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云容 ...
-
云容竟会是那棵不问世事的古榕?!在逐仙谷中伫立千年万年,风霜雪雨之后早就成就了仙体!若不是当年与林纷之间的交易,他还不会生出幻化的念头。所以云容不是心存感激真心想救林纷的命,而是岁月流逝,妖神之力也在逐年减弱,能维持到现在,西王母助了他。留住这种力量的约定,代替林纷成为昆仑冰川的将神,镇守西方。
回想起宋志通以死相逼落得灰飞烟灭,林纷耗尽心神换来命悬一线,九天虚境瞬间摇晃岌岌可危,云容一身素袍羽衣,盈盈而笑,不急不慢悠然自得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可以救她。”
凤二和小木头几乎都想到了往生花,唯独梅墨清犹疑了。往生花救过林纷一回,小木头又指天为誓自己所说的话绝无虚假,往生花本就是林纷的精魄所化,应该能再救她第二回。
可梅墨清不希望再有第三回,比如这个贸贸然出现的男子故作惊讶所说的话,“往生花早已毒根深种,若是服下往生花,怕是大罗金仙也指望不上咯。”
这,也是梅墨清担忧的。琉璃毒,初浅微毒,渗入无解。
“凭什么相信你?你又是谁?!”对于这个躲藏在某处袖手旁观至此地步的陌生男子,如果不是梅墨清阻止,凤二估计早带着林纷扭头走人,哪里还会与他啰嗦。
“瞧我这记性,忘了自我介绍了,”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双异色瞳仁闪耀出琉璃的光芒,“在下来自昆仑西境,梅掌司,凤二公子,云容有礼了。”深深的一个作揖,目光倒落在已经昏迷的林纷身上,梅墨清一手抱着她,一手握紧青铜剑,全身戒备的看着他。
云容从未上过天庭,也几乎不出昆仑,除了……自然,这二人理当不会认得他。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我见过你,在轮回殿。”梅墨清记得的是黑布后的那双眼睛,琉璃色。
“哎呀!年纪大了就是记性差,是我这双眼睛吧?”这回脑门拍得更响亮,啪地一声,云容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梅掌司真是好记性!那次在下一时心急下手没个轻重,伤了梅掌司,真是过意不去。不知梅掌司,还好吗?”
越说越让凤二摸不着头脑,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也不难猜测,梅墨清在这叫云容的手下吃过亏,眼下,“梅掌司,别理他了,我们自己想办法救林纷吧?”凤二望着梅墨清,再和这莫名其妙的家伙啰嗦下去,林纷应该就快去阎王殿排号了。
“不行。”
“凤二公子,您这是想送她一程吗?”
梅墨清与云容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二人的意思倒是出奇的一致。可,“那总不能把林纷交给他吧?万一他是想害死林纷怎么办?”凤二发了急,不管不顾地吼出心里的话,几近抓狂。
“凤二公子您这话说得……”云容不满意了,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用无比严肃诚恳的表情对凤二说道,“倒是也对。我救她,是有条件的。”
条件是,她得跟他走,一年为期。
云容提醒他们,林纷的本体是旋花,而她的根在昆仑山,终年积雪的冰层下。他又指向山巅处迷雾遮掩的地方,他的本体就在那儿。
林纷死,云容死,林纷活,云容活。这是云容给梅墨清的承诺。
一年为期。
这才过了多久?呵呵。“梅墨清还挺关心你的。”云容倚靠着粗壮的树干,将狐裘裹紧了些,“这棵红梅待在这儿,也挺长年月了吧。”
显然林纷此刻没有心情和他讨论身后红梅老桩的岁月,昆仑冰川的寒气正与体内的妖神之力相撞、斗争,说不出的难受。
“唉,你说放着好好的昆仑将神不做,又把九天下的位置让人,到头来,该记得的不记得,该忘记的忘不了,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你图点啥?闲得慌吧?”云容毫不客气地指出,末了再落井下石,“等恢复了,尽快将往生花除根,本少主得到另一半妖力之后,你也就功德圆满了。”
“那我会怎样?”忍不住,林纷总预感不祥。
站起身,拍掉衣袍上的积雪,回头望着沉默的红梅树,“你啊,大概会真死吧。”
“老妖精!”
林纷不傻,至少不会傻傻等死。能喘上气了,她便开始计划逃离了。来到昆仑冰川五个月后,能勉强使出灵力,她将逃跑的办法在脑海中演练了不下十种,万幸的是,还有一个可用。
林纷在等,等下一次梅墨清的到来,那时候,云容不会看着她,因为他要躲着梅墨清。云容说,他并不是怕梅墨清,只是不愿太早和他交手,二个月前俩人暗中较量灵压,谁都没捞着好,何况,林纷现在性命还在他手里攥着,他没闲心费那个力。
“老妖精,明明是害怕那一半妖力没得到,自己先死了不值。”林纷没法把他当作年轻的容少主对待,满脑子都是那个和曾经的妖神林纷达成交易的古榕。就算不记得当年的事情,可发生在眼前的事很明白地告诉自己,别信一个看戏看得乐呵的,任由他人死去活来,最后来捡便宜的成仙的妖。
只是变化永远比计划来得措手不及。在梅墨清下一次到来之前,云容打开了结界,“闷坏了吧下山去散散心,对灵力恢复有好处。”仿佛对林纷疑心重重的目光熟视无睹,兀自沏着茶,翻着卷册,“只是除了梅墨清那儿,别去。”
除了梅墨清那儿,林纷哪里都不想去。明知云容是故意的,林纷还是选择了绝对有陷阱的这条路。
刺眼的阳光,黑亮的匾额,曾在阿芙蓉幻境中出现的一幕,变为了真实。掌司殿里是看到她大喜过望的凤二,取回了仙体,依旧是五毛彩凤的模样,一只鸟横躺在黄花梨榻上,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小木头的仙体被宋志通毁了,元神离不了逐仙谷,云容随手给她选了棵枯木,重新修炼。
梅墨清也不再是那个闲散神仙,中庭将军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凤二想陪她一块来,她说想给梅将军一个惊喜。惊有了,喜该从何来?
下山后,林纷一路未过停歇,急赶慢赶地想快些看到他。幻想过重逢之后的场面,揣测过他的表情是不是会有激动、感动?
难怪云容会好心地给她指路,梅墨清不出来,她又如何进得去?不需要守卫,梅墨清给将军府设下最坚固的防备就是眼前之人—老槐头。
“生死契已经解开,你们再无瓜葛,老朽会转告将军,姑娘的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林纷以为老槐头会念往日境地相处的那段时日,放她进门。原来,老槐头只是碍于梅墨清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如今,闭上的那只眼也睁开了。
“我想见他。”
林纷的固执,九头牛也拉不走。
“我南境能重回中庭,重掌兵权,重新被天庭重用,已属不易。姑娘何苦再来祸害将军?”老槐头沟壑交错的脸上没有同情。
“我要见他!”
瞥了一眼林纷周身散发的绿色光芒,老槐头冷笑道,“不自量力,既然你不肯走,那老朽只能请你走了。”黑色火焰跳跃五指之间,对林纷,老槐头未想过手下留情。
“老槐头,你为什么要狠心逼走林纷?你明知将军也想见她。”
等林纷的身影消失了,火楹儿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只要将军希望的,老槐头从不违背,可今天,他却做了。
“再见面,不过徒增二人的冤孽,何苦来哉?”
只希望,将军能尽早忘掉她,了了这份债。但愿林纷能明白,她与将军之间,不如不见。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立于悬崖之上,天大地大,竟无她可去之处?!凄凉一人,也无处可诉,林纷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捧起身边的酒壶,又灌下一大口。
看得云容啼笑皆非,“死丫头,让人白担心。”此次他放她下山,就是想让她看清现实,她与梅墨清没有过去,更不会有将来,因为他们中间的阻碍太多太多。她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回昆仑。心静不下来,迟早走火入魔,往生花也别挖了,她会死在这之前。
不过,那个将军府的老头的确挺招人厌的。
入夜时分,梅墨清下朝回府,刚踏进门,就嗅到了空气中挥散不去的苦味。火楹儿直挺挺地跪倒在他面前,“属下无能,方才,让歹人闯了府门。”
“琉璃毒过三日便会蔓延,快去将绿梅焚枝解毒。”谁敢用梅族的寒冰琉璃来加害梅族的人谁敢堂而皇之地在中庭将军府下毒?除了一人。
“将军,还有一事……”火楹儿焦急万分,又支支吾吾。
“说!”
“老槐头受了伤,还昏迷不醒。”
云容!梅墨清怒不可遏,拂袖转身,召唤出青铜剑,追了上去,越发明显的一股灵压就在前方,“大张旗鼓引我出来,云容你究竟搞什么鬼?!”在他回府前下毒,打伤老槐头,云容这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所以云容等到梅墨清即将追过来时,笑得十分欢快,身形一闪,遁入云间。梅墨清紧跟而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镇市集,云容已不见踪影。
在凡间,神仙不得擅用灵力,梅墨清只得收起,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一肚子的闷气,寻思着云容的举动,怒火逐渐平息,心中担忧的是昆仑山上的她。生死契解开后,心头至始至终被不安的情绪盘踞,决定不再逗留,他要赶去昆仑。
“啧啧,怎么还不来?人都快走啦。”眼瞅着梅墨清隐没在人群中,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上,露出头疼的表情。忽然,对面的酒楼二层传出一阵接二连三的瓦罐破碎声,还夹杂着男人的叫嚣和女人的哭泣。云容脑袋一歪,“这丫头挺能闯祸。”可惜啊,人已经走了,喜相逢的场面是见不到了。哎,整了整寒酸的衣衫,与自己的身份不符,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与自己英俊的形象有违。云容呵呵一笑,与爱凑热闹的凡人倒是一模一样。好整以暇,看热闹去。
“碎碎碎,你以为碎碎平安哪?!老子请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楣,不是砸锅就是碎婉!滚!”酒楼掌柜,留着八字胡,凸出俩镶金牙,一身绫罗绸缎,个子不高,嗓门嗷嗷地叫唤着,冲着一个丫头打扮的姑娘。
姑娘抱着摔碎的酒坛子,不顾被酒水浸泡的粗布衣裙,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边哭还边嚎着,“工钱给我!”咬字清晰,嗓门比掌柜的一点也不逊色。
“没有!上工一天都不到,还打碎了这么多东西,你还想要工钱?先把这些赔给老子!”掌柜气得吹胡子瞪眼,对着这个不知好歹的丑丫头。本想弄点廉价劳力,结果招来个败家东西,他上哪找人说理去?!
“哇!你欺负人!”姑娘继续嚎,一声堪比一声高。
看热闹的已经围上了一圈,就是没人上前去劝一劝。哎,若是换个姑娘,梨花带泪还能勉强一用,眼前这姑娘,呃,发辫还算扎得干净,但是满脸的麻子,还缺了颗门牙,粗手粗脚水桶腰,一点美观的地方都没有。让人怎么起得了怜香惜玉的心哪?
云容难受得捂紧了嘴,生怕自己实在忍不住先笑出声。绝,这丫头真绝。不就为了口酒,把自己弄得跟村野妇女似的,即使她不变化成这样,这些人也绝对绝对不会生出怜惜之心的!因为,她原来的模样也只是个村野丫头,没变多难看,差不多了。
“把工钱给我!否则!”否则?告官?不可能。林纷也是词穷了,她知道赚钱不容易,但是妖不用钱哪,只要一顺手诸如此类的嘛。怪只怪自己,存着不该存的半妖之心。
“否则什么否则?!”掌柜的忍耐已是极限,猛的一拍八仙桌,“再不滚,老子把你卖给人牙子赔老子的钱!”手一挥,三四个凶神恶煞模样的仆佣涌上前。
“你!我……我走。”林纷憋屈,人家占理,好汉不吃眼前亏,走就走。可惜了这家的酒,百里乡邻的,就这家的酒最香,看来明天得换个模样来,才能喝到了。哀叹着,磨磨唧唧地爬起身,看了看一身湿透的衣裙,心酸,又得去偷……借了。低头,转身朝楼下走去,撞上一堵墙,没好气地开口,“麻烦您,挪挪。”
肉墙不动,也不应她,这个恼火啊,“我挪。”忍住,不要与凡人一般见识,虽然目前的情况是,自己连人都不如,存个屁的半妖心!
“林纷”
低沉的一声呼唤,冻住了想从肉墙左边绕开的步伐,激动万分地飞快抬头,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墨瞳,以及—“糟了。”她这副模样被掌司上仙看到了。懵了的林纷,反应过来时拔腿就往楼下跑,直接冲出酒楼,冲上大街,消失在转角。
云容笑不出来,他方才看热闹居然没有察觉梅墨清何时重回此地。目光交错,梅墨清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追了林纷出去。
林纷没有走远,蹲在转角的院墙下,翻来覆去在想,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变回原貌?还有这一身的脏……为什么他总出现在她最狼狈的时候?!老天哪……任她现在抓破脑袋,也想不出去哪弄一身干净衣裙,至少是干的……也好。望天,望墙,望院子,偷偷的,“不知有没有人在家?”她自言自语着,眼珠子瞅着院内直打转。
“没人在,你准备做什么?”
“找身干净的衣……”不对啊,谁跟她搭话呢?扭头往下,掌司上仙皱着眉头仰视她?!这一吓,手一软脚一滑,从高耸的院墙上直直地跌落下来。
梅墨清不费力气就找到了她,看到的是一个肥胖的身躯撅着屁股,趴在别人家的院墙上,现在,靠在自己的怀里,“林纷你……”
“掌司上仙息怒,我真的就这一身了,待会就找衣衫换!所以……”千万别受不了脏,推开她?!不是应该推开她吗?林纷想好好解释来着,只管自己说着自己的,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有点喘不上气?“掌司……你是不是抱得太紧了?”听听,她的心都开始扑通扑通乱跳了。
“你身体好了?”梅墨清的声音来自她的脑后,听起来闷闷的。
“嗯,能跑能跳。”林纷想抬头看看他的脸,脑袋被硬生生的按下。
“他肯放你下山了?”她知道他指的是谁。
“云容吗?”林纷点点头,鼻子磕在他胸口,“他说到处走走对恢复灵力有好处。”
到处走走?云容的心思实在捉摸不透,可她心里在想什么更难懂,就像,“为什么不来找我?”而是真的到处乱走?梅墨清的话语中透出不解,和失落。
“我……”我去找你了!即使云容别有用心,她还是义无反顾第一时间去找他了!林纷轻轻推开了他,麻子脸上堆满了笑容,“恭喜你,梅将军。我都听云容说了。”她不能说,还有,“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可是,我觉得自己离成仙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所以,你的心血可能要浪费了……所以,我们在这里……就此别过吧。”
眼底划过一丝暗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不去找他,是已经做了分别的打算。墨瞳牢牢地锁住她的目光,梅墨清一字一字地问她,“你是认真的?”
云容的话犹记在心,老槐头的劝诫在理在据,就跟那个酒楼掌柜说的一样,碎碎碎,你以为碎碎平安哪?!打碎的东西,费劲的弥补,她赔不起洒了的好酒,也赔不起梅墨清的将来。
“是。”林纷只是只半妖,活得已经很艰难了,与掌司上仙在一起的日子几乎丢了性命,与中庭将军的纠葛能免则免了吧,还有一个云容等着看她的笑话,想掌控她的生死?!她林纷不欠谁,也不想欠谁,尤其是欠他,“梅将军,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