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九天虚境 ...

  •   “西王母座下曾有一仙子,下凡历劫却撞上同在凡间历练的一位上仙,他们违背天条,私动凡心。”

      神仙老头端坐一头,另一头妖神林纷楞了楞,老头的声音在脑袋里响起,他是在传音于她。老头的叙述很平淡,林纷却听得心一惊。

      昆仑冰川,西王母座下有一小仙子,名曰旋花。平时待人接物举止有礼,不骄不躁温文尔雅,甚得西王母宠爱。某天,旋花仙子算得历劫指日可待,便跟西王母告了个假,包袱款款早早等候在不冻泉边。西王母戏称她,不像是去渡劫的,倒像离家出走的模样。旋花仙子摸了摸鼻子,她这人最大的缺点是容易瞎操心,啥事都必须提前候着,否则就怕自己出错。成仙至今,大大小小劫难都是自己早做准备,方才安然度过,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西王母喜欢的,就是旋花仙子一心修仙从未有杂念,所以此番历劫她也只当这小仙子,又出了趟远门。当专管神仙历劫的使者来带走旋花时,西王母也不会猜到,这趟远门,去得会那么久。

      眼一闭,又一睁,旋花仙子落户一林姓人家,刚一出生,爹就在山中砍柴时失足坠了崖。长至三岁,娘带着她进了大户人家做了厨娘。厨娘的月钱虽不多,但够母女俩糊口还能存下一些,日子过得贫苦,可也算避开了风吹雨打。

      大户人家姓梅,门前有两只石狮子,门槛到三岁的自己的胸口。当然,她没有爬过去,也没这个机会,她和娘走得是右拐右拐再右拐的一扇小门。那会儿,她不识字,不认得将军府三个字。娘也不识字,所以她也没有名,娘高兴的时候叫她闺女,生气的时候叫她小林子。不过,这大户人家也不识字吗?瞧这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娃娃,名字比她还难听,小公子?

      到凡间历劫,旋花仙子是头一遭,带不了包袱,更带不来当神仙时的记忆,劫难何时过去,只有天晓得。

      三岁的小林子遇上三岁的小公子,同情的拍拍他的脑袋,“乖。”名字难听,可不及人家长得好看,小林子喜欢。

      小公子乌溜溜的眼珠瞅着她,小嘴一瘪,“哇!”地放声大哭,吓得奶娘赶紧扔下正嘱咐的事,跑出厨房,抱起他又是哄又是骗。

      “小林子,你做什么了?!”紧跟奶娘身后,她的亲娘拽过她,板着脸孔。

      “这么小的娃娃能做什么?你朝她吼啥?”奶娘瞪了她亲娘一眼,“小林子,走,跟奶娘吃饼去。”

      小林子看着娘,看到亲娘点头,她高兴得跟着奶娘去吃饼了。晚上钻进被窝,娘搂着小林子告诉她,将军府里的人看来是挺好的,但身份有别摆在眼前,以后谁对你客气,你千万别真当了福气。人心隔着肚皮,他们得学会自保。小林子迷糊着眼,似懂非懂。

      将军府里头娃娃少,小林子的玩伴只有小公子,小公子除了她,也找不到第二个闲得慌的人。迫于现实的小公子,每回与她玩后,都得重新换一身衣衫,因为小林子感兴趣的成天就是一堆又一堆的泥巴。即使她娘唠唠叨叨,她也只当耳旁风,拖着两管鼻涕自得其乐。

      五岁了,小林子的泥巴在厨房重地外一角堆出了一个小菜圃,被奶娘种上了豆角、青菜,绿油油一片。

      小公子沮丧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不知疲倦不嫌麻烦的小林子,摆弄着泥土不亦乐乎。眼瞅着一只麻黑的小爪子伸向他怀中的山楂,眉头一皱,“脏。”她已经将山楂囫囵塞进嘴里,随即吧唧吧唧了两口,酸垮了整张小脸。

      “我要去背书了。”每天下午他有一个时辰可以陪她玩,其余的时间他得背书习字学武,小公子其实忙得很,哪像小林子这般有空咧着嘴傻笑,吃吃喝喝睡睡。小林子头也不抬,敷衍地挥了挥爪子。

      他都习惯了,起身,将怀里一大包山楂搁在板凳上,迈着还不稳当的脚步离开了。

      小林子的命不好,七岁那年冬天,她的娘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不过多日便抛下她,撒手人寰。将军夫人可怜她,让奶娘帮忙操办了丧事。小林子跪在娘的坟前哭得肝肠寸断,奶娘的一颗心被她哭得揪疼,干脆将她收为义女,悉心照料。谁知,三年守孝期未过,奶娘出门买菜时被马车撞了,自此再也没醒来。又是三年守孝,七岁到十三岁,被不吉利的素白缠绕,解不开,克父克母克身边的人,如此不详之人还没被赶出将军府,感恩将军夫人的仁慈之外,小林子最感激的是小公子。

      “我不吉利。”

      “不怕,我命硬。”

      十四岁,守孝期结束,小林子成了小公子院里的打扫丫鬟。她仍旧称呼他为“小公子”,他唤她“小林子”。十五岁,小公子随父出征,小林子当丫鬟一年。十六岁,边关战火连天,将军夫人终日忧心忡忡,小林子当丫鬟两年。十七岁,捷报频传,朝廷开仓放粮,小林子溜出府去排了个队,偷偷存了些。

      春节将至,小林子跟着府里的丫鬟仆佣忙前忙后,爬上爬下,务必要将府里的角角落落擦拭得一尘不染,将军和少将军即将凯旋归来。昔日的小公子被朝廷破格擢升为卫将军,因着年龄还小,却能不畏艰险不惧生死,随他父亲驰骋沙场屡建奇功,当朝天子笑称“毛头小子出手,堪与其父并肩,年少有为。”于是,卫将军没人记得,都称其为少将军。

      小林子一边勤快地打扫,一边竖着耳朵等待,扬起的嘴角是她掩藏不了的喜悦,待他回来,她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你能不能大声点,我没听清。”才进屋,就见她扭捏得像做贼似的,搁下佩剑,少将军低头开始解腰带。

      “哎哟,”小林子满脸通红,羞羞答答的绞着手里的抹布,“我是说,我可能有仙缘。”

      少将军一挑眉,“谁与你说的?”解下腰带递给她。

      接过腰带,随手往桌上一放,小林子迫不及待地回答,“一个老道。”

      看了她一眼,少将军继续宽衣,“何时?在哪遇见的?”

      “去年,在星君庙。”她一本正经的表情,不像信口胡诌。

      “你去那儿做什么?” 脱下墨色外衫,顺手递于她,在靠椅上坐下,少将军准备脱鞋。

      “朝廷放粮。”皱了皱鼻子,墨色外衫被她送与腰带作伴了。

      脱下鞋的少将军正巧抬头看到了这一幕,眯了眼,“府里没给你饭吃?”

      “给了。”她答得顺溜。

      “那你还去?”赤足踩上冰凉的地面,他走向她。

      他只着了一件亵衣,她不由脸红,慌忙垂下脑袋,又意欲争辩,“我只是……”

      “多大了,没事可做了?”他都宽衣解带成这样了,她仍杵在原地干瞪眼,一步也不挪少将军无语问天,忽然转向柜子,打开柜门,拿了件常服穿上。

      偷偷瞄了瞄,除了他还光着脚,衣衫倒也穿戴整齐了,“十八,我不是……”

      换个衣衫也不得安宁,他是不是欠她的,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我也十八。”

      哑口无言,瞪着四年不见的儿时玩伴,小林子气结。憋着气,思来想去又不甘心,“还有一年,五年期限就满了,反正我已经长大了,你不用再替我存着了,不如现在就给我吧?万一你一走又给忘了对吧?小公子”她笑得谄媚讨好。

      是了,这才是她的目的。卖身为婢五年还梅府替她葬母葬奶娘的钱,若有剩余,他自作主张替她存下,以免她五年后离开时身无分文。他远去边关四年,账房按他的交代每月只给她三个铜板,府里有吃有喝的,她能花在哪?话又说回来,以她这份工钱存四年?存八年方能还清,哪还有剩余?

      “先把这称呼给改了,我再考虑。”小公子小公子被她叫了整个儿时,她还大言不惭地同情他这名字取得比她那小林子难听多了。

      笑容迅速扩大,“少将军,务必请尽快考虑。”小林子最引以为傲的优点,见风使舵。

      “不是还有一年?很着急吗?”

      “我这不是怕你……明儿个又跑了嘛……”再跑个四年,黄花菜都凉了。

      “多余,”少将军给她一白眼,然后正色道,“过了节,父亲便留守都城,估计一年半载我们哪也不去。”

      “真的?!”喜形于色,抹布被她甩到了半空,空空两手又缩了回来。差一点,她想去抱他。

      “嗯。”他看着一块脏布头飞向柜子,挂在一角,她急忙伸手去捡,柜子太高,踮起脚尖也够不着,嘴角一扯,“让开,毛毛躁躁的,还妄想仙缘?我看你连人缘都修不好。从小只会玩泥巴,做什么事都没个常性,还学别人修仙?”少将军一边数落,一边来到她身后,望着那块分不出颜色的布头,满脸嫌弃。

      原本一腔热情被兜头一盆冷水,任谁心情都好不起来,现下他还不留情面地说她,没钱没能耐,不代表小林子没脾气。脑袋一沉,转身就冲他嚷嚷上,“够了啊!我告诉你啊!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的、我、我的……”

      “我什么啊?怎么成结巴了?”他不客气地笑弯了一双凤眸,墨瞳倒映出她的窘迫,薄唇抿了抿,轻柔地附上她的发顶,“说啊,我是你的什么?”

      耳根发烫,小林子想往后躲,忘记了身后硬邦邦的柜子,伸手想推开,他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没能推动他,面对像堵墙似的胸膛,小林子陷入了两难,“会被人看见的……”声音无力,像蚊子哼唧。

      亲吻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他将她抱紧在怀,慢慢地松了一口气,“你过得好么?”仿佛找到了温暖的倚靠,心安定下来。

      小林子想点头表示,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闷闷地发出一声,“嗯。”

      “哎,”少将军叹着气,语气萧瑟,“你不问问我过得如何?”更像带着埋怨。

      “你不好吗?”猜测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小林子心里微微难受,“伤着了?冻着了?还是饿着了?”从军是件苦差事,也不知他每天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那些事能算事吗?人生本就是在战斗中存活,“你,有没有……嗯?”想问,却羞于启齿,堂堂七尺男儿与她这般儿女情长,少将军都替自己汗颜。

      话说一半,小林子懵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嗯,有。”答得也属言简意赅,末了还不忘煞有其事地拍拍他的背,安慰他。

      松开些许,少将军看着她,目光透出一丝狡猾,“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咧开嘴,小林子认真地回望他,“知道。”

      “你说,我要问什么?”

      “我说,我知道了啊。”

      “小林子,你是在敷衍我吗”

      “小公子,你都多大了乖,别闹。”

      少将军被噎了一头,狠狠瞪着她,“没有余钱剩下了。”

      “我想你。”

      她羞怯的望着他,他笑得像只满足的狐狸。

      一年后,小林子如约离开将军府,五年期至,带走了满满一个钱袋子和别人眼里的不吉利,还有梅府的小公子—少将军。

      父母双亲意外地没有给予任何干涉,听闻自己唯一的儿子要出门游历,也不避讳与一个未出阁的丫头同行,摆了摆手,便没再多问一句。到头来,惴惴不安几晚睡不好觉的小林子,直到被他拽着踏出将军府大门才如梦初醒。任凭她抓破脑袋,也愣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你不是他们亲生的?”这是小林子思考了一路得出的结论。

      她早已不愿再待在将军府,若不是要偿还债务,估计在奶娘走后,她就要离开了。也,若不是因为他,她才答应走的时候一定知会他一声。

      话还不成句时,小林子一手泥巴一手山楂地问小公子,“我不该在这,可我该在哪?”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觉得她不该在这,就像被缚住了翅膀的小鸟,小林子的世界除了无尽的不祥,就只有他,若是连他都不陪着玩了,那她还剩下什么?她坚信自己的机缘总有一天会出现,可她不愿守株待兔,她要主动去寻找,既然心意已决,他继续陪着就是,只要她的姻缘在他这儿就行了。

      “不用你操多余的心,只要我们的孩子是亲生的就够了。”少将军拍拍她的后脑勺,预料中,她涨红了脸。

      他们像天底下所有有情人一样,享受着彼此的陪伴,对方的关心,来自心底的感情。走遍大河山川,寻遍城镇乡村,渐渐的最初的目的也被他们抛在了身后。看日出雪景,赏秋月花开,品浓香淡茶,相依相偎,两年光阴匆匆而过,机缘还未出现,感情却与日俱增。他们毕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娃娃,朝夕相对却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雷池一步,谁也未敢跨越。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瞒过天庭的耳目,旋花仙子也逃不过天庭的追捕。

      神仙老头无法忘记少将军绝望的眼神,拼命想护住身后的女子。女子的唇角渗出鲜血,低声在与少将军争论着。神仙老头离得近,依稀听得少将军对她说,“不可……”,女子看上去气愤难消,不由提高了嗓门,“神仙若是皆像他们,世人所追求的又是什么东西?!你瞧清楚了,我们何错之有?是他们要赶尽杀绝!”少将军沉默了,却依旧固执地护在女子前面。

      “梅少将军,请让开,我等只是奉玉帝之令,照命行事,旋花仙子此次假借渡劫,擅离昆仑,私自下凡已罪犯天条,请不要为难我等。”为首的天兵向七一步说明来意,奈何碍于梅少将军的身份……

      神仙老头得知他们已如此这样对峙两日,如今的旋花仙子还未恢复记忆,但西王母的昆仑冰川众人都心中明了,她哪是来渡劫的,根本就是来逃难的。他也是闲聊时听棋友太白金星提起,思及自己的少主恰巧也在凡间历练,不由心中忐忑。掐指推算之下,凶。连呼不好,赶紧向老将军禀明,追星赶月地飞越重重山峦,来到此地。

      终于不算太迟。旋花仙子私下凡间的原因神仙老头不得而知,可看到本该安安稳稳在凡间历练的自家少主,竟会与旋花仙子在一块儿?!老头两眼一黑,算是明白凶从何来了。

      “这位……”少将军不知怎么称呼为首的天兵,眉头皱起,“我不认得你们口中的旋花仙子,她只是个普通的凡间女子,何必苦苦相逼?”

      “与这帮人都聊两日了,简直浪费口舌!若我真是你们说的旋花仙子,也定跟她一样,修什么缘做什么神仙?早就去往人间了!”怒火上来,气血翻涌,小林子逼着自己克制。两天了,他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在他们准备成亲的当口,喋喋不休地指控她是私自下凡的旋花仙子,要缉拿她回天庭?!

      “大胆旋花!不得妖言惑众!”为首那个天兵听见她的嘲讽后,勃然大怒,伸手指着她,“末将念及西王母娘娘的一番善心,再给你一个机会,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去复命,不要再扰了人间清净。”

      “不可能。”少将军先她一步回绝了天兵的提议,垂于身侧的左手掌心紧紧握住,她的手是柔软的,温暖的。即使她告诉他没事,他也知道在月老殿时她已受了内伤。月老殿,若不是这场意外,今晚他们应该是在都城的将军府中,向双亲诉说分别两年来的所见所闻,他们的离乡愁绪,还有他们回家的心愿—成亲。

      小林子说要给少将军一个名分,不能总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于是在途径这个小镇时,偶然见得月老殿,小林子认为这是老天冥冥中的安排。大方大度的小林子将自己许给了少将军,而他,除了接受只有接受。

      他怎么会拒绝呢?他,求之不得。

      少将军与小林子在月老殿互许终身,吓得月老差点撅了过去,捂着抽痛的心肝肺,连跑带滚地给玉帝老儿送信去。天颜大怒,昆仑冰川那边刚闹出小仙子渡劫失了踪,这边又传来南境梅族少主被人逼婚?召来阎君,祭出轮回镜,众人一瞅,立刻都傻了眼,你看着我我瞪着你。搜遍整个天界未找着的旋花仙子,偎在梅少主怀里笑得幸福洋溢;梅少主也没被人逼婚,信誓旦旦要娶那在逃的旋花仙子为妻。

      哎,罔顾他修得一副铁口直断掐指神算,自以为眼明心清,到头来却还是批错命盘,算错时辰!他对不起老将军,对不起梅之一族,也配不上卜算落梅这个称号!

      “少主,梅九该如何是好?!”神仙老头—卜算落梅梅九公,迎着少将军而去,展开双臂拦住蠢蠢欲动的天兵,“我南境少主岂是尔等能得罪的?还不快停下!”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梅九公暂时停了天兵的脚步,却阻止不了他们履行天命的坚决。

      “天命不可违,得罪了!”为首的天兵抱歉的低下了头,覆掌聚灵,低喝道,“众天兵听令,速将逆犯旋花拿下!”

      “是!”

      齐刷刷整齐划一,威仪赫赫声势浩大。

      玉帝待旋花不薄,派了五百天兵来抓一个她。少将军为小林子心甘情愿,以凡人血肉之躯迎战。

      “少主!”当数道银光刺目穿透他的腹部、胸口,梅九公惊呼着扑上前,被三个天兵拦下,焦急如焚地望向被天兵渐渐包围的二人,绝望,排山倒海般来袭。

      陡然间,耀眼的白光冲破天际,天兵迅速四散开,旋花仙子红衣如血,伫立其中。

      那一战,天兵折损过半,方圆百里之内的山岳河川,一夜冰封。旋花仙子为了梅少主,选择入魔。无奈她在被迫之下唤醒精魄,耗尽灵力心力也不是天兵的对手。

      “我输了,可我不后悔。”旋花仙子吃力地抬手,想触碰他,“你会后悔吗?”

      “遇见你,梅墨清此生无憾。”他握住了她的手,嘴角浅浅微笑,一如小时候那般好看。

      看着少主千疮百孔、鲜血横流的身体,梅九公想象不出他忍受着何种痛苦折磨。他们的难分难舍,话在耳边,刺进心里。

      “来世,我再去寻你,你等着我。”旋花仙子凝视着他,想要将他的样貌深深刻在心底,苍山为媒,冰雪为证。

      墨瞳中的星光黯淡,他的嘴角却满足地扬起,“好。”

      “少主—”

      纵然明白死亡的只是凡胎□□,梅九公还是不禁悲从中来,梅墨清在凡间走了这么一遭,不该是如此,这究竟是历练的结束?还是劫难的开始?!

      违抗天命,触犯天条,五道天雷将旋花仙子一世修为毁灭殆尽打回原形,被贬逐仙谷;梅墨清恢复仙身也难逃责罚,一杯忘川水,凡尘俗世从此了却,一颗菩提子,洗净心中烦恼,回梅族禁地静思。

      梅九公清楚地记得,少主从禁地走出来的那一天,南境已入炎夏,刹那间漫天大雪,梅花全部竞相绽放,姹紫嫣红。素袍青衫,墨瞳如夜,赤足伫立在铺满落花的梅院之中,望着纷纷扬扬的白雪,脸上却是无尽的迷惘。

      忘川水带走的,还有与那个女子的记忆,菩提子洗去的,是与她的承诺。梅墨清迈入了上仙之境,却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禁地,一待就是三万五千年。

      哎,梅九公岂会不明白。老将军应允玉帝永世镇守南境,玉帝便下了口谕,念在少主未恢复仙身,乃是在不知情下所犯错误,既往不咎,谁若再提起此事,斩断仙根灰飞烟灭。三万多年,凡间早已翻天覆地,天界又何尝不是?唯有紫金阙上的位子仍是玉帝,天界仍属玉帝的,但那些知道当年事情的神仙化境的、仙解的,离去的……剩下的又能有几人?

      “西王母座下曾有一仙子,下凡历劫却撞上同在凡间历练的一位上仙,他们违背天条,私动凡心。”梅九公平静地看着妖神林纷,“他们虽说相识在未恢复仙身前,却在天庭派天兵来规劝时不听,还挑起祸事,扰乱凡间,千里冰封残害生灵,其情可悯,其行该诛!你都可曾还记得?旋花仙子。”

      她没有喝那忘川水,怎会忘记?她更没咽下那菩提子,苦涩的记忆早在恢复妖神之灵时就已记起。所以,她才会不断地想要变强,想要来天界,想要找到他。他说,他等着她。

      “你可知,少主他又是如何度过的……”似自言自语,梅九公直视她,透过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想看进她的心底,“少主他,已步入上仙之境,这本该是我梅族一桩欣喜之事。可是,他现在却像个孩童,不记得老将军,不记得夫人,不记得南境梅族,又怎会记得你?”

      无声地,妖神林纷的眼里有不忍、不舍,还有心疼。

      “你又可知道,少主是下一任我梅族族长,也是南境下一位将军,他的出身就是为镇守南境而存在,他的身后背负的岂止是我们南境的生死,更是三界的安定!”

      梅九公讲的是事实,一个天界永恒的定律。天界四方,东南西北各有各的守护将神,中庭是玉帝,南境就是梅族。天命所定,无法更改。可如今,南境的下一任将神,整日埋头于一堆破破烂烂的石头里,怠慢修炼,不温不火,无悲无喜,老将军还说现在这个样子也可以接受?!

      “你,要我做什么?”妖神林纷犹豫着,思量着他接下来可能说出的话。

      梅九公也不跟她绕弯,直截了当,“我看过你的命格,你本可以继任西王母之后,成为昆仑冰川下一任将神。虽说造化弄人,但如今你已修得妖神之身,逐仙谷也留不住你,我希望,你重回昆仑,重走正道。旋花仙子,别去找少主,放过彼此吧。”

      “我只想再见他一面。”她的要求其实不高,要的也不多。

      “哎,你们不能注定不能在一起,你怎的还是不明白?”梅九公仰天长叹,传音时更是心神俱疲,透着无法言语的无奈,“四位将神各安一方,天界才可安稳,若是你们一意孤行,可知三界将不得安宁。”

      他们未曾问过她的意愿,“我不要当什么将神……”为何要替她做决定?

      “你的命格中早已注定,改不了的,就像少主一样,天意。”当梅九公确认她是旋花仙子后,就已打定主意,“难道,你想看着少主再一次死在你面前吗?仙缘断尽,灰飞烟灭,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

      妖神林纷沉默了。沉默了许久,心中反复思索着梅九公所说的这些话,她不信,天意能决定一切,甚至能决定他们的情感。

      “丫头,天界会有一次动乱,可能你与少主的契机就在于此了。”梅九公突然语气一转,严肃地望着她,“问题是,你敢吗?”

      “怎么做?”

      “破命格。”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