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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九天虚境 ...

  •   那日之后,俩人默契的咽下了有些话,谁都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情,不只他们,仿佛一夜间,整个山谷的恢复了平静。那些喜欢晒太阳谈天说地的生灵们,比往常更加积极得修炼,有时小木头会给它们带来一些灵潭水,只是林纷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木头若是觉得无聊了,便会去山涧清流一块找林纷。林纷在山涧旁边找了块大石头,成日刻刻画画,过会又敲敲打打,忙得她看不懂。有一天,林纷终于有空歇一歇了,小木头对着那座佛祖法相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主人,你要出家?”

      林纷将双手浸没在清凉的溪流中,意图缓解磨破的茧子带来的疼痛,清澈见底的溪流倒映着她的身影,虚虚幌幌的。打从她说要走那天起,小木头就不再直呼她的名字,林纷别扭过,小木头以往叫自己主人总是讨好多于真心,可如今她倒真认真了,自己反而不适应了?暗暗骂自己,然后严正地告诉小木头,即使没有这个称呼,林纷也不会丢下她,丢下这片山谷。

      “主人”林纷最近走神的趋势越演越烈,小木头禁不住为她担心,“佛祖收女弟子吗?”

      有些话,注定林纷不会告诉自己,有些事,林纷一旦下了决心,谁都拦不住了,就好似这九天虚境。以清灵潭水为源头,孤山顶为终止,林纷与古榕达成某种交易,换取古榕下千万年来消亡的生灵余魄汇聚成琥珀,作为引灵的媒介,再冰封清灵潭截取潭中灵力,逆流而上,设置下这九重幻境。

      林纷说,九天虚境目前只能迷惑闯入的妖、兽,对神仙还构不成威胁。小木头知道林纷的用意,无论她要做什么,自己都愿意无条件帮她。可林纷嘴里说叨着“还差最后一步”,却不明白告诉她,一连几日坐在佛像前发呆。

      某天,小木头去林中采集初晨的露水,无意中来到古榕所在的地方。垂下的紫褐花串数量日益增多,若不是她已知这些花串是由草木的亡灵余魄汇聚而成,恐怕她还会为这一片晶莹剔透美丽圆润的琥珀赞叹、迷惑。

      想调头回去,却又想起了林纷,小木头踌躇再三,忍不住问道,“老榕树,能否请您告诉我,您为什么答应帮主人”古榕在逐仙谷一直是孤傲地存在,它对幻形不感兴趣,对做神仙嗤之以鼻。林纷幻形后,古榕连正眼都懒得给她。

      “主人?你是指林纷。”古榕的声音向来自远方,空旷悠长,“不能说,我答应了她。”

      小木头鼓起勇气,“我不告诉她。”然而,古榕莫可奈何的叹了很长一口气,便不再搭理她。

      一朝成仙,遥想人间苍生百态,从二品登紫金,指点江山成败。轮回三世,饮黄泉,忘,至情至爱,谁言道,四海澜,不及白雪蔼蔼。烈火轰雷,吾只笑叹,上天无眼。六曲阑干一霎清明,往生花开,举七尺灵台,祈佛祖,日月逾迈。奈何,八荒弃废木,悲,露往霜来,俱往矣,九天下,可曾方心未艾。

      小木头从古榕那儿探听不到消息,回了溪流边,见到林纷。她跪在佛像前,以枯枝做笔,一字一句在潮湿的泥土上写下这段话。写完了,又跪到佛像前,喃喃自语地说着,“佛祖啊,琉璃泪是什么……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被耳尖的小木头听个正着。

      “琉璃泪?主人,佛祖可能也不知道,琉璃泪是什么东西?”,双手合十朝佛祖拜拜,小木头一脸严肃地对林纷说,“可能我知道啊!”

      “你见过琉璃泪?”林纷惊讶不已,手中的枯枝用力之下被折成了两段。

      “没有,”小木头在她身边席地而坐,手指划拉着泥地,“不过我没听说过琉璃泪,我只听说过寒冰琉璃。逐仙谷看上去闭塞,可毕竟这儿也属于天界啊,有多久了呢我也记不清了,我记得,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谁说的我也记不清了……”

      林纷求解心切,顾不上客气,直接打断她,“别管多久了,谁说的也不重要,先告诉我,琉璃泪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木头吸了吸鼻子,“我说的是寒冰琉璃,不叫琉璃泪,琉璃也不会流眼泪嘛,”眼瞅着林纷皱起了眉头,她缩了缩脖子,赶紧说道,“听说,琉璃是一种法器,寒冰琉璃是指这个法器散发的威力如寒冰般坚硬,一般人难以打破。不过,可惜它只是适合用来布下结界,对打架没啥用吧我还听说……”

      “等等,”林纷从小木头的描述中,放佛抓住了某个重点,“寒冰琉璃……那它长什么样子?”

      这回轮到小木头理直气壮地给了她一个大白眼,“我不正说着呢嘛!我听说啊,这寒冰琉璃使出时可漂亮了,金灿灿的又透又亮,就跟那仙娥颈子上带着的金项链似的,是南境之国梅姓一族的才会……”说道这儿,小木头张大了嘴巴,瞬时不可置信地白了脸,“主人,不会吧?!”

      小木头的花容失色,林纷心却跟明镜似的,无力地垂下了脑袋,“我们想到一块去了……”那片松林,那根金丝线,“没办法了……”

      “主人,你要寒冰琉璃到底想干什么?”小木头忍无可忍,真想敲开林纷的脑瓜子看看里面藏了些什么秘密!

      摇头,除了一味的摇头,林纷不打算将自己想做的事告诉小木头,可现在有一桩事她非做不可,视线落在泥地的词句上,是的,非做不可。

      林纷失踪了五天,小木头以为她躲进哪个洞穴里修炼去了。再见林纷时,她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吊坠着一颗紫褐的小花。一副被人欠了钱财的模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红绳扯断,将绳连吊坠一股脑儿丢进溪流中。

      无论小木头怎么瞧,这颗安静地躺在溪流下的吊坠,都与古榕上那些琥珀格外相像。小木头也明白林纷的性子,诸多疑问也只得吞下肚子。然后,她提心吊胆地看着林纷一反常态。

      林纷会时不时问她,“我长得很丑吗?”“即使算不得漂亮,也不至于难看到难以忍受吧?”“小木头小木头,你说什么模样的女子才算漂亮?”“小木头……”

      “救命啊……”小木头前几次还耐着脾气安慰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可以让林纷性情大变。再后来,林纷一个眼神,小木头每次都落荒而逃。

      没有可烦的对象后,佛祖便倒了霉。

      “佛祖,若是你听得见,能不能把我变漂亮”

      小木头咳得嗓子都快倒了,“主人,你这是贪念,佛门清净,别再扰了佛祖。”

      “佛祖,我也就这一个渺小的愿望,就不能让我变漂亮些吗?”

      “主人,佛祖眼里众生平等,再漂亮也不过是副臭皮囊……哎哟!林纷你敢打我?!我要易帜换主!”

      就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林纷刚幻形,自己是一株等着笑话她的鸭脚木。他们吵吵闹闹,打打笑笑,待在这一方被神仙遗忘的山谷,开开心心,自由自在。

      所以,当次日她欢喜地来寻林纷时,林纷不见了,溪流中的吊坠也不见了,看着泥地上渐渐干涸的字迹,“我走了,勿念。”哭不出来。

      “你走得真的好干脆,一点念想都不留下,”任由眼泪不断,小木头挪动着无毛彩凤的仙体,靠近她,再靠近她,“如果不是古榕说出了真相,或许,我会恨你一辈子……林纷,主人,你都不在乎吗?”

      林纷的眼睛一阵酸涩,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摸摸她,小木头避开了。

      遍寻整个逐仙谷,都找不到林纷的踪迹,小木头彻底陷入了绝望。如一缕游魂,不知何时来到了古榕旁,满枝满桠的琥珀花下,她失神凝视。

      “哎,”古榕幽幽地叹气,“她是不是早猜到,你最后会来我这。”

      小木头不哭不笑,愣愣地看着琥珀花折射着美丽的光。

      “往生花已栽下,她的心愿已了,我不如告诉你吧……别忘了她,林纷啊,是一个称职的主人……”

      古榕将林纷为何要设下九天虚境的原因,以及林纷与它之间达成的约定,全部一一告诉给了伤心的小木头听。

      那一晚,小木头无法入眠,眼睁睁等着天亮,等着六曲阑干下,往生花开放。可是,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往生花只在清明时,花开只三日。她流干了眼泪,也唤不醒往生花中林纷的精魄。

      “我的精魄?”林纷张口结舌,眼眶逐渐泛红,“你说往生花里是我的……这不可能……”如何说得通?!

      “寒冰琉璃除了是法器,也是毒药。”小木头止住了哭泣,仍掩不住悲伤,“怪只怪你一意孤行,从来不肯与大家商量。你设下固若金汤的九天虚境,你以为这样你就能保护我们。可是,你曾想过,我们会努力修炼,有朝一日我们能并肩作战,大家一起来守住逐仙谷?!”

      “林纷她,不是,”凤二已听出了端倪,可还有需要小木头解释的地方,“你那个主人,是如何最终完成这九天虚境的?”

      苦笑一声,“自作聪明的主人啊,她将寒冰琉璃化水混入琥珀花里,作为换取古榕镇守第八重幻境的代价,她舍弃一身修为,幻化为往生花,永远守在那第六重幻镜!”小木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尽,“苦苦修来的一身修为,你舍弃的岂只是妖神之身……殚精竭虑算尽一切,又怎会想到你往昔种下的毒,却差点害死你自己?”

      古榕说,往生花有起死回生之力,而寒冰琉璃的毒,恰巧正是用来克制往生花的灵力,它们能同时存在这儿,九天虚境自此便是牢不可破,除非……“这两种相生相克之物本该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都是那个老头!是他告诉林纷,三界将有灾祸,唯一能保住逐仙谷的唯有九天虚境,凭主人的能力可以办到,代价就是要她永生永世不得踏足天庭!”小木头忿恨地瞪着林纷,“你信了!你为什么要相信他!他就是个骗子!”

      神仙老头不是骗子,古榕告诉小木头的一切,最后都成真了。九天虚境设下没多久,三界大乱,天庭出了叛徒,一时间人人自危,天庭派出各路天兵天将彻查、肃清,逐仙谷也难逃灾祸。唯独九天虚境内,宁静祥和,它们一众生灵根本都不知道外界已是天翻地覆。因为,即使有上神入得了虚境,最终也是茫然一片的走出去,走不出去也就只是埋骨于此了。

      妖神之身?!“不对,”心下一片骇然,凤二此时插嘴道,“若说林纷才是九天虚境真正的主人,那现在的九天下,他又是如何进得了这里?”

      小木头冷哼一声,“他?在他之前还有程楚、鸢姑那些神仙呢,他们都试图进虚境,不也被挡在了清灵潭外干望眼?!如若不是叫阿芙蓉的那个女子,就凭他?这辈子都别想摸着九天虚境的门!卑鄙、无耻!”

      “阿芙蓉……”这个熟悉的名字,凤二忽然想起了阿芙蓉虚境,恍然大悟,“这个女子是九天下带来的。”

      “是,宋志通带她来的,呵,”小木头抬眼回头望着沉默不语的梅墨清,“口口声声自称罪臣叛将的宋志通,不但利用她霸占了九天虚境,更是为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杀了她。”阿芙蓉直到闭上眼睛前,也不明白宋志通竟能如此心狠手辣。

      “为什么?”凤二追问着。

      没有理睬凤二,小木头站起身子,摇晃着无毛彩凤发福的仙体,走向梅墨清,开口问了不相干的话,“少将军,可否认得寒冰琉璃”

      微微沉吟,梅墨清无可否认,“认得。”话刚出口,小木头跌坐在地,林纷吃惊地瞧着他,凤二蹙起了眉头,梅墨清缓缓地,清晰地继续说道,“寒冰琉璃是我梅族的法器,独有的。”

      所以从一开始,梅墨清自小木头嘴里听到琉璃毒三字时,便已大约明白了自己被宋志通骗了。寒冰琉璃一旦化水,无色无味,毒性随时间流逝渗入,逐渐占据被下毒之人的身体、精魄,梅一族都知道,只是不曾有人尝试,他的父亲作为梅一族的族长严令禁止。或许是作为武将的脾气,梅一族历来性情耿直,不屑宵小的手段。只是他不明白,九天虚境里怎会有琉璃毒?怕是宋志通带来的,又怎及小木头的语出惊人。原来,与她……天意难违吗?

      梅墨清的话仿佛是水面漂浮的木头,小木头感觉溺水的自己眼前只剩这一线希望,眼巴巴地望着他,“琉璃毒,可有解药?”

      几乎不假思索,“三日内,绿梅煮水便可解,”视线落在林纷仰望的脸上,她的眼底已是不言而喻,天意如此,既然避无可避,他还有什么可隐瞒的,直视着她,“三日外,无解。”林纷想对他笑,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小木头颓然地将脑袋埋在胸前,断断续续听得它念道,“无解……无解……宋志通要得逞了……”

      凤二也哑然失色,梅墨清的诚实令人心凉,坦白得没有婉转的余地。

      “无解又如何?”在林纷错愕的中,一只关节修长干净的手,掌心摊开伸至她的眼前,梅墨清居高临下,凤目低敛,嘴角挑起一抹笑意,“阎王都不敢收,你担心什么?起身,我们去会一会这个九天下,敢欺骗本尊的,他会是最后一个。”谁想带走她,先得问问他梅墨清同不同意。至于寒冰琉璃是怎样到林纷手中的,他早晚会弄清楚,神仙老头呵他自是已心中有数,梅墨清更想知道的,是造成如今这局面,这一切背后的原因。

      语调轻柔,声音却显得清冷,梅墨清的笑容后,隐藏着更深的怒火。

      他的指尖冰凉,她却毫不迟疑地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交付于他,“早点结束好吗?我想回去了。”林纷紧紧的抓牢梅墨清。妖神也好,九天下也罢,除了林纷,她谁都不想做,除了掌司殿,她哪儿也不去。

      “好,我答应你。”

      清风拂过山谷,石桥下往生花的青藤,盘曲纠结默默无声,古榕上琥珀花就像逐仙谷一众生灵绝望的眼泪,缓缓滴落。它们苦苦支撑着,九天虚境就快破碎的安宁、祥和。

      林纷的记忆沉睡在幻化的往生花半粒精魄中,永远都不会醒来。就如溶入琥珀花里的琉璃毒,其实已经无药可解。

      古榕告诉小木头,林纷的修为是为建立九天虚境散去,它没有告诉小木头的是,林纷护住的不仅是生长在九天虚境下的它们,她将妖神之力渡了一部分给古榕,用以化解琥珀花中的琉璃毒。妖神的灵力太强,林纷担心自己散尽修为时意志不坚走火入魔,亲手雕刻佛祖降魔法相,以镇住心神。那条山涧溪流的源头就藏在古榕扎根深处,琉璃毒被古榕导入溪流,沿着山涧流入山中湖—石桥底下,往生花栽种的地方。

      琉璃不是琉璃,往生花早已毒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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