。她又赢了,又一次以命赌命。
他们都该死!他们想害死她,就必须用命来换!她都快死了,他们还活着做什么?!
泪,渐止。一抹残忍爬上她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